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什么意思很好懂。
陈生在心里呸了一口,又问:“那你没问问舟君,若是越人礼不喜欢你,你该怎么办?”
莫严:“舟君说了,时日长了就好了。”
这是打着日久生情的主意。
陈生再问:“那他若是有家眷呢?”
莫严顿了顿,“我是修士,我有长处。”
“所以?”
陈生本以为他的意思是修士的地位高,凡人比不得,没想到他却说:“我的寿元比凡人长。”
陈生:“……”
莫严一字一板地说:“舟君说,我可以熬死的他家眷,等他家眷死了我再去找他,让他做我道侣,给他仙丹灵药,让他与我一样活得长久。”
陈生抿了抿唇,不屈不挠:“万一他的家眷也是修士呢?万一他的家眷还是个比你强上一些的修士,那家眷比你命长,比你聪慧,你熬不死他,你又如何?”
莫严想了想:“这点舟君没说过。”
意思是这个问题超纲了,回答不了。
陈生忽然起了坏心眼,他说:“不懂不要紧,你不妨去问问你的舟君,就问他越人礼的家眷要是个比你厉害的修士你该怎么办。”
“有道理。”
莫严点了点头,本着有问题找舟君的想法,他慢吞吞地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白色海螺。
这海螺是云城人手一份的传音螺。
陈生见到传音螺瞪圆眼睛,心说,让你问又没让你现在问,而且你身上既然带着传音螺,为什么不在入狱后自救?
实在不是很懂莫严的想法,陈生耐着性子去看莫严跟舟君的联系,想要看他们两个会有什么对手戏。
传音螺亮起,莫严开门见山:“忘了问了,若是他的家眷也是修士,我熬不死修士我又该如何?是要退一步去做知己吗?”
陈生竖起耳朵,只听海螺中传出女主变音后的声音。
曲清池不以为意地说:“有什么难的,杀了就是,死人怎么跟你比命长。”
陈生听到这不知怎么想起一句我杀我自己……
莫严并不认可女主的话,他说:“这样不对,你怎可随意杀人。”
曲清池淡然地问:“那你是如何想的?若退一步,就无法长相厮守;若退一步,你永远不可能是他最在意的人。你若不想进一步只想退一步,那你何必来问我,自己做主便是了。”
莫严听到这皱起眉,像是很为难的样子。
曲清池嗤笑一声:“你其实就是放不下。说退你不想退,说进你又越不过世俗之礼,所以你来问我,问我该如何做。可我又能如何,我又不是你,怎能替你做出决定。”
莫严想了想,问他:“那若是你在意的人心里有了别人,你当如何?还是杀人吗?”
听到这话陈生不自觉扭过头看向传音螺,想听曲清池会怎么说。
牢房里迎来片刻的寂静,随着时间悄然流逝,陈生不知为何一点点变得紧张。
他等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要专注,很想听听曲清池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片刻之后,女主轻笑一声,笑声三分讥讽两分散漫,在阴暗的牢房里留下让人不适的一声:“怎会。”
他说:“这种手段太过浅易,只适宜你。”
莫严一愣,“什么意思?”
“你我不同,”曲清池说:“如果是我,我自是会把他敬慕的人当作对手,视为仇敌。而仇敌在我眼中只分两种,一种是不可战胜的高峰,一种是可以战胜的垫脚石;你若觉得他的家眷是前者,那你又何必去做无意义的争执,绕开山峰便是;若你觉得他的家眷是后者,你又何必低下头去看脚下踩的是什么,左右不过一块废石。”
“因此——”曲清池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我会毁了他,让他此生不敢与我作对。”他说到这里又放轻了声音:“我不会直接杀了他,只有最无用的人才会在遇见事时想到一刀解决,一了百了。”
他说到这里笑了出来,前半句温柔,后半句凶狠:“可杀人谁不会啊,诛心才是硬道理。”
牢内的气氛因这一句话变得不同。
曲清池就像是一条蛇,阴冷狠毒;也像是露出利齿的野兽,强势霸气。
他蛮横得理直气壮,似乎天生就该如此。
他说:“你明知道,你若伤他在意的人他势必与你离心,你又为何还要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你去做令他厌恶的事是想要他喜欢你,还是想要与他结仇?
你既然喜欢他,就要去想如何能让他喜欢你,而不是在意喜欢他的人有多少。蚍蜉撼树本就可笑,你还非要去看有多少蚍蜉,你比蚍蜉都可笑。”
“为了旁人与他离心是件很愚蠢的事情,为了你他与旁人离心才是你该做的事。”
“你可以做个恶人,却要坏得不留痕迹。你要磋磨你的敌人,让他觉得他就是一文不值的东西。就算你日后恶贯满盈,也要让他无力抬头,也要让人不敢上前这才叫赢。”
“书君,”曲清池叫了一声他对莫严的称呼,与他说:“想要杀人,有利器,谁都可以。”
“但你要想想,被你杀的人是服你的刀,还是服你这个人。若是服的是你的刀,你是输家,刀也可以握在别人手里。若是服了你这个人,你才算赢。毕竟一刀结果,远不如生不如死。”
陈生听得是瞠目结舌,但他听明白了,曲清池从头到尾都在骂莫严。
莫严问他该怎么办,他告诉莫严杀人,然后又说自己不会这么做,他之所以让莫严这样做是因为莫严脑子不行,因此才告诉莫严输家才会做的事情,说莫严只适合此路。这样一来就是暗指莫严是个傻子,是个输家,只配用最浅易的办法,然后还会与心上人离心。如此骂了一通还觉得不过瘾,他又骂莫严不如蚍蜉……若莫严不能成功打压对手他就是一文不值的东西。如此交谈下来,虽然不带一个脏字,但他的话真的很难听。
而且最后还诱导莫严向恶,真是骂你很久还要带坏你……
小天孙也太惨了叭……
他简直是被女主按在地板上打。
陈生摇了摇头。在原著中,书君与舟君的关系最就是舟君代表恶,书君代表善,所以莫严一直在想如何让曲清池向善,曲清池自然看得出这点,所以但凡与莫严说话,不管心中如何想,不管他感不感兴趣,曲清池都会蛊惑莫严向恶,好似把这尊贵的小天孙拉入泥地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但是……女主很少这样怼他的鱼,今天倒是成了毫不留情的另类祖安,也不知因为什么。
薛离完全听晕了,他一边想骂女主说得不对,一边又想问:“不是,你既然知道杀人不行,为何还要让他去杀人?”
曲清池轻笑一声:“因为他只配与他离心。”
莫严就算是脾气再好也容不得他如此放肆,他皱着眉头:“强词夺理,心术不正。”
曲清池轻笑一声:“我是心术不正,可书君你又能仁义忠厚到哪里去?你猜他有道侣后你想的是你该如何做,而不是退后离去,这本就是心有贪念犹豫不定,非君子之行。”
其实莫严对越人礼并没有什么杂念,只是过度敬慕越人礼。可如今经他这么一说,倒像是他心有杂念一般。
莫严本就不是能言善道的人,如今想反驳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就这样完美地输出一波,曲清池说完彻底没了与莫严交谈的兴趣。
陈生了解他,自然知道舟君与书君的对话结束了。
他收回目光,本意静等县令,不料忽听一声:“对了,书君,帮我问一声你对面的那位郎君。”
莫严抬起头看向对面。
“问问那个举杯人,用不用我去接他。”
陈生一惊。
莫严一愣。
修士们汗毛竖起。
这与白衣郎君对话的人怎么知道他对面有人?传音螺又看不到景物,他是如何能知道对面那人还在举杯喝水!
想这世间,唯有大能尊者可视物千里,莫不成这个舟君是尊者?
可世间尊者不过几人,没有听过有叫舟君的尊者。而且这人要来接陈生,这就是认识陈生的意思,这陈生是如何认识的尊者?!
还有,尊者认识书君,看到书君身陷囫囵都未说来接书君,那陈生明明已经出了牢房他却说来接陈生……这两人的关系可要比书君同舟君近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士惊讶,陈生则是比他们还要惊讶。
女主现在不是尊者,这点陈生能够确定,所以女主不可能视物千里,那女主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他内心慌乱,好没想好怎么回,又听曲清池说:“看来你不太想我过去,罢了,若是无事便赶紧回来,我拿了一样东西,你回来的时候过来瞧瞧。”
“还有,我听说临近街上有人卖糖画,你若忙完了,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个。”
不想听他要东西。陈生六神无主:“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县衙的?”
曲清池说:“因为我看得到。”
这话说完,海螺光芒暗下来,刻意没有说清让他回去找他。
陈生如今是坐立不安,隐隐有种他的行动一开始就被女主掌握的感觉。这种感觉有些可怕,他想到这里立刻站了起来,准备回千衫寺去问问女主是如何掌握了他的行踪。
时间也巧,他刚站起来县令就来了。只听过道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句:“陈卿可还好吗?!”
陈生抬起头,见怀县令带着班头走过来,脸上带着令人不适的假笑。
他一入大牢就瞧见坐在过道中的陈生,见他衣衫凌乱,发髻歪倒,一脸疲惫,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这是做什么!牢房阴冷粗陋你们还不赶紧将陈卿请出来!”
陈生望着怀县令,与怀县令拜了个手礼,苦笑道:“劳烦怀县令了。”
“哪的话!”怀县令将陈生扶起,陈生二话不说拿过手中的画送给怀县令,说:“这幅画是陈某送给怀县令的,上京时县令没少照顾陈某,陈某都记在心里。回来后陈某本应去拜访县令,但因最近琐事缠身,陈某一时受挫难免失魂落魄不理世事,这才耽搁了,还望县令不要气恼。”
怀县令收到画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紧忙说哪的话,态度奇怪到令班头频频侧目。
送完礼贿赂好上级,陈生又说:“我知道怀县令现因陈某的事有些为难,但县令不用忧心,该如何行事就如何行事,陈某并未打算久留一路,不会因自身的不足而挡了县令的路,县令大可放心。”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与县令演戏,让县令装作刁难他,做样子给太尉看。
怀县令乐了,连忙打开画卷瞧了一眼,顿时神清气爽,连着说了好几个好,觉得陈生的做法确实能解了两人之间的难题。
怀县令本想拉陈生去喝酒,可陈生现下被曲清池弄得心绪不宁,无心寒暄,只是匆匆留下一句明日拜访,然后就拎着衣摆跑了出去。
他人匆忙来到西街,正巧路过了糖画摊子,想着曲清池要糖画,下意识地停下买了两个,然后回去才发现曲清池的身边坐了两个人。一个是无精打采的郭齐佑,一个是身穿紫衣,清纯可爱的少年郎。
这少年郎坐在曲清池左侧,笑着说:“阿兄也真是的,想要收徒怎么不说与我一声,偏在我去孟州后放话,你这不是欺负人嘛!逼得我只得抢了爹爹的坐骑连忙赶来,累得听风直翻白眼,在路上差点将我甩下去。”
他小声抱怨,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加上酸酸的口气特别像是小动物在闹脾气,十分讨人喜欢。
“说来着真是委屈,我啊,出门在外一直想着你和兄长!还给你们带了不少东西,可你却一点也不念着我,让人好生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