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解释清楚,变得好懂许多。
陈生了解,曲清池如今的实力不是他全盛时期的实力,他其实与虚泽一样,在大战中受伤过重,之至今日都未能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只是曲清池清楚,他不能露怯,如果他一直躲着云馜他们,虚泽必然能看出他如今的实力比不得当初,这样他会危险许多。为此他聪明的转换了角度,从被虚泽追赶的猎物,变成了反追赶虚泽的猎人。
如此一来,虚泽一方叫不准他的实力,会给他不少机会。
不过他到底会变成什么东西?
他那像是蛇蜕皮一样的说法令陈生很是不安。
太奇怪了!
曲清池居然会担心他会害怕!
这点真的很稀奇。
以陈生对曲清池的了解程度来看,曲清池变化的样子肯定是极其不好看,否则曲清池不会特意叮嘱陈生,一副担心陈生嫌弃他的口吻。
而仔细想想,在上一世,曲清池从没有在他的面前露出任何不同,这种换壳子换皮的说法更是没有。为此陈生想了一下,猜到曲清池是不想他知道此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生甚至开始怀疑,曲清池有时候突然消失,该不会就是因为他正在转换身体吧?
想到这里,陈生不能放心。他收起曲清池留给他的画纸,一回头看见了十分茫然的薛离。
薛离拖着脏了的新衣服,一直站在门前等着陈生给他解释如今的情况。
陈生扶住头,不知该怎么跟薛离说。但他看薛离很顺眼,也知道对方很闲,所以有意留对方在陈府,没事跑跑腿,故而刻意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招了招手,把薛离叫了进来。
陈生与薛离谈了许久,才送走了不知所措的薛离。而今日发生的事情过多,多到夜深人静陈生仍没有睡意。
他心神不宁,干脆披着外袍跑到了曲清池入土的地方,拿着纸灯守在这里。
他本以为来了这里心会静一些,哪成想心烦的程度更强烈了。
此时脚下的黑土静悄悄的。
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弯月伴着陈生。
陈生脑子里纷杂错乱,想了一会儿竟是奇怪的有了睡意。只不过可能是因为白日发生的事太乱,陈生今夜的梦也跟着乱了起来。
他有时梦到橙红色的火光,有时梦到了郭齐佑,最后梦到了朱红色的宫墙。
而梦里的他正站在宫墙下,拎着灯笼顺着宫墙走了很久,在一束光中瞧见了一个琉璃灯盏。
灯盏的外形很特殊,很像是幽美的昙花。
花灯的花瓣并未相连,亮起幽光的花瓣错开漂浮,只由一根时隐时现的光线牵引。而灯芯是幽兰色的火,神秘空灵,美的并不真实。
陈生看了许久,正想伸出手,却见一个人影出现,抢在他前边拿起了灯盏。
拿起灯盏的那人像是站在雾中,他穿着一身白色的华服,披散着一头银色的长发。他的头顶好似有着鹿角,那些鹿角往后延伸,像是漂亮的珊瑚,也像是水晶做的枝杈。
他的角真的很漂亮。
陈生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存在,他不自觉地被对方吸引,望向好似淡蓝色水晶一样的长角,发现那华美耀眼的角上还挂着红色的丝线与几个小金铃铛。
不知怎么的,陈生想起了人们许愿的仙树。而那人周身仙气缭绕,宛如神话一角。似乎只待风起,便能乘风而去,融入充满历史气息的壁画里。
陈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发现自己,陈生看得到那人的背影,却看不见那人的正脸。
他就像是做贼一样,屏着呼吸,见那人拿着那盏花灯,伸手把什么放在了花灯之中。之后花灯光芒大胜,火花炸起,像是夜空中滑过的流星。
——灼衡盏灯。
金羽练剑的神器。
陈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正想上前看清拿着灯的人是谁,可忽地前方狂风骤起,吹散了人影以及灯盏。
见人与灯消失在眼前,陈生连忙往前走了几步,结果这一脚踏空,直接落在了无间狱。
无间狱上方是熊熊烈火;
火焰在空中化作坚不可摧的牢笼。
下方是荒凉干裂的土地;
足以烫伤人的热气升腾,不想在此留下任何生灵。
而落在这里的陈生正面对着一个庞然大物。
牛头、鱼身、蛇尾、有翼。
瞪着一双凶恶的眼睛,正盯着陈生的河鯥看起来可一点也不好相处。
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见陈生回首,那只河鯥猛地长大了嘴巴,直接向陈生冲了过来,企图用那口利齿撕碎陈生小小的身体。
梦到这里陈生猛然惊醒。
此刻天还未亮,月亮高挂树梢之上。他惊魂未定的流下了一滴冷汗,不知怎么竟是梦到了与端肖雪初见的画面。
而那段过往实在算不得好。
难言的陈生拍了拍衣袖,直接站了起来,慢步回到房中休息。
漫长的一夜过去。
萧疏没回来,后院没有出现其他的声响。
次日一早,陈生拿着小铲子,对着脚下的黑土沉默许久,突然不敢去翻脚下的土。
老实说,陈生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枕边人变成男人这已经很刺激了!若这男人再变成异形跑出来……那就不是刺激而是重口了!
考虑到这点,陈生不敢想象曲清池变成怪物龇嘴獠牙的样子,更无法确定自己上一世到底跟什么东西你侬我侬了……
有些难言。
陈生举着铲子,对着脚下沉吟许久,发出了不知所措的声音。不过因为担心曲清池身体脆弱,陈生怕铁铲不小心伤到他,所以放下了铲子只用手去推土。
昨日还无法推动的土今日倒是极好推动,陈生没费多少力气,已经挖了一个不小的坑。
他挖得速度很快,随着越来越往下,埋进土中的手指忽然碰到了一样东西。
若是要说,有些黏糊糊的……很恶心……
陈生沉默片刻,慢慢推开埋着那物的土,接着看到了一个类似鸵鸟蛋大小的蛋壳。
而他挖到蛋壳的时候蛋壳已经碎了,里面只有一些浅金色的液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里面的东西呢!?
陈生心里一紧,连忙刨了几下,一脸紧张地想着蛋里的东西去哪儿了!他翻了一会儿,意外抓住了一根像是胡萝卜一样的东西,可因为拿到手里脏兮兮的,他想也没想,直接扔到了身后。
那物落地,发出“吱”的一声。但因声音太小,陈生根本没听到。
陈生又翻了半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某件事情。而这时距离他扔掉那根“胡萝卜”已经过了很久。
思及至此,陈生不安地咽了口口水,战战兢兢地扭过头看向那躺在他身后巴掌大的小东西。
满头是汗的他看对方,对方也看着他。他们对视许久,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等看清那块泥到底是什么,陈生还真的被对方吓到打了个嗝,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之后趁着周围无人,陈生急忙将蛋壳和那“泥块”捡起来放在袖中,低着头往屋子里跑。
而今日素来老实的小天孙不知在闹什么,竟是起了个大早,难得换了身衣服,正在他门前走来走去。
陈生看到莫严一愣,转而看向自己满身是泥土的狼狈模样,悄悄把手背到身后,和气之余难免心急地问:“莫严,有什么事吗?”他说完这句不等莫严再说,直接道:“要是没有什么大事,我就先回房了。”
陈生话里的意思明显,可向来进退有度的莫严这次却听不出陈生话中的意思。
他不止没有离去的打算,甚至还害羞的红了脸。
而他人长得好看,五官清丽俊秀,本是生了一副清贵优雅的君子相貌,可因左侧嘴角下有一颗红痣,又显得有几分多情的明艳。只是他平日里端庄持重,所以这份艳色不显,不似此刻,清颜难掩媚态,面红耳赤的样子终于有了几分狐族的影子,足以惑人心智。
此刻见陈生过来,莫严又是害羞又是紧张,他手足无措地移开了眼睛,俨然与陈生不在同一个频道,甚至没有听清陈生说了什么,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见了陈生,只说:“你今日有什么事要做吗?”
陈生觉得莫严有些古怪,因此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疑惑地说:“我昨夜没合眼,现下有些乏了。”
他说的够明显了。可莫严却低着头,一脸喜色道:“我听说千衫寺后山景色秀丽。”
陈生诧异地说:“我想回房安歇。”
莫严眼睛一亮:“我们一同去逛逛?”
陈生为难地说:“今日就算了。”
莫严惊喜地问:“要不要带上笔墨?”
陈生:“???”
往后退了一步,陈生深觉两人不在同一频道。
与莫严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了一通,陈生这才注意到莫严的状态不对。而莫严如今的样子陈生其实很熟悉,熟悉到让陈生头皮发麻。
察觉到莫严为何改变,陈生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莫严,当下什么都不说,转身跑回房中将莫严关在门外。
不理会站在房外久久没有离去的莫严,陈生把擦干净的蛋壳放在桌子上。他背对着房门,面前放着一个水盆,此刻正对着那盆水陷入了沉思,好似面前正放着难以理解的难题。
——太奇怪了。
陈生绷着一张脸想着太奇怪了。
他难以接受的皱起了眉,挖过土的指甲多少有些损伤,但这都一点并未被十分在意自己仪表的他注意到,他只是沉默地凝视着眼前的水盆。
许久之后,盆中的小东西扑腾了半天,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条胳膊,艰难地抱住了水盆的边缘,气喘吁吁地伸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陈生,似乎正无声的问陈生为什么把自己扔到水中。
陈生与他对视许久,见那细小的胳膊抖个不停,在对方重新掉入水中的那一刻捂住了脸,重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