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但……兄die……你想不想去种地?
陈生面无表情地与狗子对视一眼——
——嗯。
——他不想。
避开奶狗凶恶的目光,陈生无言的将狗放回袖中,没有在土狗面前做出人不如狗的认领姿态。
土狗显然没有想到白给的地竟然没人要!
一种被看轻,被侮辱,在人前丢了脸的恼火袭上心头。它叫了几声,恶狠狠地说:“得了印记的人是谁?!”
修士面面相窥,无一人上前。
土狗吼道:“这块地不想要是吗?!”
话音落下,还是无人应声。
眼看土狗火气越来越大,陈生万般为难,他低下头看向端肖雪,心说: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把狗扔出去,告诉在场所有人他们不如狗的事实……
还有,如今端肖雪被困在狗身中,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力量。就算陈生举起他上前认领,得到的也只有树敌无数惹人猜忌的下场。
恐怕是领了地也种不安生。
而且他与其他人来这里的目的不同,他并不想成为小圣峰的弟子,此行他是为叶女而来,所以没必要抓住地缚不放,因此也并不眼红最强者的待遇。
甚至可以说,陈生巴不得有人找到地缚,好让他坐个顺风车。
土狗等了许久,终于火了。
它爪子一拍,气到硬是改了个规则,没有好气地说:“原本每一道门都会选出一位最强者,给他强者应有的优待,可此间强者不同,既然他不想要我手中的优待,那么……”土狗拿起印章,用怨恨的眼神,一边按一边说:“那我就把这个印章给这里最弱的人,由他领下本该属于强者的土地。”让你追悔莫及,气死你!
土狗带着满满的恶意,把地改送旁人。
印章落下,陈生感到锁骨中间一热,接着一个印记出现在他锁骨与脖子之间,里面火焰红的嚣张。
陈生:“……”
谢谢。
有被冒犯到。
“这!”
一旁的人看到陈生身上的印记,表情复杂的不知该说点什么,实在是分不清嫉妒和同情谁多谁少。
与刚才悄悄看狗不同,陈生这个印记可是没能藏住。顶着这个类似耻辱的印记,陈生完全笑不出来。但他也知道,作为凡人,他确实是这里“最弱”的“人”,印记出现在他身上无可厚非。
为了避免再次刺激到土狗,有了印记的他只能在议论声中上前一步。
见他出现,土狗老实下来,终于愿意进行下一步。它给在场的人每人半亩地,然后对着陈生说:“你跟我来。”
陈生“嗯”了一声。
因他领到的是此间最强者该享受的待遇,所以他一动,好奇强者待遇的修士也跟了过来,都想要看看强者的地有什么不同。接着众人走到最边上的一块地,瞧着到处是屎的地方,表情复杂的同时后退一步。
“这……这就是强者的优待吗?”
没有见过这种好处的修士倒吸了一口气,随后在土狗的注视下讪笑一声,硬着头皮夸到:“果真是独一无二,让人羡慕,令人嫉妒。”
陈生礼让性很强:“你要给你。”
修士脸一红,轻咳一声:“不了吧,我这种人不配站在强者的领域。”
这话说完,似乎怕陈生把这份优待推让出去,跟过来的修士瞬间散开。
想他们身为修士,本就是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如今又要种地又看金田,刺激委实不小。
当然,不只是修士,谁都不喜欢遍地“黄金”。若不是因为良好的教养在把控,陈生没准会对着土狗口吐芬芳。
此刻,他很想把端肖雪拿出来,对他说一声还给你。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块土地确实很“肥沃”。
但还是过了头……
陈生叹了口气。
好在如今拿着这块地的理由好,首先他不强,没有人会把他放在眼里,然后这块地十分脏污,向来优雅的修士不会愿意来这里,自然也不存在有人嫉妒他,针对他的事情。
不过肥料过多也不好。
眼前的这块地到底算好还是算坏,陈生一时叫不准,只能说强者的待遇一般人承受不起……
狗带上印章,将地分好,瘸着腿离开人群,走前只留下一句地旁有号牌,拿着自己的牌子,去一旁的村庄找对应的房子。除此之外它什么也没说,也没说要他们做什么,也没有告诉他们此间的规则。
但看它的样子,陈生他们好像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这里。
盯着土狗远去的背影,陈生是没有想去追问的念头。不过他不问不代表其他人不问,四周不明所以的修士有很多,他们见狗要走都缠了上去,结果狗却不理他们,只管低着头在田间走来走去。
修士追问无果,现今唯一知道的就是要种地。
“这未免也太奇怪了。”东珠站在自己的地里,小声抱怨:“而且什么都不与我们说,弄得人云里雾里的,谁知道要种什么、怎么种!”
在场的人每个人都是这样想,唯有陈生不接这话。他在心里算了算,一声不吭的将所有人的表情收入眼中,然后找了又找,才在人群中找到那位白发少年,因此松了一口气。
谢归与他那些师兄师姐在一起,似乎在想面前的地应该种些什么。
可眼下没有种子,没有工具,只有木灵根的修士有些优势。
若是平日,看他们为难,木灵根的修士肯定会伸出援手。可如今情况不同,曲清池只要一个徒弟,入了考场便是个人战。虽不至于明争暗斗,但互相较劲互相提防总是少不了的。
因此谁也不会帮谁。
想通这点,气氛难免有些沉闷。一群人拿着各自的玉牌走向村庄,打算去村庄里看看,没想到进入村庄后发现居住的环境差到没法说。
好似荒宅一般。
门窗破旧,杂草丛生,青瓦缺少,墙体开裂。人住在这里,与住在破庙没有区别。而修士大多都是吃得好住的好,如今突然进了这里,难免有些不适应。
小时候吃过苦的陈生则与他们不同,对于住的地方他没有太多的要求。他拿着属于强者的号码牌,想要去看看最强的待遇是什么,结果他找了许久,废了好大的力气,最后在很偏僻的一角看到了村子里最破的土房,一时间只觉得强者什么的……不过如此。
不是他说什么,这强者的待遇委实有点迷。
身后有些修士也跟了过来,等他们看清强者的待遇后,他们忽然一点也不羡慕强者了。
陈生深吸了一口气,他记住了谢归的住处后,他不像是其他修士一样到处乱逛,而是轻手轻脚地回到房中,先是四处查看一圈,接着拿出了怀中的奶狗,苦笑一声:“麻烦大了。”他带着端肖雪站在门后,先是摸了摸怀中的纸人,然后从左手的袖中拿出两根红绳,红绳上还绑着两根头发。
这两根头发一根是京彦的,一个是薛离的。
要头发时薛离爽快。
陈生要,他立刻就给,可与京彦不同。
京彦这头发若不是乾渊尊在,八成要不过来。
而东西得来不易,需要爱惜。
陈生小心翼翼地收起头发,接着确认了一下身上的东西都在不在。等检查完毕,他第一次温柔地抚摸端肖雪,难得温和的与他说:“吓坏了吧?”
这个反应并不正常。
奶狗警惕的眯起眼睛。
陈生一边说一边揉端肖雪的耳朵,像是很心疼端肖雪一样:“虽然劳累,可我也只能指望你了。”
这话有些引人误会。
会让人觉得陈生一直在靠端肖雪。
闻言,端肖雪圆圆的眼睛瞪大了一些,如果现在他能说话,他一定会呸陈生一声,再问问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
被他暗骂的陈生仿佛不知端肖雪心中所想,他热情的贴着端肖雪,将奶狗放在他的脸旁,一副与端肖雪关系很好的模样。
这一下把端肖雪恶心到了。
不堪受辱,端肖雪恨不得将陈生千刀万剐,他正想着能不能借着幻境杀了陈生,便感到神识一动,有什么东西挤了进来。
接着是一句——
“我知道你讨厌我。”
低沉的声音在神识里想起。
那是身旁陈生的声音。除了端肖雪谁也听不见。
耳朵一动,端肖雪抬起头,身旁的陈生虽是闭着嘴,但他的声音却能清楚的挤入端肖雪的脑海。
他说:“有些事我要与你说请。”
神识里的声音说到这顿了顿。
陈生举起端肖雪,盯着他的眼睛,说:“你现在被我困住,与我锁在一起,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死,你也会死。同理,你死,我也会死,因此我会看顾你,不会让你出事。但同样的,我希望你若是发现不寻常的事,也能提醒我一下,免得你自身受我连累,与我一起死在这里。”
端肖雪冷哼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陈生也知道桀骜不驯的他很难会服从谁,所以与他说:“我不是与你说笑,我也知你有些事情想做,在那件事未成之前你不会求死。而我也一样。
其实你心里清楚,我若能杀你,早就在你变成狗之后解决了你,现今我之所以在你变成这副模样后还不动手,无非就是因为我们的命连在一起,我不能动你。”
所以呢?
端肖雪眯起眼睛。
陈生说:“我们谈谈吧。”
…………
陈生坐在单薄的木床上,他将奶狗放在一旁,拿出草绳套在一个铜镜上,等着草绳绑好铜镜,他将铜镜放在了端肖雪的身上。
从上方看,铜镜没有变化,唯有陈生一人能看到,铜镜里出现了端肖雪的身影。
——开山卷中的问物。
这招简单,除了凡人一生用不了几次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这招简单,除了每次使用都会毁掉一个镜子外没有任何问题。
这招简单,除了镜子坏他也会痛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苦着一张脸,回想镜子坏了自己也会有碎成几块的痛楚,陈生将一盏茶就能完成的工作硬是拖成两炷香完成。等弄好镜子,他趁着端肖雪一时不察,咬着牙将镜子放在他的身上。
因陈生的这个动作,端肖雪发现他的视野再次改变。奶狗低矮的视野如今变得宽广。他从床上离去,站在一面镜子上,难得脱离了狗身,以魂体出现。
不过眼下的魂体只是灵魂的缩影。
真正的他还在奶狗的体内。
察觉到这点,端肖雪冷笑一声,他不去做多余的事情,只是冷眼看着陈生,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暂时联手如何?”
陈生问了他一句,态度诚恳。
“谁?我们?”不敢相信陈生会说出这句话。端肖雪讥笑一声:“你如此折辱我,还想我能与你冰释前嫌与你联手?”
“不是冰释前嫌,是迫于无奈。”陈生纠正他。
闻言端肖雪阴阳怪气地说:“你轻轻松松便将我困住,这世间还有什么让你无奈的。”
陈生懒得与他绕弯子,他说:“你心里清楚我为何找你。”
端肖雪听到这凶狠地瞪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我什么也不清楚!你是你,我是我,我为何要清楚你的想法?除了杀你外我什么也不想懂。”
陈生不愿与他纠缠:“你怕是忘了,我方才与你说过,我若死了,你也会死,你若不信,你便试试。你要是信了,就收一收你的火气,暂时委屈一下自己与我联手。”
“这话听着可真好笑,”端肖雪并不退让:“你能擒住魔主,又与小圣峰的首座不清不楚。像是你这种人,你需要跟谁联手?你若真觉得此刻危险,用那纸人不就成了。”
“不敢用。”
陈生没说为什么不敢用,只说:“你也不用如此与我说话,我想以你的才智应该不难想到,我们如今很危险。”
端肖雪很不配合:“是吗。”
陈生耐着性子说:“你知道这家青楼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陈生不理他,接着说:“之前你应该也听到那位婆婆说过的话,想来你应该也知道,这里在一百年前就是家青楼,嘉禾二十一年,水灾过后这处起了火,听说是烧死了楼里所有的人,这才有了地缚。”
端肖雪盯着他,只想把他的头砍下来,对他此刻说的事并不感兴趣。
“现在所有人都头脑发热,他们喜悦曲清池要收徒,谁都没有想到另一件事。”
陈生按着端肖雪的狗头,不让他看自己,只让他听自己说话的声音,想要他专心。
狗头被按住,镜子里的端肖雪被迫转头。
陈生说:“起火的青楼在望京,望京有个寒阳山庄,有个千衫寺,因有这两处,所以望京向来比其他的地方安全。”
“这又如何?”
端肖雪貌美,实力强,但因为实力过强,他一向在走魔修们都喜欢的暴虐路子,主张能动手绝不多说,能杀人解决绝不动脑的观念,行事风格与昌海很是相似。
这人明明不傻,但遇事时从不愿意思考,因此也吃过亏。
陈生曾因为这点不止说过他一次,可他始终都觉得以他的实力,他不用想那些弯弯绕绕,他也不喜欢阴谋诡计。加上魔修是那种宁可战死也不低头的性子,所以端肖雪总觉得使了诡计,便是对自己的贬低。
陈生气恼,因此语气冷了下来,不客气地说:“蠢货,且不提寒阳山庄只说千衫寺。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千衫寺里有蟒铃,蟒铃是守非攻,察觉不到城中动向还可以理解,但千衫寺除了蟒铃还有个封印你的云馜在!”
云馜的名字如同一把利剑。
仇恨袭上心头。
端肖雪一直凶恶的表情听到这里忽然收起,这才反应过来陈生说的是什么。
陈生道:“我之前来过这里,当时楼中的异物已经犯了杀罪,绝对无法洗净身上的戾气。可这犯了杀罪的异物就在望京如此显眼的地方,为何多年来并未被云馜除去?为何来望京的修士众多,却只有曲清池与我家中那老人看出了这里的问题?”
陈生一边说一边手掌用力,他压着端肖雪,一字一顿道:“你难不成真的以为事情像是向滕夫人所说,是因为旁人弱才无法察觉?”
“不是因为旁人弱,是因为楼内的地缚太强了。”
与此同时,同样注意到这点的谢归拉过师姐赵依依,说了这么一句。
陈生思路清晰:“地缚在望京许久,云馜不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云馜没能察觉,二是云馜察觉到但没有处理。”
“若是前者,则说明楼内地缚强过云馜,这才能遮了云馜的耳目。”
“若是后者,则说明现在的地缚八成是因果中的苦主,现在被地缚害死的人是理应给地缚偿命,因此云馜不能插手。”
端肖雪算了一下,也看出了点问题。
陈生见他安静下来,又问他:“我再问你,人死了之后会成什么?”他贴近端肖雪,“会成厉鬼,而厉鬼之中也只有八字轻,阴气重的厉鬼有些本事。但就算是八字轻,怨念重,也不可能用一百年的时日赶超在此的所有修士。若嘉禾二十一年楼里死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又怎么可能躲过云馜的耳目。”
陈生说到这里,为了说服端肖雪,告诉他:“我在这里跟你说一句实话,如今这望京城中唯一看出这里有问题的有两个人。你当时没来这处,所以你不了解这里的难处在哪儿,如今我可以告诉你,看出这里有问题的两人分别是——曲清池,小圣峰首座,即将入尊。”
“另一个是住在我家中的老翁,那个人已经是尊。”
“而除了这两个人,旁人都没能察觉到万来香有古怪,这不就是在说,这楼里的地缚等级是尊者可查,旁人不及!这不就是在说——”
“楼里的地缚——不是尊者就是即将入尊的强者吗!”
“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想到吗?”
陈生越说越烦躁,脾气越说越不好:“你为何不愿动动脑子!曲清池知道这地缚是被烧死的,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见到了地缚,还是猜的?他如此聪慧,肯定知道这处的地缚不简单!若是门外这些想要入门的修士能够摆平这处的地缚,岂不是人人都可为尊!那样谁还需要去拜他曲清池为师?”
“他让我们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地缚的本领不小,为何当年会被一把火烧死?”
“退一步来讲,”陈生叹了口气:“他若见到了这处地缚对我们来说上上签,但他若没见到这地缚,那就说明他没有过多插手楼内的事物。那我就想问问你,如今这七十多道门——到底是曲清池的手笔,还是楼内地缚的手笔!”
“若是曲清池,我倒不怕。但要是地缚,我们不就成了人家嘴里的一块肉吗?!你看看你我身上的印记,你为何不想想,你如今都变成了这副模样,为何这狗能不问便知场上谁是最强,谁是最弱?”
“这印章凭什么能分辨出谁强谁弱?”
这话说完,陈生将盯着门外,心烦意乱道:“我们如今恐怕已经是他人掌中物,你若不与我联手,我们怕是很难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