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难堪

“你这几日去哪了?”

要去县衙的郭齐佑正巧遇见陈生,想着之前去陈府没看到陈生,特在两人见面时问了一句。

择生期的事陈生不好在人前多说,为了岔开话题,他转问郭齐佑:“你这是要去哪儿?”

郭齐佑以为陈生不知道城内发生了什么,把赤鸿尊的事说给了陈生听。等将前因后果交代清楚,他说:“师兄说了,现今赤鸿尊成了凶尸,占了城西的位置,城西现在住不了人,百姓还需另作安排。而事情因我们小圣峰而起,我们自然要将城西百姓妥善安置。”

“这不,”郭齐佑举起手中的盒子,说:“师兄在城外弄好了临时的住处,拿出钱银让我给县令送来,让他安置城西百姓。”

陈生闻言了然一笑。

女主的表面功夫一向到位,让人挑不出差错。

“凶尸杀气重,用幻术掩盖住赤鸿尊的事瞒不了多久,在望京乱起来之前,”陈生与郭齐佑边走边聊,“你们打算如何处理赤鸿尊?”

郭齐佑说:“还没定好,如今来的人不少,长门、寒若、重元各有各的想法,其他的宗门也都在观望。师兄说,今夜乾渊尊会设宴,邀请修士商讨此事,想来今夜之后就会有定论。”

陈生心中记挂叶女,特意叮嘱他:“有了结果记得跟我说一声,”说完这句,他见郭齐佑一脸疑惑,故意说:“这么大的事谁不好奇。”

郭齐佑觉得也对,他点头,“好,等晚宴结束我去找你。”

“嗯。”陈生应了一声。

莫严在一旁听了几句,因不感兴趣并没有插嘴。

几人入了县衙,县衙内怀县令正捂着脸大呼小叫。

他看陈生来了,面上有几分尴尬,不自然的收起那副做作的嘴脸,笑道:“陈卿来了。”

因在望京生活,陈生少不了与怀县令打交道,也曾借怀县令的手做过一些其他的事情,导致怀县令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这才有了把他拉出来当枪使的心思。

能猜出来怀县令是如何想的,陈生冷淡的拜了个礼,见县令脸上从眼下开始出现抓痕,不知是谁在为民除害。

了解望京真实情况的怀县令其实很难做。

他也不好意思让陈生去管如今的烂摊子,只不过县衙中唯有陈生“身份特殊”(怀县令知道陈生是画师越人礼,之前的章节有陈生给县令送画,县令是他当画师时的跳板),是县衙中唯一一个在修士面前有些分量的人物。

怀县令知道陈生的秘密,他心里清楚,陈生遇上麻烦不怕其他,只要陈生愿意亮出他的另一个身份,旁人就不会为难他。

因此,怀县令厚着脸皮叫来陈生,指望着陈生能帮他摆平如今的难事,制止修士在城中胡来。然而不巧的是旁人不知其中缘由,衙役单看县令叫陈生过来,还以为县令是要难为陈生,顺了太尉的心意。其中一人仗着是县令亲戚,坐在县衙里胡乱说了两句,哪成想这两句胡话会被进来的越河县主听到。

越河县主正因陈生不理自己而生气,听到了这话她干脆拿县令当出气筒,伸手便是两下。

按照道理来说,无故责打朝廷命官这事说不过去,但现在亲王长公主权势滔天,岂是小小县令能够得罪的。

因此纵使心中不悦,怀县令在得知来人是谁后,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讨好陪笑。

不同县令表情为何复杂,郭齐佑将钱银给了县令。陈生与县令客套几句,上午在县衙接手文档卷宗,下午带着莫严在街上巡视,一边利用莫严成功劝架,一边担忧莫严多想,特意带着莫严去墨斋逛逛。

莫严一入墨斋,全部注意力都被墨斋里的笔墨吸引。

陈生在莫严闲逛墨斋的时候抬头望向窗外,不知乾渊尊的宴会有没有开。

心中记挂这件事,陈生歪着头,褐色的眼眸盯着窗外看了许久,不多时,檐下燕子飞过,黑色的羽翼在陈生的眼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紧接着,水滴滴落的声响传来,水光似乎落入了陈生的眼中,轻易将眼前热闹的街巷淡化,使其变得死气沉沉,留下一室令人不安的寂静。

周围的事物慢慢褪去原本的色彩,从明艳的暖色调,变成了水墨晕染的冷蓝色光影。

陈生见此神情一动,扭过头去看莫严,发现莫严正面色凝重地向他跑来。

可就在莫严即将碰触到他的前一刻,陈生眼前一黑,被莫名的怪力拉走,眨眼的功夫人就从墨斋来到了水榭。

而越过水榭前方的绿柳,陈生能看到,一个牌坊门突兀的立在水面上。

并未现身就能把他从墨斋拉倒水榭的人本事不小。

这招怕是只有尊者才能做到。

一阵晚风吹来,被人硬是拽来的陈生脸色难看,他瞧着水面上的牌坊门,本着一探究竟的心,乘着一旁的小船,慢慢靠进牌坊门。

单从水面上看,牌坊门后不过是一片假山,可靠近便能发现,一层光膜正附在牌坊门的入口处,指出门内有所不同。

陈生坐着小船进入牌坊门,船身并未从牌坊门另一头露出,而是逐渐消失在水面,像是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穿破光层,陈生乘着小船入了生机勃勃的莲池,往前走不远,他瞧见了莲池中间有个高台,上面坐着不少人。

眼前的高台是金玉打造,与帝王早朝的宫殿有些相似,庄严宏伟白玉台上,位置排序是近低远高,顺着阶梯往上看,坐在最上方的是乾渊尊与一位长相清俊的男子。而在他们下手的位置,坐着曲清池与京彦,以及一个美貌的夫人和一个背着巨剑的中年人。

八成是没想到有人会突然闯入,在场的修士都看了过来,眼中惊讶的情绪毫不掩饰。

陈生望着坐在最高位的两人,心知能将他从墨斋带来此处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乾渊尊,一个是枢阳尊。

而乾渊尊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所以那个把他叫来的人一定是枢阳尊。

“这个凡人怎么会在这里?”

后来的修士不知陈生是谁,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小声讨论这个突然出现的凡人。

先前的修士知道陈生是谁,立刻懂得了陈生为何会在这里。

也不知是谁先提起的。

赤鸿尊的事说了一半,有人因与首座意见不同,阴阳怪气的问首座钟情凡人一事是真是假。

春朝会后,小圣峰首座心仪凡人一事已经传开,只不过修士中有一半认为是误传,有一半抱着观望的态度,只想听首座亲口承认。

曲清池在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默不作声,不知在想什么。

他低下头,眸光微闪,还未认下此事就听好事的人说出了陈生的存在。紧接着,那坐在高位上面无表情的枢阳尊忽然放下手中的玉杯,众人再抬头,便是陈生坐着小船过来。

陈生来此的原因谁都看的明白。

枢阳尊冷眼去看船上的人。

船上那人五官端正,英俊不凡,穿着一身青色朝服,人如翠竹苍松,沉稳端庄,气质不俗。

只不过比起曲清池还是差了一些。

而且看他身上青色的官服,想来之前修士说的不假,不过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小小县尉。

像这样的人,如何能入得了曲清池的眼?

枢阳尊越看越想气,轻蔑的眼神毫不掩饰。

先前来望京的修士见陈生来了,心知陈生一个凡人,手中没有请帖根本进不来水榭。而有本事在话音落下之后立刻把人叫来的,只有那么两位。

叫他过来的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枢阳尊喜欢曲清池的事情并不是秘密。

在陈生出现后,枢阳尊并不表态,只是晾着陈生,当众给他难堪,让他下不来台。

此刻陈生独自站在船上,看着有几分可怜。

先前的修士想了一下,摇头叹气,心说陈生真是倒霉,所经历的事完全是无妄之灾。

犹豫片刻,虽是担心会惹枢阳尊不喜,但想着之前因嫉妒激动而轻慢陈生的一幕,多少有些愧疚难安的他们不好放着陈生不管,于是壮着胆子喊他:“陈生。”

“既然来了就坐在我这里。”

那个吹唢呐的修士先是喊了一句。

“实在不行坐我这里也可。”

“别跟我争了,我年纪大,就坐我这吧。”

说这话的人想着自己不小了,左右仙途也是不长,自然不怕会不会得罪枢阳尊。不像旁人年轻,尚有发展。

陈生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他客客气气地向说话的那些修士拜了个礼,然后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找了我来又不说话,那你找我来是做什么?是为了显出你修士能压凡人一头的神威?还是说你一把年纪端着架子只等我开口?”

这话落下,周围的修士倒吸了一口气,没有想到这凡人态度竟如此嚣张!

他这么说话也不怕惹怒了枢阳尊!

乾渊尊打量了一眼枢阳尊,又打量了一眼曲清池,按住了要说话的京彦,似乎想看接下来的发展。

枢阳尊撩起眼皮,冷声说:“送出去吧。”

他说话时姿态放的高,好似叫陈生过来只是听周围人说曲清池看上一个凡人,一时想知道这个凡人是什么样人,这才把他弄了过来。而等看到了这个凡人之后,他又不屑理会这个凡人,把他叫来却不送他离去,甚至不与他对话,以此来告诉陈生,他并未看得起陈生,是故意在轻贱陈生,不把他当回事。

这个意思旁人自然是懂,枢阳尊的表现如此明显,让人不知该怎么办。

所有人都知道陈生如今受了羞辱,也都在想曲清池见此会怎么做。

他们都在猜,曲清池心仪这人的事到底是真是假。

无视他们的目光,曲清池放下手中的玉杯。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首座,第一次在人前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

他侧过头,先是紧抿着唇,接着长长的睫毛颤动两下,竟是说了一句:“许我清谈吗?”

陈生心气不顺,他听得出来曲清池是什么意思。曲清池是在问他允不允许他靠过来,是想让陈生当众给自己没脸,以此来抬高陈生在这段关系中的地位。

曲清池倒是很会讨好人,他也不介意自己事后能不能下得来台。

可此刻陈生虽是烦他烦得要命,但也知道曲清池喜欢他暴露这事不怨曲清池,怨白烨。这群脑子有病的修士缠上他也不是曲清池授意,他不好不怨旁人心坏,只怨曲清池是祸端。

如今曲清池将脸递了过来,但陈生并不想踩。怎么说他们上辈子也是夫妻,他到底不会在人前让曲清池下不来台。而且踩了他的脸的是枢阳尊,冤有头债有主,他要踩,也是踩枢阳尊脸。

陈生整理了一下衣袖,漫不经心的想,其实枢阳尊不懂,他既然能收拾端肖雪,他就能收拾他。

枢阳尊是不是尊者,对他来说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