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虚泽容貌抢眼,日桥给虚泽戴好面具。
出了考场,日桥用妖兽血换了两个参考名额,在前往长台的路上遇上了几个熟人。
现今奸臣当道,时局动荡,隐隐有改朝换代的趋势。而天下不太平,去哪儿都不安全,日桥走至山道时,山匪突然从道路两侧冲下来,将官道上几个路人吓得魂不附体。
日桥见此并未慌张,正要动手,却见山匪中走出一人。
那人骑着一匹好马,穿着一身刺目的红衣,面容秀美却难掩轻狂之色,是日桥在海洲见过几次的岳水。
岳水见到日桥也愣了。
“你怎么在这?”
这话日桥也想问他。
他们互相打了个招呼,一身匪气的岳水像是做回了老本行,他带着日桥入了山寨,痞气的抱着武器,边走边说:“我出了海洲不知道该干什么,看现在兵荒马乱,有意趁乱闹一把。”
“说来也巧,前些日子赶路正好遇见几个拦路打劫的,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将附近的山寨收下,大家收拾收拾,一起造反算了。”
他说得简单,不管自己的言行是否出格,语气讥讽:“海洲的人不是让我们做个有所为的人吗?——等我当了皇帝统一天下,我看外出游历的人里谁能压我一头。”
日桥听见这话脚步一顿,说:“海洲的侍从有没有跟你说过,要你别与皇室有牵扯?”
岳水倒是诚实:“要不是他提过,我还未必想当皇帝。”
看来对这件事感到好奇的不止是日桥。
听到岳水的说辞,日桥心里有了别的猜想,又说:“你就不怕朝廷派人来围剿你的山寨?”
岳水冷笑一声,说:“以我的本事,谁能为难我?”
说罢他靠向一旁,歪着头打量日桥,将桀骜轻狂的标签定在身上。
他说:“别说是人间皇族,就是海洲来人我也不怕。”
岳水说这话时日桥刻意瞧了虚泽一眼,含糊不清地说:“是吗?”
岳水没看出日桥身侧这个黑发黑眼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乔装打扮后的虚泽与日桥在一起。此刻他听日桥如此说,还以为日桥不信,当即拉过日桥的一缕头发,轻哼一声:“你不信?”
“你以为我看得上海洲的人?”
他确实是看不上。
不过他不是针对海洲,而是他谁都看不上。
挥开岳水的手,日桥拿回自己的头发。
许是因为发现了新线索,日桥的心情很好,也愿意提醒对方一句:“这话你最好还是别说了。”
“怎么?”岳水弯下腰,将脸往日桥这边凑近一些,“我说海洲你不愿意听?”
日桥懒得看他,慢声说:“这话我愿不愿意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海洲的人一定不愿意听。”
原本在笑的岳水闻言笑意少了两分,他头脑灵活,立刻看向一旁那个默不作声的男人,无礼的拿走了对方的面具。
虚泽那张万年不变、宛如冰川寒潭一样的冷脸因此露了出来。
有些无语,有些不快。
岳水收回目光,先是冷睨了一眼日桥,接着转身来到虚泽身边,把心声传入对方的脑海。
“下手够快。”
收到挑衅,虚泽冷灰色的眼眸微微移动,瞥向岳水所在的方向。
岳水不看虚泽,只说:“我们中只有两个女人,你倒是给自己挑了一个性子好的。”
岳水说到这里嗤笑一声,故意仰起脸,用肩膀轻轻地撞了虚泽一下,从虚泽身旁经过时留下一句:“殿下尽管紧追讨好。”
虚泽没有任何反应。
岳水态度恶劣:“我等着殿下得手,殿下也可以看看,我会不会在殿下得手之后抢走殿下的人。”
他叫虚泽殿下完全是讥讽虚泽。
他这人恶劣,话里的意思是他不管前期虚泽与日桥如何相处,只要虚泽与日桥在一起,他就会把目光放在日桥的身上。
虚泽想了半天这句话的意思,等日桥领着他离开岳水的地盘后,他才逐渐反应过来岳水刚刚说了什么。
性子好?
谁?
说谁性子好?
虚泽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
他歪着头眯起眼睛琢磨了半天,身后拿剑的日桥见他发呆,习以为常地伸出脚踹了一下他的小腿。
“怎么又停了?”
日桥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像是紧盯学子的先生,只要前方的学生有半点偷懒的意思,手中的戒尺肯定会落下,从不留情。
虚泽动了一下被踹痛的腿,十分困惑的想着岳水口中的性子好到底是不是讥讽。
他有些难以分辨岳水的真正意思,为此回头去瞧身后那个喜怒无常的神女。
那神女背靠红日,剑眉上盖了一层肃杀之气,一双眼睛像是空中翱翔的鹰,锐利冷漠却又出奇的干净明亮。
她身上既有寒梅的傲气,也有竹菊的沉稳幽静。即便不耐烦带着他,可也没有起过嫌他麻烦丢下他的冲动。
虚泽念着这点,两眼之后,再看两眼。看着看着,总觉得日桥有些顺眼。
其实仔细想想,岳水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天尊中只有苏河和日桥两个女子,若要在天尊中选择结缘对象,那么人选只有苏河和日桥。
而他并不排斥日桥。
他不止不排斥,他还很愿意盯着日桥看。
如果日后他真的要选一个人做道侣,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日桥……那岳水刚才的话就很不得了。
脑内的两根线忽然搭在一起。
虚泽恍惚地想起,危险的苗头越早掐灭越好。
为此,虚泽垂下眼眸思索片刻,在日桥正欲再踢一脚的时候转过身,淡然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日桥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他低声哄着对方:“我很快就会回来。”
日桥刚想问一句做什么,就看虚泽往岳水的山寨走去。
不晓得虚泽为什么找岳水。
日桥懒得再回去,只蹲在原地等他。
片刻后,虚泽神色平静的回来,坐在山坡上的日桥随口问了一句:“你干什么去了?”
虚泽来到他的身边,慢吞吞地说:“岳水有些话不中听,我回去劝他,让他以后别这样说话。”
日桥以为虚泽说的是岳水提及海洲的话,为此点了点头,并不感兴趣地说:“你还会劝人?”他啧了一声:“岳水听劝了吗?”
不是日桥看不起虚泽,而是岳水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实在不像是受劝的人。
虚泽为难地说:“他不受劝,所以我废了些力气,想要循序渐进。”
日桥坐不住,干脆站起来一边往前走,一边轻笑道:“你还会循序渐进?”
虚泽见他来了兴趣,跟在他身后,沉声静气地说:“我会,重檐教过我怎么劝人。”
“说来听听。”
虚泽回想了一下,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给日桥听:“我让他收起不该有的心思,他却对我冷嘲热讽,我见他蛮横,只得使出一招融骨劝了劝。”
融骨?
原本眼带笑意的日桥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不知道日桥为什么不走了,虚泽用最平和的表情说出最恶毒的话。
“我本以为如此劝过他会收敛一些,没想到他这人不受劝,我越劝他,他越生气。这脾气着实令人头疼。”
“你想,他性子急躁,出门在外遇见的人又不像我们会包容他,若是日后遇上比他强一些的人,他少不得受挫折,到时挨顿毒打都算轻的。”
“为此,我用冰针刺入他的两肋,好意劝他谦逊一些。”
为了避免他脾气暴躁被打,你就先打了他一顿?
——你可真是个劝人的鬼才。
一时哑然,日桥完全忘了插嘴。
片刻之后,日桥反应过来:“你就是这么劝人的?”
虚泽并不觉得如此劝人有什么问题,他不慌不忙地说:“是。重檐与我说过,我要是想一个人死的时候不用理他,我若是不想他死就如此劝劝,他总会听的。”
是,人都被你打服了,又怎么敢不听!
重檐教的方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一劝一个准。
日桥瞠目结舌地盯着虚泽,像是刚认识虚泽一样。不过看虚泽云淡风轻的样子,日桥总觉得这事并不真实。
“你真的如此‘劝’过岳水吗?”日桥问他:“我看你发丝未乱,衣着干净,不像是动过手的样子。”
虚泽闻言愣了一下,一脸困惑,极为认真地反问日桥:“为什么和岳水动手衣物要乱?”他微微皱起眉,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短短的距离,客观地说出他的看法:“岳水明明那么弱。”
岳水?明明那么弱???
听到这个说法的日桥无语凝噎。
岳水善战,实力在天尊中可排前几,他性子傲,傲的也是自己有实力。
金羽之前和岳水交过手,两人虽不是拼尽全力,可也借了切磋的借口拿出了真本事。那次比试金羽赢是赢了,可金羽赢的并不容易,自身也受了不轻的伤。而这个曾把金羽逼入绝境的岳水,如今却被虚泽按着打了一顿,末了还被对方嫌弃菜极了……
不得不说,时间长了,加上对方表现的又不靠谱,久而久之日桥也就忘了天龙才是这世间最强的存在。
今日之前,日桥虽是听说过天龙不凡,可心中对天龙如何不凡的并无概念。而今日之后,日桥似乎懂得了海洲的人敢把虚泽放出来的原因。
没过多久,好奇压过了惊讶,日桥脚尖移动,手中的剑往上去了些。他上下打量了虚泽一眼,忽然很想领教一下虚泽的本事,也想探探虚泽的实力,为此开口让虚泽与他切磋一下。
虚泽听到这句忽然又不动了。
日桥这才晓得有时候迟缓是一个不错的借口。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日桥想要动手逼迫虚泽时,一旁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来人嘴角噙着一抹笑,和和气气地与日桥和虚泽打了个招呼。
日桥和虚泽回过头,瞧见穿着一身官服妄念,这时才知道山下有人来剿匪,领头的人就是妄念。
妄念说:“我出了海洲不知道该做什么,而今正逢乱世,我想我若是入朝为官平定天下,也算是有番作为。”
他想的倒好,可他的想法与岳水起了冲突。
他们如今一个是要剿匪,一个当土匪当的起兴,怎么看都没法共赢。
日桥张开嘴,有意提醒对方岳水就在山上。
然而没给他开口的时间,虚泽撩起眼皮,平静地说:“山寨在南山。”他友善道:“愿你高升。”
妄念没有深想,笑着说:“谢了。”
等妄念走后,日桥忍不住问虚泽:“你看岳水不顺眼?”
虚泽摇了摇头,不疾不徐地说:“我只是觉得山匪是百姓的灾祸,早些除去也好。”
日桥冷哼一声,“你方才可没这么说。”
“我脑子转得慢。”
他倒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日桥被他弄得没了动手的兴趣,他们继续往前走,快到长台的时候,路遇几个魔修围着两个穿着僧服的人。
穿着僧服的两人有着相同的面容,他们背靠着背站在一起,正是一魂双身的玄司。
日桥不认为玄司会被几个魔修难住,他好奇地停下脚步,感叹天下之大,他却总与其他殿的小殿下相遇,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对面的魔修没有察觉身后多出两个人,最高的那个凶神恶煞的开口:“我说!”
不看围着自己的魔修,玄司对着日桥点了点头。
日桥额首示意,又听面前这几个背对他的魔修话锋一转,语气从强硬变成了柔和。
“小师父,要不要加入我们万魔宗?”
“我们万魔宗近日有老祖回归,我们老祖法力无边,振臂可毁山河,抬手可探星河,你入了我们万魔宗只赚不亏。”
“小师父,只需要两钱,把名一报,修为暴涨不是梦!”
没想到魔宗是这么招人的。
日桥听到这里挑了一下眉。
偶遇日桥虚泽的玄司自是无心理会这几个魔修。他客气地笑了笑,瞬身离去,将日桥他们叫到一旁的河边,与他们打了个招呼。
日桥见他穿上僧服,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玄司道:“入世之后不知做些什么,索性再做一回和尚。”
再做一回?
日桥品了品这句话的意思。
知道日桥为何欲言又止,玄司笑了笑,痛快地说:“我来这里之前就是僧人。”他简单说明:“我生活在唐代,与妄念一样。不过我是晚唐,妄念则不是。”
天尊都是穿越者这事日桥知道,因为这事早前金羽和苏河与他还闹过笑话。要不是有年金羽说了一些现代用词,这个只有我是穿越者的笑话还不知会延续多久。为此听到这话的日桥有些出神。
其实这些年来日桥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天尊都是穿越者,他们有的来自汉代,有西周,有唐有宋,有现代,有后现代。回首过往,各朝各代的来客都有,也都给后来的人留下了可供参考的痕迹。
可日桥在想,他们穿越到这里的原理是什么?
是什么样的力量能将不同朝代的人拉到一起?为何不只拉一个朝代的人?
老实说,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日桥很久了,只是他找不到答案。
话到这里,玄司问日桥:“对了,你是来自哪一朝哪一代?”
日桥起初并不愿意提,可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说了一句:“后现代。”
“那是?”
“即将走向结束的一代。”
话到这里停住,日桥不再深说,似乎不愿意在回忆。
虚泽站在一侧许久,存在感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玄司听完日桥的话又转头看向虚泽,问他:“那你呢?”
许是没想到玄司会问自己,虚泽抿了抿唇,并未言语。
日桥无法窥视虚泽的内心,不知面对玄司的提问,虚泽到底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不想反应过来。
玄司见虚泽无意多说不再纠缠,好心在分别前与日桥说了一句:“我在西北遇上了妖族,你们要是去西边记得小心些。路上若是遇上了难事也可以叫我,无需见外。”
日桥谢了一声,当时也没注意到玄司所带来的另一个问题。
他忘了去问玄司,在一个全新的异世界,在一个由先主把控的世界,佛学是如何出现的?
日桥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里。
舒坦的日子过久了,想的事情就少了。
只是他们想得少,不代表其他人也会想得少。
白色蜘蛛身上的千只眼睛全都看向左侧。
漆黑的山洞里只有三团鬼火飘动。
人身蛇尾的女人盘旋在岩石上方,有着半透明翅膀的蝴蝶落在一棵枫树上,羊角狐狸躲在一侧望着前方的骨鱼,悄悄地打量着山洞里其他躲起来的影子。
片刻后,山洞里的妖魔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出现在洞府门前。
很显然,那个女人又来了。
坐在山洞之中,背对着这些妖怪的人拿着一本书,泰然自若的并未将来人放在眼中。
不多时,威后的声音响起:“他们出去了,可去了哪儿我不知道,重檐没有告诉我。”
她一说话,洞府里的多双眼睛都看向了山洞入口,唯独那个人影没有回头。
“辛苦了,”那人盯着手中的书,平静地说:“你能让重檐答应放人已经很厉害了。”
威后说:“我不需要那些恭维的话,你就不问问我,我是如何说服重檐的?”
“重檐一直关着他们是怕他们被我们吃了。”那人翻开下一页,漫不经心地说:“而如今我们还在,他却一反常态,明知道人间对那些人来说没有意义,也还是愿意将那些人放出去,这不就是在说——饵我已经扔了,上不上钩看你们了。”
“而重檐想用他们来钓我们,必然会在那些人身边设下埋伏。我想,只要我们出现,重檐一定会有所行动对吗?”
威后说了声对。
那人眼中没有说中一切的喜悦,“那娘娘的下场怕是不好了。”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笑:“重檐如何能确定他一放出小殿下,我们就会知道这件事?”
他轻轻地合上书,“除非他心里清楚,他身边有内鬼,这个内鬼会把消息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