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京彦

通体雪白的鸟出现在陈府上方的空中。

鸟的外形类似白鹭,头顶立着两根长羽,经过院内水缸时忽地叫了一声,在水缸上方盘旋几圈,久久不肯离去。

不知是不是介意空中白鸟停留,水缸内水花翻涌,乍然飞出一道水柱向白鸟打去。

见状,鸟不慌不忙地从陈府上空离去,出了陈府轻盈地落在一人手臂上,向他低头示意。

接住鸟的人凝视陈府匾额,白须轻动,嘴唇一张一合:“这宅子倒是有趣。”

他身后站着的人不知他心意,仍在提:“师父,那端肖雪……”

“师父”闻言摆了一下手,不提端肖雪只指着陈府,说:“先进去瞧瞧,这户人家可是养了一条不小的鱼。”

………………

光牢加结界。

两大防护加身。

万来香被强大的阵法笼罩,旁人轻易靠近不得。

而笼罩万来香的阵法十分眼熟。

陈生想,除了曲清池,没人会闲到在阵法里填写符咒,也没人会变态到在符咒中填满大大小小的束缚咒……

……天杀的!

不好的预感出现。

见万来香门前有两个壮班的衙役看守,陈生即刻上前问道:“敢问二位,这是?”

衙役“哦”了一声,手指往后一指,说:“前几天这里来了个修士,说什么楼里有异物,还是不好处理的地缚,三言两语便把楼里的管事和县令吓得魂不附体。而后他与县令说他要除异物,听说……好像是找了一群修士,等日子一到一起入楼。”

“我们县令一听,自是不好在人家施法时烦扰人家。这不,在楼内管事的恳求下,县令已经将这里交托给他。所以这处暂封,外人不能进入。”

一位修士?

找了很多人来?

要一起入楼清异物?

陈生听得一愣一愣。他审视着曲清池留下的阵法,忽然想起曲清池前两日曾忙进忙出。而那两天郭齐佑也说过师兄在布置考试场地,只是他从来没问过……

推想到这里,陈生登时眼前一黑,心中唯有一句棋差一招。

怪不得!

怪不得曲清池不问他参不参加择生期!

怪不得曲清池不逼他参加择生期!

怪不得择生期一事曲清池提都不提!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

他这个虚伪的人嘴上说着不插手的漂亮话,给出了不干涉的承诺,可到头来却本着打蛇打七寸的念头,一心一意在这里等着他自投罗网!

说出去虽是丢人,但此刻陈生快气昏过去了。

事情到这一步,他就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曲清池的打算。

曲清池多半是看他那日来了万来香,曾留下一句再来拜访的话,算准他在意万来香,这才故意将万来香选为择生期的考题。这样一来,他不用逼迫陈生,陈生若想要进入万来香,只能以择生期考生身份入内,之后能不能成为他的亲传弟子只看他的意愿!

好不要脸的算计!

曲清池这人极为狡诈,明明看出陈生在意这里却不多言多语,像是不知道陈生还会再来一般。

他也用这种反应,轻而易举地绝了陈生的质问。

陈生现在虽是县尉,但修士与凡人之间有规矩在。若是凡人找修士除魔驱邪,必须将一切相关事宜交由修士决定,以此表达对修士的敬意。因此,当怀县令决定让曲清池来处理这里的事时,其他人与当地官府就不能再插手万来香的事。若是插手,就是坏了仙凡两路的规矩。

因此,就算陈生如今有官职在身,也无法越俎代庖,不能越过曲清池设下的屏障强闯万来香。

解铃还须系铃人。

懊丧的陈生冲回城北,可人到了城北却见刚才的人群已经散开,曲清池这会儿不知道去了何处。

陈生转了两圈,没找到曲清池,倒是一旁的孩童盯着他半晌,小心靠近,低声问他:“你……是陈生吗?”

陈生回头,见面前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忍着火气笑道:“有事?”

那孩子见他笑了松了一口气,明明是小孩却故意装大人模样,背过手,冷睨一眼陈生,说:“有个姓曲的让我给你带个话。”

“……”

“他说,今日找你,本是想要带你去瞧瞧择生期的考题,想领略你的见解,可惜方才回头去找,瞧你不在城北,心里落寞,这才想起择生期的入门玉牌还未取来,所以他说,他回去取玉牌,过两日会回来。”

过两日?

过两日择生期也就开考了吧?

这不就是在告诉他,他必须参考才能入内吗!

陈生当即怒不可遏,人又往前两步,谁知一个卖糖画的老伯迎面走了过来,问道:“你是陈生吧?”这话说完他上下打量陈生两眼,拿出几个糖画,说:“有人说,让我把这些糖画交给你。他说,这次使得是他的钱银,让你莫生气。”

——这是知道他会因此生气,还特意买了点东西来哄他!

简直是多此一举!

陈生气极反笑,想要将糖画全扔到地上。他人刚动,忽见天上掉下来一坨鸟屎,精准的落在了他的外衣上。

“……”

干完坏事的鸟甚至都不走,一直在他头顶耀武扬威飞来飞去。

“…………”

差点忘了,盗物之后会有一个月霉运加身。

陈生表情哀怨,正叹自己流年不利需红色破一下气运时,一旁忽然跑过来一个妇人。

妇人穿戴贵气,唤着那只在陈生衣服上留下痕迹的鸟,而后抬头注意到陈生身上的鸟屎,说什么都要给陈生一些钱银作为赔礼。

陈生见过认人认物认尸体,却没见过认屎的。

他拗不过妇人,用一件本不值多少钱银的外衣换了能买三件衣服的钱……

事后,陈生听闻留下钱的妇人一夜从穷转富,正愁有钱没地方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显出她富贵的机遇,说什么也不肯少给,一定要旁人感受到她并不缺钱的快乐。

陈生拿着银子,注视着妇人远去的身影有点困惑。

他正想着这件事,远远却见薛离跑了过来,手中举着一张纸条,手足舞蹈地说:“陈生!你看看我得了什么!西街路口酒肆抽选一人赠酒,我居然中了!”

酒是小事,令薛离高兴的是薛离从小到大就没有抽到什么东西。如今得中,自是难掩开心。

陈生见他险些摔倒,伸手扶了一把,问他:“你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啊,不是!”经他提起,薛离将纸条收入怀中,正色道:“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小天孙醒了。”

“醒了?”

薛离点头,“你走后府门前来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翁,老翁路过陈府,向陈五讨了口水喝。陈五给了,没想到这老翁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修士。他心中感激陈五,听说府上有伤者就过去瞟了一眼,一招就将人治好了!”

“然后齐佑出门活动筋骨,不小心撞到一人。巧的是这人是个贼偷,齐佑意外将他拦下,跟上来的苦主因此送了我们不少的果物。”

越说越离谱。

陈生挠了挠头,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他以前也盗过物,深知盗物之后喝口水都塞牙,别说鸟屎,就是更恶劣的事情他都遇上过。因此他深知盗物之后绝不可能发生天上掉鸟屎、鸟还有人认、主人还给他送钱的事。

而且若顺着这一幕猜想,这不就是先是霉运然后好运吗?

可他怎么可能在盗物之后还有好运?怎么会出现霉运与好运互相抵消?

还有不只是他。

薛离郭齐佑也是如此。

薛离中了酒,郭齐佑得了水果,他得了钱财,三件事都属于好运范围。

而他们三人做了什么共同的事才会一起走好运?

陈生推敲片刻,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莫严的脸……

——该不会是因为他们救了小天孙吧???

陈生捂住嘴巴。

如果按着伤害天孙会倒霉的思路去想,那救了天孙自然就是——会有好运?!

可陈生上辈子也帮过天孙,却没有好运找上门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上辈子不是诚心相帮?

而天狐一族很少有人招惹,没人会去得罪他们,自然也没人救过他们。因此大家都只知道惹了天狐会被雷劈,没人知道救了天狐会有好运!

如此算来——

盗物的阴郁一扫而光,陈生的脑海中顿时只剩下——赚到了!

霉运和好运同时来临,就是互相抵消的意思!

察觉到这点,陈生连忙拉着薛离的手,变脸的速度快到薛离完全跟不上。

只见之前还万般嫌弃小天孙的陈生喜气洋洋地问:“出门前给小天孙摆酒宴了吗?”

——竟是现实的立刻忘了之前是如何嫌弃小天孙的。

薛离比他还现实,立刻说:“我就是出来采买的!你家陈五说了,家中什么都没有,若要备桌酒席,现今水缸里有条鱼,花瓶里有个补品,房檐下有鸟,地砖下有蛇,很是为难的问我要哪个。我听了一下,总觉得他说的不像是吃食,所以私自决定还是自己出来置办一些寻常的吃食。”

“干得不错。”

薛离一听,立刻露出被尊者夸奖的自满,连忙补充:“不仅如此,为了让小天孙感受到我们的敬重,想要突显天孙不同于常人的地位,我还打板把天孙供了起来。”

“……”陈生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坐在供桌上一脸茫然的莫严,一把拔掉莫严面前的三根香,一脚将薛离踹开,客客气气地将莫严扶了下来。

“谢过诸位的救命之恩。”

莫严不计较薛离的失礼,反而彬彬有礼的跟陈生等人道谢。

可陈生哪敢接受他这一拜。见莫严弯腰,陈生急忙拉过薛离与郭齐佑躲到一旁,等莫严起身,三人又面不改色地站了回去。

这时陈六已经备好了酒席,治好了郭齐佑莫严的老者如今也在府内。陈生去客堂会客,人抬脚迈入客堂,一入内便看到手拿着酒壶的白发老翁,与他身后的男子。

而这两人分别是乾渊尊与其亲传弟子——秋水君京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