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白色窄袖华服,腰带上挂着两三个红玉葫芦,高高竖起的马尾辫一晃一晃,随着走路的姿势显出几分轻快的味道。
长身玉立、英姿飒爽的苏河脚尖一点,动作干净利落,修长的手按在墙上,轻轻松松地翻过一道道高墙,眼看即将靠近最高的那道宫墙,却被不请自来的春英拦了下来。
“三殿下这是要去哪儿?”
白靴忽地停下,身侧的手指微微抬起。
瞧见春英出现,苏河头疼地说:“姑姑,我已经长大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管我了!”
春英眉目温和,一点也不伤感地说:“三殿下什么时候吃饭不怕烫再来跟我说这句话。”
被掀了娇气的老底,苏河忍不住跑了过去:“姑姑你怎么这样!”她拉住春英的手臂,还像是小时候那样在春英面前装乖撒娇:“我就想看看墙外的风景是什么样的,就一眼,一眼,看完我就回来。”
春英不信她的话,低头拍了拍苏河的手,旁的不说只说一句:“三殿下在这样我就要告诉二殿下了。”
闻言苏河撒娇的动作一顿,瞬时不说话了。
春英继续道:“二殿下正在找三殿下。”
像是为了验证春英所说的话不假一样,沉稳的脚步声在苏河身后响起。
一个人影慢步从回廊的另一头出现。
苏河笑脸一僵,慢慢地回过头,望着身后那不苟言笑的“阿姐”,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日桥只需一眼,便把苏河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走在前方,苏河委屈巴巴地跟在他身后,听着他不紧不慢地说:“春英明明和你说过,我们出生之后会有大妖随之出生,让你……”
苏河听腻了这套话,忍不住小声说:“可那些大妖也需要成长,你想,我们出生许久,到现在都没有听到过有关大妖的传言,宫殿里派出去找大妖的人是一批接着一批,可曾带回来半点消息?”
苏河不傻,心里清楚:“如今这情势分明是大妖躲了起来,故意隐世不出。”
“既是躲避,就是害怕,是自知实力不如我方。如此看来,在没有把握之前,他们不会贸然出现。我猜那些所谓的大妖八成与我们一样,都需要磨练才能拥有力量。”
“这样看来,与其在他们主动出现后跑出去,还不如在他们战战兢兢夹着尾巴做人时出去逛逛,”她哼了一声:“只有这时出去才是最安全的。”
日桥听完却说:“你也知道本领高强的大妖和我们之间能够互相感应,而且春英也说过,只要吃了我们,大妖便是无人能及的存在。”
日桥一边说一边和苏河来到柳路,望着眼前随风飘荡的绿柳,他抬起手,微微歪过头,一缕长发从肩侧滑到胸前,带着几分平和的味道。
他轻轻地推开面前的翠柳,里面绣有金枝的红衣,与白色的仙鹤外袍衬得他气色极好。
他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可因身后的人是苏河,所以他的眉眼不似平日冷漠薄情,反而带着春日午后的融融暖意。
这份暖意不重,却画在眉眼之间,像是掬了一捧春水在其中。
他慢声道:“他们是我们修道的最大难关,亦是天道给予我们的试炼。我们与他们势同水火,而他们与日子安顺的我们不同,妖族弱肉强食,先主又在追杀他们,在这种险恶的情势下,你觉得你可以完全预料到他们的心思?
你怎知他们不会为了出路,豁出命搏一把。”
日桥直言道:“说句难听的,你与大妖相比,只是个养尊处优备受娇宠的小姑娘,若真的放你出去乱跑,你遇上了大妖被大妖害了,到时候怎么办?万一吞了你的大妖从此有了杀死金羽和我,包括其他人的本事,你又要如何?”
日桥虽是宠爱苏河,却从不娇惯苏河,遇到问题都会把利弊说清,对了就夸,错了就骂,一点也不给苏河长歪的可能性。
而苏河虽是有些骄纵的小性子,但不是那些无脑任性的人,因此倒也不再提出去的事情,只是心有不甘的撇了撇嘴,垂头丧气的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等我成年之后在出去的。”
她说到这里,跑到日桥的身侧,在日桥身旁跑来来去,最后跑得饿了又向春英冲去,一刻也老实不下来。
日桥凝视苏河风风火火的身影叹了口气,转身看到一旁站着的威后。
多年过去,威后丝毫不见衰老,仍是那副高深莫测美艳强势的样子。
日桥瞧见威后,眼中的笑意渐少。
威后望着苏河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看着日桥,忽地说:“也是,总关着你们确实不像话。”
日桥抬眼,心中并无喜悦,只小心地观察着威后的神色,不知她在想什么。
威后轻笑一声:“你们年轻气盛,总被关着确实不好受。说来还是我疏忽了,广见洽闻总比单见浅闻强上许多,你们也该出去见识见识市面了。”
她说到这里,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话说回来,其他先主殿里有不少和你们年纪相仿的小殿下,你们处境相同,许是能说到一起去。”
日桥眼睛向左侧撇去,对此并不上心。
威后还在说:“不如从今日起与其他几殿多多来往……这样,我等下去寻重檐,明日你同金羽带着苏河做好准备,你们可能会去海洲。”
海洲是重檐的地界,背靠神柱,即使是大妖也不敢去海洲挑衅重檐。
因为安全,日桥应了一声。
威后见他应声点头,漫不经心地叮嘱:“我知道你喜静寡言,不求你如金羽一样面面俱到,但求你知道,天龙威严不可冒犯,其他人你可以不用理会,可重檐殿里的虚泽你不得怠慢,懂得了吗?”
日桥懂得这个意思。
七位先主,地位最高实力最强的是重檐,之后才是威后。
按理来说,威后是天主,称谓理应是威帝。可因威后的头上压着一个不当天主,却管着先主的帝君,越不过重檐的威后只能改作后的称呼。
而后也是威后曾当过重檐妻子的证明。只不过两人已经分开多年,名头算不得数。
因此两方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明知强悍如威后都需避着重檐,日桥自然不会不自量力地得罪重檐。
“是,我不会做冒犯虚泽的事。”
日桥又应了一声。
他表现得十分顺从,不管威后说什么都不问不想,只管答应。
可就是这样无念想的顺从却惹了威后的眼。
威后突然勃然大怒,毫无道理地指责日桥:“怎么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问缘由!”
日桥抬眼,对上威后怨毒的眼神,心平气和地说:“母君自是有母君的道理。”(母“君”指威后的天主身份,不是指别人的母亲。)
日桥平静的一句没能安抚到威后,反而令威后火气更大。
“你的意思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本意要走的威后转过身,一步步朝日桥走了过来,咄咄逼人道:“事事要我做主你是孩子吗?你不会深思吗?你为何如此听话?这么多年来你见到什么都不感兴趣,难道这个世上就没有你在意的事情?”
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没有反抗我的念想吗?”
日桥一顿:“没有,也不觉得我需要有。”他刻板地说:“我敬重母君,不会无故得鱼忘筌。”
威后听到这句又气又说不出其他,只得恨恨地盯着日桥,眼中全是急躁的情绪。
而威后的这种表现这两年来并不少见。日桥虽是知道威后生气的点在哪里,可他不想为此做出改变。
他不想去问威后为何如此,除了春英金羽苏河外的事情他一概不感兴趣。
而他老实听话的皮囊下其实藏着冷血与叛逆,他从来都不喜欢去配合谁,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不会多看一眼。因此即便知道威后的渴求,他也装作不知,只用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敷衍对方。
“怎么又吵起来了。”
正当威后和日桥在柳路水榭前僵持时,金羽带着几个侍从远处走来。
他穿着一身跟苏河差不了多少的衣裳,两人都喜欢一些轻简帅气,方便行动的窄袖便服。而这样的衣裳也能很好地显出他们桀骜不驯的潇洒。
手中拿着镶着宝石的弓箭,背后背着金箭筒,金羽远远瞧见威后和日桥在水榭争吵,当下将手中的弓箭抛给日桥,不动声色地站在日桥身前,笑道:“日桥又惹母君生气了?”
瞧见金羽,威后脸色渐缓,她见金羽将弓箭扔给日桥,心知她若继续不依不饶,金羽就会让日桥将弓箭送回去,以此作为阻拦她的借口。为此威后哼了一声,不欲与日桥金羽计较,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威后走后,金羽一脸无奈地转过身将弓箭拿了回来,与日桥说:“你就不能偶尔顺着她?”
“怎么顺?”日桥慢吞吞地往回走:“你也看到了,这两年她一直不愿意见我老实,非要我生事,可我若生事,我剑指向谁?”
日桥有什么话都不避金羽,一针见血地指出威后所求的事情。
金羽也有几分感触,他敏锐地说:“她是天主,整个天下都是她的,她如今要你“肆意”,反的自然不会是她,也不会是其他几个实力不如她的先主。”
日桥冷笑道:“她与重檐有龌蹉,可她不说,如今要在我心底埋下生事的种子,不知是不是想拿我当探路石。
老实说,我跟她虽不如跟你亲近,但念着她给我这条命,我本也可以回报给她。她若是真的有难处,要是愿意说清挑明,我许是会顺着她。可她如今只想算计我不问我的心思,倒是让我有些不舒服,弄得我提不起劲。”
金羽也恼威后这点,“你如今这样疏离她是个法子,可不是个万全的法子。”
日桥侧过头,“怎么说?”
金羽没有多言,只撞了一下日桥的肩膀,眨了眨眼睛,故作轻快道:“不告诉你。”
日桥疑惑地皱起眉。
金羽盯着他不满意的表情扯起嘴角,露出一个阳光又自信的表情:“就不告诉你。”
他朗声道:“你只管看书写字,万事有兄长。”
“只要兄长还在,你也好,苏河也好,谁也动不了,就是母君也不行。”
日桥听到这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口气倒是不小。”
金羽挑了挑眉,见日桥转身走了几步,在日桥来到楼梯时忽地拦住了他的腰,直接带着他扛回到主殿,免得他慢吞吞的,一直走不到头。
次日一早,不知威后如何说服了重檐,重檐答应了威后,他让虚泽在海洲开宴,邀请其他小天尊到海洲游玩。
帝君殿的人一到,谁也不能不去。
春英像是打了鸡血,一大早就开始准备,从衣着到配饰选了无数,样样都是价值不菲的绝品,每一样拿出去都能彰显威后殿雄厚的实力。
选好衣物,春英一边给日桥梳头,一边叮嘱着一旁吃着葡萄的苏河与金羽。
“海洲与家里不同,去了那里凡事要多加考虑。”
“你们是威后这边的小殿下,除了虚泽殿下外,你们的地位最高,该拿的架子一定要拿住,可不能行事轻佻,毕竟你们的一举一动代表着威后殿,决不能胡闹丢了分寸惹人耻笑。”
“谁敢笑我,我撕了他的嘴。”苏河听到这句,将口中的葡萄皮吐了出去。
葡萄皮飞得老远,惹得春英瞪了她一眼。
“就一段时日,装也要装得像样一点!”春英拍了一下苏河去拿葡萄的手,叮嘱道:“平日宠着你,没让你学过规矩,可其他的小殿下不同,他们必然是沉稳端方的人物,你当着他们的面像是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好看吗?”
苏河没脸没皮,被说也不恼,直接抱住春英的细腰,眼带笑意道:“你这么不放心,干脆跟我们一起去算了。”
春英叹了口气,捧住苏河的脸,无奈道:“我不能去。”
日桥不解:“为何?”
春英叹了口气:“威后没当先主前同几位先主打过仗,几位先主的关系有些一言难尽。而我当年随着威后南征北战,对那些先主的子族下属没少下手,去了怕是会激起旧恨,只会给你们招惹是非。”
“还有,你们第一次出门,尽可能别与其他小殿下起冲突,免得树敌过多,日后……不好行走。”
春英像是想起了什么,恍惚的再次叮嘱一句。
三人闻言点了点头。
今日赴宴,他们在穿戴上极为上心,既要体现出天主子嗣的高贵,又不能过于浮夸,衣服是换了一件又一件,带了一件又一件。
苏河逼着穿了一身华美的广袖金莲衣,头发从马尾变成了云髻,头上罕见地带上了步摇等饰品。
日桥穿着一身鹤舞红阳的浅金色衣装,头发随意地梳了一下。因发型简单,他拗不过春英,在头上带了一个金色环抱着额头简单发饰,随后看着春英硬生生地在发饰上添了一颗红宝石,不知该说点什么比较好。
三人中金羽地位最高,身有重檐和威后血脉的人是二十七个小天尊里,除了虚泽外最尊贵的存在,因此春英格外看重金羽的装扮。
她给金羽拿了一身黑蓝色的华服,华服上绣着凸起的金色剑羽。质感高级的羽毛环抱着金羽宽阔的肩膀,身上腰侧带着长短不一的金饰。
黑色的衣物与精美的金饰将贵气与沉稳融合在一起,瞧着绝非是华丽到张扬。
等收拾妥当,临近离去也不见威后来。
眼看离开的时间要到,威后只派了一队亲兵过来随行。
苏河没看到威后多多少少有些失望,他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正门前,领头的三人望着那扇从未当着他们的面开启的大门,一时间感触颇多。
而随着沉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光从门后照入,在身处正位的金羽脸上留下一道浅痕。
见此金羽微微瞪大了眼睛,苏河一脸激动,唯有日桥平静到完全不感兴趣。
面前一群白鸟飞过,与威后宫殿不同的海面出现在眼前。
此处的海水好像盐湖,海面如镜,映出天上的蓝天白云与远去的白鸟。
令人舒适的安逸感突现,微风轻拂,苏荷有些失神,日桥从她身后离开,冷声提醒:“该走了。”
然后三人都上了神兽所拉的车架,很快来到了风景如墨画的海洲。
巨大的车架停在海洲一座悬浮的宫殿前。这里不是重檐和虚泽所住的主殿,只是他们无事时来逛逛的落脚处。
此处依山傍水,宫殿坐落在水面之上,四周景色秀丽,每一处都像是静心所绘的画像。
来此的三人望向悬浮在空中的宫殿,还未看够先听到前方的宫殿里传来低沉的男音——
“执凤殿下到——”
“檀鱼殿下到——”
而后三人靠近,看到了宫殿下方的石柱上盘着许多石龙,眼前画面既震撼又有些令人畏惧胆怯。
等到了他们这里,盘旋在石柱上的龙继续喊道:“金羽殿下、日桥殿下、苏河殿下到——”
话音落下,日桥三人来到正殿。
面前雕刻着百龙的玉石门缓缓打开,掀开了盛大宴会的一角。
此刻殿内坐着十多个人,来人皆是一身贵气样貌出众的少年郎。
日桥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望着宫殿两侧立着巨大的游龙雕像,脚踩着纯白无瑕的真玉地面,只觉得来此的人在面对这里过高的举架,宽阔的空间,华美的摆件,总会生出自己很渺小的感觉。
老实说,此处的华贵过于明显刻意,森严庄重的少了几分人情味,导致人未到齐,尚未开席冷意已出。
而宫殿冷就也算了,来此的诸位殿下也都板着一张脸。他们过于正经持重的态度在面上展露无遗,严肃的样子像是有一点不对,都会惹得他们不快。
苏河见此掐了掐日桥的手指,眼中大有一种武将掉入文人堆里的忧愁,可以从这点看出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氛围。
日桥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他们三人中,唯一一个面对如此诡异的气氛。还能怡然自得的大概只有金羽。又因此刻还未到正式介绍彼此的时候,来此的人见到对方都是矜持的点了点头。
而他们仪态出众,每个动作都是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优雅。
他们来到此处,坐下之后也不互相交谈,紧闭的嘴,从不轻易移动的头,让初来此处的日桥完全摸不准他们的关系。
在这种奇怪到极点的氛围里,苏河想回家了。
此刻她明明来到是有人在的地方,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里的人在不在都是一个样。
被这样的气氛按住,苏河小心地坐下,这时来此的三人又听到一句:“玄司殿下到——”
闻言,殿内的一群人抬眸看去,随后殿门打开,走进来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来人面容和善,温柔的气质宛如寒冬刚过初现的绿意,柔和的笑容冲散了此刻殿内过冷的空气。
旁人见此愣了一下,嘴唇不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怎么是两个人一个名?”
一旁的侍从小声提了一句:“玄司殿下是玄武,玄武蛇龟双身,双身一魂,乃是一人。”
这时殿门再开,一声岳水(京彦)殿下到响起,随后进来一个身高约有两米,外貌秀美的男子。
名叫岳水的人身材高挑四肢修长,他的五官精致艳丽,外貌虽是阴柔,但眉眼间存着乖张戾气,让人一眼看去便知他绝非是那种女气柔媚的类型,而是性格霸道不好相处的类型。
“元歌(白烨)殿下到——”
片刻后,殿门之外,一个身材清瘦面无表情的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不同于周围的人长发飘飘,仙气十足,他没有穿那些广袖衣裳,也没有外披几层薄纱衣衬托自身,更没有带什么名贵的首饰,只穿了一身干练帅气的束腰窄袖便服,留着一头才到耳侧的黑发,身材瘦是瘦,可瘦的很有型,身体线条流畅的得像是一头黑豹。
“这身衣服我喜欢。”苏河小声说了一句。
日桥垂着眼帘:“老实些。”
苏河只得转过头。
“末夭殿下到——”
没过多久,殿门再开,普通的草鞋迈了进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穿着简单的白色布衣,头发一半挽起,一半披散,只带着一根枯木簪的人站在门前。
这人面容俊秀,洁白如玉的面上有着一双浅青色的眼眸,眼眸下方有两个红色的小三角。
那双眼睛的颜色浅淡梦幻,有时朦胧迷离得像是刚刚睡醒,有时干净明亮到近乎不含有一丝人性与感情。美虽美,却有点厌世的清高,让人无法一直欣赏下去。
不过因这双眼睛实在特别,这份特别将这人的外貌提升了不止一个点。
日桥扭过头对上那双眼睛,不知怎么的心突然有些慌了起来。
那双眼睛初看还好,看久了总觉得有些瘆人。似乎所有的秘密在那双眼里都不再是秘密。
这人有一双好似能看破一切的眼睛。
可就是有着这样眼睛的末夭,却在众人看过来时有些害羞,因此脚步停顿,正好撞上了之后而来的妄念。
妄念(黑鱼)是个温文尔雅的人,他外貌俊美,淡雅出尘,待人客套疏离又不显得拘谨生分,彬彬有礼的样子一看就是涵养极好的人。
妄念与门前的末夭点了一下头,随后两个又被之后赶来的薄霜撞开。
薄霜(年鱼)是一个五官俊美身材高大,有着一双漂亮蛇瞳的男子。他的外貌不同于末夭和妄念,是一种极有攻击性的野性的美。
很快,人陆陆续续地到齐,除了主位空着外,其余的座位都已经有人安坐。
只是一群人等了又等,始终不见宴请他们的虚泽出现。
漫长的沉默逼得人几乎窒息。
外貌可以用华美来定位的执凤挑了挑眉,不悦道:“虚泽殿下现在何处?”
龙族的侍从沉默片刻,似乎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金羽见气氛有些尴尬,笑了笑,心平气和地说:“许是有事耽搁了。”
他出来打了个圆场,毕竟他和虚泽的关系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在场的人等到现在都是心有不满,总觉得这是虚泽故意晾着众人,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可碍于重檐的地位在此,初见之时纵使心中不快,谁也不好直言,只怕给教养自己的先主带来麻烦。
有着有这份顾虑,众人又等了一会儿,一旁的龙族侍从见气氛越来越尴尬,最终想了想,弯下腰一脸为难的喊:“殿下,殿下,真的不能再睡了。”
“??”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都愣了一下,随后众人侧过头一同看向主位,只见龙族侍从咬了咬牙,干脆弯下腰,壮着胆子伸出手,推了推桌子下。
桌子后有什么东西因此动了一下。
日桥见宫殿上方有一道光影掠过,好奇地望向主位。
片刻之后,主位上一个人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因主位地势较高,所以之前众人也没看到一个人平躺在座位之后。当然,也没有人会想到,堂堂天龙会席地而眠……
金羽探究的目光在那群尴尬的龙族侍从脸上来回,移动的视线先是看到一只手按在桌子上,随后又看到了手的主人。
突然抬起的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层很健康的光泽,青色的血管隐藏在白皮下却不明显,就像是被淡化处理了一般,十分的完美。而因起身的动作,手臂主人长长的白发拖在地上,他的发丝柔亮顺滑,随着动作轻轻摆动,落在身后的样子既像是铺开的玉兰花,也像是盖住肩膀落在地上的蛛网。
这时,他抬起头,头顶的龙角宛如多面切割的白水晶,上方干净通透,不时有亮光闪过,下方则有深浅不一的红色细鳞围绕。
而与发色相同,他的睫毛和眉毛也是干净的白色。在那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浅灰色的眼眸就像是冬日里的冰霜。冷意与透彻并存,竟与末夭的眼神有些相像。
日桥的目光被他的龙角吸引。
他的龙角宽大,往后背去,上面挂着红色的细线,细线有的短,有的拖得很长,长短不一的红线上绑着做工精美的小小金铃铛,是日桥所遇见的人里最贴合仙魔神话气息的人物。
不止如此,他长得也很漂亮,眉长而细,眼眶微红却不是柔美可怜的姿态,而是一种没有休息好的疲态。
他的身上既有重檐的高贵威严,也有云母的貌美优雅,即使在场的人姿容不俗的不在少数,他也能轻松压过所有人,完美到宛如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物。
此时此刻,他被侍从叫醒,面上并无表情,只动作迟缓地坐了起来,静静地看向下手的来客。
平心而论,即使日桥并不看重美色,日桥也不能否认对方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
而这位外貌出众身材高挑的殿下,身上像是覆盖着不可融化的寒霜,冷清疏离的态度将不好靠近,不好相处写得明明白白。
然而……
日桥打量了虚泽一眼,即使这位虚泽殿下外貌出众气场极强——也不能掩饰他身上的白衣被他压出了褶皱。
即使他清冷如云后明月——也不能掩饰他脸上被压出来的红色印子。
“……”
不知该说点什么。
在来这里之前,他们所有人都听了不少有关重檐和虚泽的事。
重檐是当今世上最强的先主,而虚泽继承了重檐的力量,在各个先主口中,那都是一个已经被妖魔化的强悍存在,而如今就是这么一个被妖魔化的强悍存在,却在宴请来客之时,在与他们并不相熟之时,堂而皇之的在宴上睡觉。
而看一旁侍从的态度,显然是拿他没有办法,一看就知他是随性惯了的主儿。
而他能在这种情况下睡着,不知是该说他心大,还是该说他高傲狂傲,并未将来客放在眼里。
因此,觉得受到怠慢的其他人心中多少有些愤怒,虽不至于因此口出狂言,但冷着虚泽不理睬他也是可以做到的事情。
龙族的侍从见此皱起眉毛,金羽思索片刻,扬起一个爽朗的笑脸,说:“殿下睡得可好?”
他并不是在嘲讽虚泽,而是借此试探虚泽。若虚泽回了睡得好,之后就会提一句为何冷着他们先睡觉,是不是不满他们,总能听得出来。
若是虚泽无心怠慢,又可将此举当成一个台阶,让虚泽能够顺势而下,解释他为什么睡着了。
然而老老实实地坐好,长发滑至左侧的虚泽却一言不发,既不看向金羽,也不看向众人,只冷着一张脸,让人叫不出他在想什么。
见虚泽如此,下方的众人开始茫然,不知今日的聚会到底算是什么?
还是说……重檐对哪位先主不满,有意借着虚泽发难?
难道今日是鸿门宴?
如此一想,其他人眼睛一转,当即不能放心,都开始为了各自的先主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