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阳尊傲慢,陈生轻狂,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
而这时开口的首座显然有些卑微,三言两语勾画出在这段感情中并未占优的形象,将气氛推送到紧张的顶点。
不敢去看枢阳尊的表情,宴上的修士沉默不语,之前说话的那三人顿时觉得自己很多余,不过不管心中怎么想,眼下的情势都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
如今枢阳尊要难为陈生,曲清池毫不掩饰心悦陈生一事,陈生又对枢阳尊冷言冷语,瞧着也没有多喜欢曲清池,让人看不出其中风向。
在气氛陷入尴尬之时,乾渊尊摸了摸胡须,和善地笑了笑,打了个圆场:“陈小友既然来了,不妨坐下来听听,你是望京人,自是有权知道望京即将发生何事。”
乾渊尊这话一出,修士们更加惊奇。
今日真是意外频发,听乾渊尊的语气,竟是认识这陈生。
枢阳尊因此侧目瞧了一眼乾渊尊,冷声道:“怎么,先达认识这个凡人?”
乾渊尊和颜悦色地说:“初来望京不知该去往何处,多亏了陈小友收留。
一个尊者怎会找不到住处,这话完全是在抬举陈生。
而这陈生是走的什么运,尊者竟然愿意主动住入他家中,还愿意亲切的称他一声小友。
先是曲清池,后又有乾渊尊……众人想了想,心说,难不成这陈生有什么特别之处?不然他怎能吸引到曲清池与乾渊尊的注目?
事情到了这一步,陈生也不想在枢阳尊面前露怯,竟然乾渊尊敢让他留下来,他就敢在枢阳尊面前坐下。
无视修士的目光,陈生不慌不忙的望着自己与玉台的距离,正在想该怎么登台,就见曲清池起身,优雅的朝他走了过来。
枢阳尊见此抬起眼,眼中带着几分不悦,可此时要再开口,反而会丢了自己的脸面。因此就算不喜,他也还是咬着牙一言不发,只是盯着陈生的目光越发的冷。
刚刚得知曲清池和陈生一事的京彦在此刻完全没了话,他臭着脸算了许久,一时间想不通若按这个发展,到底是陈生绿了曲清池,还是曲清池绿了端肖雪,还是端肖雪绿了曲清池……
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被猫抓乱的毛线,让他想理都理不清。
曲清池来到玉台前停下,微微弯下腰。黑发从两侧滑落,贴在脸旁,柔化了平时冷硬的一面,让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平和的暖意。
对外一向矜持寡言,从不与人有任何牵扯的首座弯下腰,伸出手要去拉陈生。
陈生想了片刻,为了气枢阳尊,他将手放了上去。
笑意出现在眼中,曲清池将他拉到玉台上,陈生上了玉台四处看了一圈,问他:“齐佑呢?”
曲清池说:“齐佑身体不适,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这话水分不少,但陈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去追问。他知道他若追问,曲清池为了逗他搞不好会语出惊人。因此为了自己的心脏和脸面,他点了点头,聪明的闭上了嘴,却在座位上犯了难。
他不想去太高的位置,可乾渊尊却在京彦身旁给陈生放了一个玉座。如今位置已定,陈生因此不得不坐在高位上。
见此枢阳尊在上方冷哼一声,说:“身为凡人,站的过高了。”
陈生皮笑肉不笑地说:“身为尊者,管得过宽了。如果每个尊者都像你一样,怕是要累死在凡尘。”
陈生讥讽枢阳尊心胸狭隘,比不得其他尊者。
而京彦除了他师父谁也不放在眼里,从不喜欢态度嚣张的人,此刻见枢阳尊一直咄咄相逼,也有几分不满。加上枢阳尊来了之后对乾渊尊也不是很尊敬,于是他插嘴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管别人说什么,坐你的。”
这话一出,场上的气氛更加奇怪了。
下方的修士从一开始的胆战心惊变成了冁然而笑,默不作声的看起了戏。
虽然面上情绪不显,但在场的修士眼中都带着几分兴奋,只差没在头上贴上“打起来”的这几个大字。
如今的这出戏可不多见,人生怕是只有这一次机会观看。
陈生到没有在意旁人怎么想,他只是盯着对面曲清池的脸,觉得很奇怪。
对面的曲清池不知在想什么,一言不发望着手旁的玉杯,像是遇见了什么难题。可以陈生对曲清池的了解,曲清池并不喜欢旁人在他面前趾高气昂,一言不发实在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而曲清池轻狂,绝不可能因为枢阳尊是尊者而畏惧枢阳尊。
那他此刻不言语是——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生的目光,曲清池慢慢抬起头,黑色的眼眸对上陈生褐色的眼眸,他先是平静地眨了一下眼,然后慢慢地露出一个笑脸。
陈生拿着杯的手微微颤抖,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曲清池很少在人前笑,除非是心情很愉快之极,而他愉快的点一般都是想到了什么害人的法子,因此陈生一眼就看出他心中一个诡计可能已经成型,一时间惊到忘了去看枢阳尊的脸色。
入了尊已经是站在了世间的顶峰,常人根本无法触及。一般来说,常人很难见到尊者,像枢阳尊如今能与修士同席,已经是给了这些修士极大的面子。赴宴的修士们坐在莲池许久,也没有一人敢抬头看尊者容颜,更别说去给尊者脸色看。
然而如今枢阳尊先是被陈生这个凡人顶撞,又被乾渊尊的弟子羞辱,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若不是考虑到在曲清池在,怕在曲清池面前出手不好,想来枢阳尊忍不到现在。
而瞧他脸带怒意,下手的月寒侞眼睛一转,笑道:“少不知天高,飞龙何必入间游。说闹的小事什么时候都可以说,该学的规矩什么时候也都能学,与其执着说笑,不如先说说赤鸿尊的事比较好。”
怕闹起来,白仲原也出来打圆场,“就是,眼下最重要的是赤鸿尊一事该如何处理,其他的事不妨之后再说。”
他们把赤鸿尊搬出来放在首位,枢阳尊这时若再纠缠陈生就是不知轻重缓急。
枢阳尊自是懂得众人都挂心赤鸿尊之事,因此闭上嘴,冷着一张脸不再言语。
乾渊尊见众人安静下来,笑道继续,众人应了一声,但都知道,眼下的平静不过是暂时的。
枢阳尊入尊多年,早已习惯了唯我独尊的生活。他为人霸道,看上了曲清池就要曲清池应下,态度自然的把曲清池当做他的人,从不掩饰心中对曲清池的念想,并以此来告诉众人曲清池是他看好的人。
而如今他的前边却挡了一个陈生,任谁想都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
水面不静,宴会继续。
池中莲花升起,出现了许多四肢柔软,根茎缠绕为身的花精,花精手中拿着不同的玉盘,动作轻盈地来到修士身侧,给修士端来一盘盘珍贵的果物。
乾渊尊所住的仙州多珍宝,其中吃了会增长灵力的果子不在少数。而乾渊尊大方,除了仙桃,其他好物都舍得拿出。(乾渊尊弃了肉身,选了桃树为新身体,所以不碰桃子。)
而枢阳尊身份尊贵,又是这里的长者,因此得了一大串类似葡萄的红色珍果。
这珍果外皮光滑,像是一颗颗流动着珠光的宝石。
枢阳尊拿到手里,扭头看向低头剥着果皮的曲清池,柔声叫到:“清池。”
陈生转过头。
枢阳尊将手中的红果交给了莲花侍女,由侍女转赠给了曲清池。
他说:“这是仙州五百年才出的红善,你尝尝。”
侍女将果子放在曲清池的面前。
陈生嘲讽一笑,其实就脸皮而言,枢阳尊也算是一绝。
曲清池瞧见盘中的红果,不卑不亢地说:“多谢枢阳尊记挂,只不过近日正在辟谷,不能多饮多食。”话音落下,他将手中的小串红果剥好,抬手给陈生送了过去。
陈生看了曲清池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接下曲清池给他的红果。
因这个动作,场上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众人先是偷偷打量陈生与曲清池,看曲清池明显的讨好举动,又看了看之前讨好曲清池的枢阳尊,一时间替枢阳尊感到尴尬。
月寒侞顿了顿,她对这些男修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只想与他们定下赤鸿尊的事情,此刻她看枢阳尊脸色难看,怕枢阳尊等一下会负气离去,因此连忙岔开话题,将众人的注意力拉走。
“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查清赤鸿尊的死因。”
听月寒侞说起正事,陈生低头拿起果子吃了一口。他倒是懒得去管赤鸿尊如何,只想让那坐在高位上的枢阳尊不好过。
曲清池看似在听月寒侞的话,实则余光一直放在陈生身上。
月寒侞说:“赤鸿尊死在了望京,怎么看都有几分诡异。”
陈生尝了尝红果,觉得味道一般般。
而那不苟言笑的首座眼睛盯着月寒侞,嘴上却问陈生:“好吃吗?”
白仲原不认可月寒侞的观点,他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尽快处理赤鸿尊,免得凶尸异变到时候不好收场。”
陈生迟疑片刻,顶着京彦的目光,昧着良心点了一下头。
月寒侞说:“有这么多人在,凶尸异变多少都能控制,我还是觉得应该先查死因,不要先与赤鸿尊作对。”
瞧见陈生点头,曲清池没有用莲花侍女,他站起来,长腿移动,慢步来到陈生面前,站在陈生左侧的位置,弯下腰去拿他给陈生剥好的红果。
然后刚才还说辟谷的人避也不避众人,直接红果放在口中。
“确实很甜。”曲清池尝了尝,说:“比你昨日买的李子好吃多了。”
他不止吃了,言外之意还指出他昨日也吃了食物。
白仲原:“我觉得如此不可。”
陈生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的看他,端着盘子问他:“李子能跟珍果比?”
月寒侞:“我倒觉得,直接对上赤鸿尊不好。”
曲清池:“我今日看到城北有家新开的点心铺子,你要尝尝吗?”
白仲原:“我觉得应该当机立断。”
陈生想了想:“买一些吧,在买些酒肉,齐佑晚上会来找我,这两日忙,家中什么都没备,也没有什么吃食给他。”
月寒侞:“白兄有些草率了。”
曲清池:“除此之外还要别的吗?”
“……”草率的白仲原实在说不下去了。
月寒侞忍了许久,才忍住了去问在众人商讨大事之时,你们在这里给我说什么家长里短!
而且之前枢阳尊给曲清池红果,曲清池以辟谷的理由推拒,婉拒的手法确实是曲清池以往的态度,若是事情只发展到上一步,月寒侞说不出旁的,可曲清池偏偏在说完这句之后去了陈生那里,还吃了几口果子,这是什么意思想来众人都清楚。
他在踩枢阳尊的脸。
且不说他与陈生之间暧昧的态度,只说他刚刚的这些话,足以让枢阳尊恼怒愤恨。
今日怕是不能安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