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坐落在西林海洲上方,隐藏在静止的白云里,只有每月十五才会出现在海洲上方,供世人瞻仰。
寒风凛冽,衣襟飞舞。陈生在山巅上遥看那片如棉如絮的白云,宽松的衣袍被风吹起,卷起的衣角像是一只只准备乘风而去的优雅白鹤。
时间在此刻停止,白烨拉着莫严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云城就在眼前他却静止不动的原因。
许是有些抵触。
在来到云城后陈生的思绪逐渐飘远。
【我要是你,我就舍了他。】
记忆中被血色包围的手消失在窗前,那时对方留下的这句话陈生想了很久很久,最后他想通了,可他没能做到,也不准备做到……
收回目光,陈生回过头叫来白烨。
白烨上前,迎着陈生不带情绪的眼眸,不知陈生看向自己的原因。
陈生先打量白烨片刻,随后瞥向莫严所在的方向,慢声问:“用药了吗?”
白烨说:“喂了。”
陈生又说:“带他上前。”
白烨照做,带来蒙着眼睛的莫严。
莫严吃了白烨的药,浑浑噩噩的起不得反抗的心思,只能任由陈生摆布。
陈生掐着莫严的肩膀,用莫严开路。莫严的天狐血统与云城互相呼应,让白云外的陈生一下子便进入了那片云海。紧接着,入云后的几人在白雾中发现一处看不清全貌,建筑风格粗犷简洁的圆锥形白楼群。
这里的城楼朴实无华,从砖到瓦都是白色。而粗狂的线条没能勾画出属于世外仙境的美感,只留下简洁却又充实的平凡安然。
等看到那座白城,陈生他们穿过云城外的薄膜,掉入了一望无际的青海。他们脚下的海水似乎有独特的能力,即使空中的几人如何改变功法,也没能阻止自己的身体往下坠落。
白烨皱眉:“这是?”
陈生从容道:“魔海。”他给白烨解释:“活物无法立在魔海之上。”
白烨见陈生并不慌张,很快冷静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陈生平静地说:“有莫言在,魔海不足为惧。”
话音落下,在陈生等人快要落入海中之时,莫严脚下的海面凸起,巨大的淡紫色水母出现,稳稳地接住几人,带着他们往云城走去。
远处,守城的狐狸正无聊地打着哈欠。狐狸抱着长枪,单手撑着下巴,见陈生几人在远处出现,先是危险地握住兵器,随后因瞧见水母上方的莫严又放下警惕,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脸。
好久不见莫严,守城的天狐朝莫严挥了挥手,正欲喊莫严一句,转而却见站在前方的那个男子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玉瓶。
然后,那个男子当着他的面打开玉瓶。
此刻瓶口朝下,紫气升腾,白玉瓶中伸出了婴儿的手臂。
……
白色的布鞋在石板上经过。
路上行人来去匆匆。
今日的云城看似与往常一样,忙碌的一天开始、结束,一切都很普通。而也因为日常生活安稳的太过普通,所以当意外到来的时候,住在云城的狐狸并没有所谓的不妙预感。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看向天空,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当一句那是什么出现,城中的人都看向空中,瞪大的眼睛毫无防备的对上了一个巨大的白玉娃娃。
那个娃娃外形与一两岁的孩子相同,他诡异地漂浮在空中,像是天上突然多了一片阴云。
而在这个白玉娃娃出现的一刻,天狐平静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城中的人还未来得及多想,就都变成了一个个不能动不能说话的石像。
当郭齐佑和曲清池坐着轻舟来到云城时,他们看到的就是城门大开满城石像的惨状。
见此曲清池靠在轻舟里与萧疏说:“邪气的玩意儿他没少养。”他不喜的啧了一声:“这样不好,你去抓起来,让他离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远点。”
萧疏听明白了曲清池的意思,立刻消失在轻舟上,轻轻松松地抓住了空中的小娃娃。
白玉娃娃被抓出,发出一声惨叫。惨叫声引来了白烨的目光,白烨上前两步。
曲清池把郭齐佑留在海上,一人来到云城,他抬起头四处打量一圈,很快确定了陈生的位置。
不管花瓶玉娃娃的叫声,陈生站在云城的宫殿前,审视着端肖雪身上的木珠子,不看端肖雪一脸复杂的表情,抬脚走向云城最高的建筑。
曲清池要找陈生并非难事。
他拿着陈生留在冷宫中的盏目,踏上陈生所在的白楼,而萧疏则悄然出现在白烨身后,直击白烨命门。
没了太多的顾忌,萧疏不用装作不敌白烨,下手的速度又狠又快。
白烨勉强挡住萧疏的攻势,不甘示弱的反手还击。
很快,一旁扭打的声音传来,陈生却充耳不闻。
他抬起木珠子与端肖雪说:“后日就是十五。”
这时曲清池提着剑出现在陈生身后,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怎么,到十五才能取骨?”
曲清池找到陈生不问天狐,不问其他,只问取虚泽身体的时间。
闻言陈生反手握住木珠子,一脸冷漠:“识趣的人不会追到这里。”
曲清池不怒反笑:“你看我像是识趣的人?”
陈生冷酷道:“我说过不用你。”
曲清池拿着剑坐在一旁,眼中火气渐起,“我也没说要帮你,我们各做各的。”
陈生不悦道:“虚泽的龙身只有一个,你的意思是你要与我抢?”
曲清池笑了,他抱着盏目,往前探着身子,一脸无辜:“不行吗?”他拿起剑底轻触地面,发出的声音不大却让人胆战心惊。
陈生见他难缠,仰起头想了想,最终决定:“打一架,你赢了,虚泽身骨我让给你,我离开。你输了,你离开,虚泽身骨让给我,别再来烦我。”
他话说的决绝,曲清池回答的也干脆:“不打。”
陈生皱眉。
曲清池说:“不管输赢,只要我想,我都可以反悔不认,因此此举无用。而白费力气的蠢事我不做,你要不就对我下死手,以此赶走我,要不就等到两日后我们各凭本事,虚泽的龙身谁能抢到给谁。”
陈生沉声道:“各凭本事?”他黑着一张脸:“不管是取骨的钥匙还是端肖雪这个人都是我弄来的,这件事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哪来的自信想与我平分成果?”
曲清池听到这里霍然起身,眼底似乎有火在烧,艴然不悦道:“我凭什么?”他恨声道:“你现在是要跟我各算各的?”
他说到这里上前一步,像是一头偏执凶恶的野兽,一句句的质问陈生:“那你要不要也和我算算总账?你要不要算算,要是没有我,虚泽会有今日吗?
你要不要跟我算算,要是没有我,你能活到今天吗?
你要不要跟我算算,你那位受你敬爱的兄长要是没有我,能与虚泽斗到鱼死网破的地步吗?”
曲清池越说越阴鸷:“你偏心金羽,便以为金羽无所不能,却不想想没有我他金羽算什么?
你怎么不算算天尊多位,为何支持金羽的人最多?难道在你心中,执凤他们选金羽都是因为金羽的道义?”
他也与陈生算账:“当初要不是我站在你们这边,执凤他们会如此简单的选定金羽!起初要不是我封了虚泽的能力,虚泽只要动动脑子,便可以同化操控你们!若不是我,你们还没开打就死了,哪里来的自信斗到最后?”
“为了赢最累的是我,甘愿做影子的是我,舍了最多的是我,抛弃了过往,连名字都弃了的还是我,最后一无所有的只有我。”曲清池说着说着竟是笑了起来:“你走之后一个人生活的是我,不是你。”
“而这一笔笔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算算?算算我够不够这个本事,算算你有没有赶走我的底气。”
陈生听到这里面色不变,但睫毛却轻轻地颤动。这些话许是埋在曲清池心中许久,陈生听到这里恍惚的意识到曲清池怕是心底有怨。
而他怨也是应该的。
如今这些过往横在两人面前,就算陈生想要狠下心与曲清池算清楚,也失去了清算的底气。
曲清池不需要说别的,只提那句名字都弃了,便足以封住陈生的声音。
陈生就算想要暂时断了两人的来往,也抵不过这一声声责问。
曲清池见他老实下来,压了压火,“你还要跟我算吗?”
陈生避开他的眼睛,甩开他的手,默默往下方走去。
而在陈生走后,曲清池眼中的愤然消失得很快,快到他的愤然似乎只是一场拿捏陈生的戏。
等来到拐角,陈生忍不住说:“两日之后各凭本事,届时要是抢不过我别说别的。”
话音落下,陈生消失在曲清池的面前,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
曲清池不依不饶,显然不认可与陈生拉开距离。他来到陈生所在的房间,入内先不与陈生说话,只围着石像转了几圈。
而他这人狡诈,就算不主动与陈生说话,也能寻到让陈生开口说话的法子。陈生闭上眼睛,曲清池慢慢地靠近石像,漫不经心地弯起手指,似乎想要碰触屋内由人变成的石像。
闭着眼的陈生对他的所做作为了如指掌,声调平缓道:“别动。”
曲清池手指按在石像上,面无表情道:“为什么不让动?是里面的人没死,解开石化还可以活着,所以才不让我乱摸乱碰是吗?”
陈生睁开眼睛,被曲清池的说法弄得心烦:“你的话真多。”
曲清池闻言挑了挑眉,接着他寻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等到太阳落下,姿态比陈生还要潇洒的曲清池悠然道:“郭齐佑跟我一起来的。”
陈生抬眼。
又听曲清池说:“方才把他放在海上,一不小心,又忘了,不知道此刻有没有飘走。”
他说得像是忘了一件衣服在海上。
陈生脸色不变,停了一会儿,见曲清池合上眼无心多说,到底是忍不住抿了抿唇,不情不愿地说:“你带他来做什么?”
曲清池懒洋洋地说:“没什么,只不过有点生气,所以他来寻我时我就在想,你要是继续推开我,并为此说些不中听的话,做些酸掉牙的事,我就把他关进隔壁的房间,然后把你压在墙上弄你,到时候你一边抽泣,一边还要压低声音,想想就能让我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