第302章 鸿文斌

鸿文斌最近总是走神,往常在听师父讲道的时候,他总是最认真的那一个,但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他是不是就会陷入一种焦虑的状态。

他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但无论什么时候突然回头,鸿文斌都找不到窥视者,这让他更加心烦意乱。更加烦躁的是,鸿文山任务进程几乎停滞了。那个没用的弟弟每天在他耳边抱怨地下研究室戒备有多森严,抱怨梁初就像只忠心耿耿的猎犬不让人靠近半步。

甚至还怀疑夏教授昏迷是鸿文斌动的手。

即使鸿文斌从来没有对弟弟的智商期待过多少,但他还真不知道一个人竟然能这么蠢。本来童校长离开,周校长赴军委开会,这么好的机会他竟然还能浪费。

烦躁,心烦意乱,用温和的态度应付完师父,鸿文斌再也按捺不住,走到林中散步清心。

到现在,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完成那个人交给的任务。老道士们油滑的像蛇,即便自己态度再认真努力也不被允许接触阵法核心一丁半点,他之前有多期待和黑袍神秘人再次见面,现在就有多抗拒。

如果被他发现任务进度过了这么久竟然才有一丁点,他肯定会勃然大怒的。到时候无论是自己的家族,还是蠢货弟弟,甚至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

鸿文斌忧虑漫步在树林中,即使是发泄他也严格给自己订好了时间。再过五分钟童阳秋就会下课了,自己要提前到他房前。讨好童校长的弟子,尽可能从他口中获得一些信息,这是鸿文斌为自己定的目标。

时间快要到了,鸿文斌转身向山上走去。不经意间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下一刻,鸿文斌僵硬成雕塑。

身披黑袍的人影静立在树后,不知注视他多久了。黑袍人双手交握,在他的中指上戴着一枚石戒指。

就在鸿文斌看过来的时候,身影消失无踪,快的好像幻觉,任凭鸿文斌骇然飞奔过去千寻万找也没有发现半点踪迹,从这一天起,鸿文斌心头蒙上了深深的阴影。

* *

“‘火为离卦,一阴爻居中,二阳爻在外’,怪不得家师总言‘阳热外显,火焰需外刚内柔。’文斌受教了。”

鸿文斌恍然大悟,诚恳起身拱手行礼:“今日听童道长一席话,胜过万卷书,请受晚辈一拜。”

“不必多礼。”

童阳秋淡淡道,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动作间胸前银光闪烁,被鸿文斌看在眼里。动作雅致端起茶壶,鸿文斌再次将双方茶杯斟满,笑道:“之前未见童道长佩戴徽章,今日吾初见便绝不俗。说起徽章,家师擅长琢玉,并倾心传授给我和师兄们。说来惭愧,文斌在此上并无太大天赋,但我有一师兄受到真传……”

通过徽章,鸿文斌顺利将话题转移到自己擅长的部分,侃侃而谈。觉察到童阳秋听得认真,时不时沉吟点头,鸿文斌心中不由得升起自得神色。日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童阳秋窗外种着几丛杜鹃,往远处看还能望到烟雾缭绕的半山腰上,一线翘起的烟灰色檐角。

童阳秋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每天都能接受童校长倾心指导。而在这之前他只是童家一个平凡孩童,没有半点超常之处。只是童校长选择了他,收他为徒,所以童阳秋的辈分就高过绝大部分道人,甚至许多白发苍苍的老道都只能恭恭敬敬称他一声师叔。

鸿文斌早就明白这点,也知道自己温文尔雅的外皮下隐藏着一颗快要被嫉妒侵蚀的内心。凭什么童阳秋就有这样的好运,凭什么他就能够轻而易举拥有一切。而因为自家和盗火者之间的关系,父亲甚至不允许自己报名特战——他明明有资格,有能力,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却只能在父亲严厉目光下将它撕毁。

这不公平,太荒谬,凭什么他就要经受这一切。

内心的污泥抑制不住向外倾泻咆哮,担心自己眼中出现什么不该有的神情被童阳秋察觉,鸿文斌状若欣赏景色将视线投向窗外,想要平复心情,但下一瞬他霍然先起身,满脸惊骇。

“文斌,你怎么了?”

他听到童阳秋的疑问声,这让鸿文斌瞬间从噩梦回到人间。他猛地转头,像是要拧断自己脖子一般,牙齿碰撞发出惊慌的‘咯咯’声:“你,你有没有看到……”

“什么?”

“窗外,就是窗外,他——”

鸿文斌重重挥手,鼓起勇气重新看去时却愣住了。刚才,就在那几丛野杜鹃后,阴森站立的黑袍人影不见了。没有,到处都没有,鸿文斌几近疯狂地寻找着,不会有错,黑袍人的身形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中。黑袍,兜帽,石戒指,就在刚才,他再次出现了!

但是,没有,哪里都没有。

鸿文斌能够感受到童阳秋疑惑的目光,这让他勉强寻回理智,收敛神情,重新坐下,伪装出一个不在意的微笑。

“一只黑喜鹊,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他不能让童阳秋起疑,但是鸿文斌心知肚明,自己刚才绝对没有看错。

除非他疯了。

第一次以为是幻觉,第二次觉得是看错了,但当第三次,第四次看到那个黑袍身影时,鸿文斌已经快要发疯。他精神时刻紧绷到极致,就像绷紧的弦,只需要一丁点的重压就会断裂。他开始频繁走神,就连林道长也发现了他的异样,让他好好休养。

但回到房间中,噩梦般的黑影却愈发频繁的出现,有时候是在床边,有时出现在鸿文斌背后,有时堂而皇之出现在鸿文斌的窗口!

鸿文斌要被逼疯了,这几天他彻夜失眠,眼底全是血丝,面色苍白,好像刚从坟地里爬出来一样。就连鸿文山这个傻子见了他都震惊,傻乎乎问‘哥哥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有时候鸿文斌甚至想杀了这个蠢货。凭什么,凭什么他看起来精神那么饱满,凭什么这一切都要让自己承受。

再又一个失眠的夜晚,鸿文斌辗转反侧,当黑袍身影再一次出现在窗外,居高临下,阴郁望向他时,鸿文斌大脑里那根弦彻底崩断了。

他冲出房间,目光散乱疯狂搜寻窗口,没有,没有人,没有脚印,他心中已经预料到了,理智完全消失,在漆黑深夜里鸿文斌冲进树林里,来到他第一次见到黑袍人的地方。就连鸿文斌心里也惊讶,自己竟然将这个地点记得如此清晰。

深夜树林中没有人,凉风拂过,气喘吁吁的鸿文斌逐渐冷静下来。他低头,自己还穿着睡衣,头发也没有梳,眼窝深陷,面色苍白,看起来像疯子一样。没有人,他难道还期待这里有人吗。

鸿文斌自嘲摇头,心里却知道绝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或许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师父不是吗,反正自己并没有接受过什么盗火者的帮助,凭什么为了愚蠢的弟弟,贪婪的父亲付出这么多。

他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总不能让自己被活生生逼疯。

这里是特战,童校长会回来,师父也在,自己是安全的。就算那人实力强悍也绝不敢轻易动手。

鸿文斌阴郁冷漠想到,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他背后突兀传来,划破寂静。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到这里。”

像是被劣质变声器处理过,声音听起来奇怪异样,不男不女,指甲划玻璃般刮过人的神经,响在深夜格外毛骨悚然。鸿文斌就被吓了一跳,火焰下意识燃起,当他转身戒备防卫时,所有表情都僵硬在了脸上。

“火焰不错。”

一声冷淡轻笑,黑色人影从树后出现,好像他一直就站在那里,几乎融入黑夜。他身披黑袍,头戴兜帽,看不清身形,纯白面具遮蔽了他的面容,苍白双手交叠,中指戴了一枚石戒指。

漠然,冷酷,傲慢,强大。

意识到他的身份,鸿文斌条件反射收起火焰。他动作快到不行,几乎是惧怕的,这又引来一声轻笑。心中默念着这是特战,这是特战,鸿文斌强撑着冷静抬头:“大人,您来了。”

“我曾说过,‘明年夏天等完成任务以后,我会和你们再见。’”

那人轻笑,却让鸿文斌心底发寒,仿佛自己心中一切念头都被铺平展开,明晃晃暴露在他的面前:“所以,不必试探。你清楚我是谁。”

“文斌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只是现在……”

“难道你要说,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自认为给予你们的时间已足够多。”

感受到那阴冷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像是被蛇从头到尾舔舐过一般。鸿文斌强忍着恶心,用那种恭敬恳求的语气说道:“只是再需要一些……”

“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骤然变大的声音打断了鸿文斌的辩解,黑袍人漫不经心,动作甚至还有点优雅地抬起戴着戒指的手指,下一瞬鸿文斌心脏砰地重跳。

火焰,他的火焰,竟然开始不受控制!

无比的惊慌攥住了鸿文斌的心脏,火焰流逝的恐慌在这一瞬间胜过死亡。思维回归前他发现自己已经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像奴仆一般卑微,声音颤抖,像是被逼到尽头的小兽瑟瑟发抖,涕泪横流。这一刻他愿意付出一切去哀求:

“不要,请您不要……”

“那么,告诉我。”

下巴上传来不容置疑的力道,是黑袍人的鞋尖挑起了他的下巴。此时此刻鸿文斌已然顾不得什么卑微反叛,他只担心自己下巴上的泥土会弄脏黑袍人的鞋子,让他愤怒。

“任务完成的进度。”

当黑袍人开口时向外涌动的火焰终于再归于平静。而感受到极致恐慌的鸿文斌永远不想再尝试这种感觉,恭恭敬敬,颤抖轻声道:

“我们与那个人取得了联系,得到秘钥。”

“姜大校的数据收集了部分,还差小半,我们已经获得了她的疗养地点和治疗时间。”

“布置的阵法我能将自己知道的全部绘制下来,并且设置了缺口,但是核心阵法我师父,他们不让我接触。”

“尹溪教授的日常行踪我们已经记录清楚,只要除去他身边的沈安晏,就能轻易得手。”

……

当终于勉强流利说完后,鸿文斌心中甚至生出几分喜悦,他眼巴巴望向黑袍人,希望能得到释放。

“那么,梁初呢。”

黑袍人语气漫不经心,但他等到的却是鸿文斌疑惑的目光:

“梁初?和梁初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