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玖一手摁着影魔的脸,风携着天火盘旋而上，完全不给对方任何逃脱的机会。
剧痛让影魔忍不住狰狞狂吼,却又被陵玖压制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玖玖，等等！”
魔王出声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
陵玖没给任何商量的余地，将夜岚身体里的影魔烧得渣都不剩。
只剩一丝意识时，影魔将阴狠的目光转向魔王，嘴巴张合，无声地说出几个字。
魔王盯着他的嘴型,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直到夜岚脸上癫狂的表情消失,陵玖才散去天火,顺势扶住他。
屏障消失,夜光急匆匆地走过来。
虽然她不认识夜岚,但毕竟是先祖。
“附身时间短,应该没有造成什么影响。”陵玖扶着他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等夜光接手后,朝身后的魔王招手，“清让，你来这里。”
魔王站在那里愣怔了片刻，眼神复杂地和陵玖对视了两秒，转身迈进了瞬间张开的空间法阵里,“抱歉，我想一个人静静。”
眼看着法阵在面前消失,陵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怎么轮到我谈恋爱就这么难呢？”
要不是现在回不去，他恨不得把影魔找出来当球踢！
夜光扶着夜岚，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陵玖一抬头就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怎么？”
“这样算难吗？”夜光问他。
“不难吗？”想到她也是已婚人士，陵玖心念一动，好奇地问，“你以前也这样？”
夜光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眼底的笑意却出卖了她真实的情绪，“如果我的难度是10，你的难度最多只有3。”
没有谈过恋爱的陵玖不太相信，他都这么难了，竟然还有比这更难的？
说话间，夜岚再次醒来，刚要开口说话，却猛得咳起来。
影魔俯身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不过刚才一番打斗也让他的关节彻底活动开，不需要再像个残疾人似的复健。
夜岚警惕地打量他们，“你们是谁？”
“我是夜光，是您的后代……”
夜光尽量用简短的语句将目前的情况介绍清楚。
每说一句，夜岚的表情就惊愕一分，许久后他才回想起自己早就已经死了。
夜光的话他一句都不相信，可更无法相信的是，他竟然真的复活了。
他打量这个墓室，余光看到躺在那里的人，脸色骤变。
“小弘！”夜岚猛得起身走过去，却因为还不太适应，差点绊倒。
跌跌撞撞地走到水晶棺前，他伸出去的手停顿了片刻，才握住太叔弘的手，冰冷的触感冷得他全身发抖。
“小弘？”夜岚小心翼翼的，怕声音太大惊扰了他，又怕唤不醒他，矛盾极了。
夜光走到陵玖身旁，低声说：“他们的难度得有50，你该知足了，朱雀哥哥。”
陵玖：“……”所以幸福什么的都是对比出来的吗？
他仔细地想想，想了又想。
好吧，他确实蛮幸福的，尤其每次清清羞涩地对他索吻的时候，嘿嘿嘿……
那边，夜岚转头看过来，视线扫过陵玖落在夜光身上，“既然我能复活，那他是不是也能？”
直接跳过对他们的怀疑，对爱人死因的怀疑，对目前这局面的怀疑，只关心这个。陵玖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走过去，站在水晶棺前。
“当然，我可以让他复活。”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夜岚全身一震，握着太叔弘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站起身，凌厉的眼神直视陵玖，“你有什么条件？”
跟聪明人说话真轻松，不愧是他看上的人才。要不是魔王闹别扭走了，陵玖倒是能跟他闲聊几句，不过现在还是赶紧把事做完去哄魔王重要。
陵玖端着架子，神色严肃，带着一丝刻意摆出来的志在必得——这是他谈生意时惯用的面具，能显得逼格高一点，对方一旦被他的气势压住，就只能任他宰割。
“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到底是在久经战场的军官，夜岚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倒，“只要能复活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但前提是必须先复活他。”
“什么都愿意……”陵玖拖着音腔，“那……卖|身也可以咯？”
没想到是这种条件，饶是夜岚也不禁瞳孔一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拳头紧了又紧，他垂眸看向躺在水晶棺里的太叔弘，痛苦地闭上眼，挣扎了许久答应下来，“可以，如果你真能复活他……”
夜光：“……”你不能因为自己受了气，就把她家先祖当出气筒啊，朱雀哥哥。
陵玖慢条斯理地点头，“放心，我会给你找个好点的地方，不会让你太操劳的。”
在对方难看的表情下，又轻飘飘地补了一句，“家属也可以带着。”
夜光：“……”先祖的表情看起来又想死了。
欺负够了，陵玖心里堵着的闷气总算散了，虽说知道跟夜岚无关，可刚才影魔是顶着他的脸说出那些伤害清让的话，不欺负回来不舒坦。
这小兄弟一看就特别坚强，睡了几百年，让他痛苦纠结一会儿就当做情绪复健叭~
双方约定好后，陵玖走到太叔弘这边，打了个响指，手腕一转，指尖就多了几簇火苗。
夜岚退到一边，看到这一幕不禁双眼睁大，几乎不敢相信。
惊讶过后，他微微眯眼打量陵玖，却发现对方的实力高得他根本看不清。
——这人到底是谁？
陵玖用同样的方式，将天火输入太叔弘的身体，同时观察手下这人的身体变化。
夜光刚才离得远，这会儿也走了过来，在一旁认真地观察。
魔王说过，太叔弘的兽形是玄凤，人形鳞片是接近玄色的深蓝。
在鳞片全部覆盖又褪去后，陵玖收回手，“好了，等着吧。”
“好、好了？”眼前的一切超出常识太多，夜岚有点懵，声音干涩，“这样就能复活小弘？”
“没意外的话过几分钟就会醒。”陵玖揣着口袋站到一边等。
其实他更想现在就去找魔王，可这里一个是孕妇，一个刚苏醒，万一出意外就麻烦了。
魔王从空间法阵中走出来，已经身在偏殿中。
他走出几步，却跌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当年陵玖决然离开的画面和影魔讽刺的表情，一遍遍反复在眼前闪过，陵玖说的话和影魔的那些话交替在耳边响起。
玖玖说他对魔界腻了，想出去看看。
影魔却说他为了保全自己才不得不离开。
到底哪个是真相，只要仔细想想细节，根本不难猜到。
那时候，刚听到陵玖离开的决定，他立刻慌了神，不断地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是不是做了什么令对方反感的事情？是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地交尾行为让对方厌恶至极？是不是自己太无趣了让对方待不下去？
玖玖终于受不了自己了吧？他那么优秀怎么可能愿意一直和自己待在一起？担心了那么久，这天终于来了。
不断冒出来的问题完全得不到答案，他只顾着自己伤心，却根本没去留意别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玖玖对他说这个决定的时候，完全不是开心的表情。
离开的那一天，玖玖从始至终背对着他，声音是哽咽的。
那天的事是埋在他心里的一根刺。
不能碰，不能想。
只是触碰一下就会鲜血淋漓，痛到窒息。
却没想到，因此被表象蒙蔽了双眼，直到今天才通过别人的嘴知道真相。
魔王撑着头，眼底涌动着苦涩，声音几不可闻，“玖玖，那个时候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
地宫里，陵玖心猛得跳了一下，他蹙眉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小弘！”
听到夜岚的声音，陵玖偏头看过去。
水晶棺里的人已经有了动静，被夜岚扶了起来。
几百年没动的身体重新开始运作，刚一动就痛得太叔弘倒抽了口气，他迷茫地打量四周，很快将视线停留在夜岚身上，“阿、阿岚？”
陵玖心里焦急，实在没耐心看他们俩叙旧，对夜岚说：“人已经醒了，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说完，他看向夜光，“小光，这里就交给你了，其他事之后再谈。”
夜光颔首，“你快去吧。”
刚醒来的太叔弘和夜岚眼睁睁看着陵玖迈进一个凭空出现的圆环中，消失了。
眼下了解的信息太多，太叔弘也懵了。
夜光走到离水晶棺不远的椅子上坐下，将刚才对夜岚说的话又对太叔弘解释了一遍。
许久后，太叔弘才粗略地了解了一些事，转而问夜岚，“那个男人离开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答应他什么了？”
夜岚移开视线，半垂着双眸，咬了咬后槽牙，“没什么。”
太叔弘见他不说，也跟着沉默了下来。
围观了一切的夜光：“……”她评估错了，这对难度至少得再加20。
另一边，陵玖走出地宫，把整个偏殿都找了一遍还是找不到人。
“不会自己回魔界了吧？”陵玖嘟囔了一句，又觉得以魔王现在的力量应该回不去，突然松了口气。
媳妇力量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找到人后该怎么说他还没想好，就魔王那迟钝又敏感的性子，真怕说错一句又雪上加霜。
谈恋爱太难了！
但是魔王崽太好了，再难他也舍不得放手呜呜呜呜……
实在不行，只能放意念地毯式搜索了。
在别人的地盘又是王宫里，陵玖本不想用这种方式，可眼下也是在没办法了。
“玖玖。”
刚准备动手，身后传来魔王的声音，陵玖立刻转身过去，魔王端着盘子从花园那端走过来。
魔王刚放下盘子就被陵玖抱了过去。
“你去哪了？”陵玖收紧手臂，将人紧紧地收进怀里，“我还以为你丢下我回去了呢。”
听出他声音里的委屈，魔王眼神一闪，环上他的背，将头埋在他的肩头，“我不会丢下你的。”
陵玖不舍得放开，偏头蹭蹭他的脸，“你在生气吗？”
“我没生你的气。”魔王声音闷闷的。
那就是生自己的气了。陵玖几乎立刻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分开一些，抬起他的下巴，“影魔那么说就是为了挑拨我们，你可别当真了。”
魔王抬起手搭在他脸侧，凝视着他的双眸，“我不能当真吗？”
“他说的鬼话怎么能信！”陵玖环着人坐下来，跟教育小幼崽似的，耐心地胡说八道，“其实我真的只是想玩玩才出去的，真难为他为了攻击你编出这么多理由，笑死我了哈哈哈……”
魔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陵玖的笑容逐渐变干。
“他说的全是骗我的吗？”魔王神色淡淡的，抓着他的手握在手心，“那你亲口告诉我，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架势是蒙混不过去了，陵玖脸上的笑意褪去，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是，看到那么虚弱的你，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我相信换成是你，也会做同样的事。”
魔王眼神闪烁，眼底湿了。
陵玖轻叹了一声，指尖擦过他的眼角，低声说：“不过他说的不全对，如果想保住你，拥立你为魔王就够了，只要你是魔界的主宰，法则就动不了你。”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被法则制约。”陵玖环着他，看向花园里，回忆着当时的事，“我想给我们找出一条路，一条不用担惊受怕，不需要压制力量，也不需要牺牲谁的路。”
陵玖记忆不全，他只能尽可能多地去表达记忆里的那种感受。
“那时候我们都才成年不久，对很多事都很迷茫。”陵玖偏头看他，轻笑，“我也没有骗你，确实是想出去玩玩，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如果能从中找到解决的办法，那就更好了。”
这句话只能相信一半。魔王心想，如果是为了出去找解决办法，完全可以高高兴兴的去，这解释很牵强，说到底就是不想让他愧疚。
陵玖见他情绪不高，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乖，别想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我们只要往前看就行了。”
“玖玖。”
“嗯？”
魔王垂眸，牵住他的手，指腹在修长的手指上抚过，“除了你，从小我就不太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我可能是个很奇怪的人。”
“又胡说。”陵玖反手握住他，“不是非得怎么样才正常，你这样就很好。”
魔王摇摇头，“我确实很奇怪。”
陵玖抬起他的下巴，“不准说自己奇怪，你是想说我的眼光有问题吗？”
“听到影魔的那些话，你很生气。”魔王看着他，“可我却很开心。”
陵玖一怔，完全反应不过来，“开心？”
“那天，我以为你是不想当面拒绝我的求欢才离开。”魔王蹙着眉，眸色深沉，“我以为要永远失去你了。”
这么一说，陵玖想起来了，那个巨离谱的物种代沟，简直可以写一本《朱雀的第一百零一次求婚翻车现场》。
两人都以为自己费尽心机还是单相思，割肉的刀，一刀刀全割自己身上了。
时间上，从两人疯狂示对方看不懂的爱，到原朱雀离开，确实隔着不太久。
“影魔说你为了保全我才不得不离开。”魔王看着他，眼神闪烁，“那时候我满脑子都在想，那是不是表示你根本不想离开我？当年你是不是也对我……”
陵玖无奈地笑了起来，在魔王的愣怔中，点了点他的鼻头，“你才反应过来？我的心思可从来没变过。”
听到这话，魔王怔怔地回不过神，“怎么会……真的？”
竟然还怀疑，陵玖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佯怒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感觉不到？”
魔王的舌尖在唇上划过，下意识地舔了一下被咬的地方，避开他的视线，“我以为你只是一时被我迷惑才……”
陵玖琢磨了一下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魔王这是以为他失忆了，忘了一切，现在会喜欢上对方，只是因为对方在这段时间里诱惑了他。
简单来说，对方以为他只是被美色迷惑了。
嚯，原来魔王也挺有自觉的啊，知道自己整天都在干些什么不是人的事。
陵玖气哼哼地想，嘴上若无其事地问：“那万一我真的只是一时受迷惑呢？等我恢复记忆后，你要怎么办？诱惑我之前你没想过这个问题？”
魔王回答得十分坦荡，“先把你骗……成为伴侣，等你恢复记忆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不需要担心那个问题。”
嚯！这想得真周全呐。
趁着失忆诱惑他，等该干的都干了，魔王就心满意足地长眠去了，留下他恢复记忆一脸懵逼。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清清。”陵玖轻哼了一声，“那我岂不是很可怜？”
“如果只能活一个，这是我唯一的选择。”魔王看着他，湿润的双眸染了些笑意，“不过幸好没死，我才能知道真相。”
陵玖摸摸他的头，摇头失笑，“知道我这么在乎你，是不是很开心？”
“嗯。”魔王乖乖点头，“我去做了吃的。”
说着，他打开盘子上的金属盖，把里面的餐盘端出来，“我让这里的厨子教我做的。”
陵玖看着这一盘的小馒头，实实在在地怔了一下。
小馒头白嫩嫩的，冒着热气，上面还戳了红色的小兔图案，奶香奶香的，闻着就很好吃。
可是，在他以为魔王难过到自闭的时候，其实对方正在开开心心地做小馒头？
“谢谢你保护我。”魔王拿起一个递到他嘴边，“这是迟来的谢礼。”
陵玖怀疑的眼神看过去，“没炸了人家的厨房吧？”
魔王：“没有，这里的厨房很牢固。”
“……”陵玖张嘴咬了一口，很软很香，可是他觉得眼前的魔王比小馒头更好吃。
魔王崽是越来越可口了呜呜呜……
两人一人拿着一个馒头靠在一起吃，陵玖余光瞄了魔王一眼，装作不在意地说：“影魔那些话你完全不用在意，就算我真的因你离开，后来你也为我沉睡万年，在这事上我们谁都不亏欠谁。”
魔王吃着馒头，点头，“嗯。”
陵玖瞟了他好几眼，见他没别的反应，不放心，又问：“真的这么想？”
魔王偏头看他，“回去后找到影魔别打死，留给我。”
两人对视了两秒，陵玖忍不住笑了，“好，给你，想怎么打怎么打。”
微风吹过，花园里飘起了花瓣雨。
魔王靠着他，“玖玖，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陵玖：“很久以前。”
“很久是多久？”
“久到记不清了。”
魔王下巴抵在他肩头，“那你为什么拒绝和我交尾？”
陵玖揶揄地笑，“那你不也对我的歌声和羽毛毫无反应？”
魔王一顿，坐直，“我当时不知道。”
“后来呢？”陵玖有点好奇，“你看过这么多书，应该多少知道物种隔离的事，就没想起那时候的事？”
魔王挠了挠脸，耳朵悄悄红了，“因为你经常唱歌给我听，我以为你只是单纯喜欢唱歌……”
陵玖抬手捏捏他发烫的耳朵，“喜欢唱歌也不会没日没夜的唱啊，我又不是麦霸。”
魔王不太敢相信，又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你那时候就喜欢我了？”
怕有歧义，魔王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这种喜欢？”
“何止是这种喜欢。”陵玖回亲了一口，“还是想要尾巴打结的那种喜欢。”
魔王眼神闪了闪，脸颊微红，贴着他的额头，眼睛亮晶晶的，声音轻缓动听，“玖玖，我幸福得快要死了。”
陵玖笑了。
他才幸福得快要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