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一朝仍沉浸在大哥的良苦用心之中, 自己感动自己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江淼竟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他顿时有些疑惑地凑过去:“淼淼?你怎么不说话?”
“你不该跟我坐这么近的。”江淼突然道。
江一朝迷糊了:“什么意啊?”
江淼向满头雾水的江一朝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然后道:“如果三秒钟之内你还没离开我的视线,这个大嘴巴子就会出现在你的脸上。”
江一朝:“?”
他连滚带爬地到了江淼的背后, 抱着自己绝顶聪明的脑袋,很是委屈。
难道他说错什么话了吗?这不应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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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 江堰坐在房间里,发现自己的房间还真有几个大叔在修地暖, 顿时尬在了原地:“不、不好意啊, 打扰了。”
“没事儿, ”大叔挥汗如雨, 带着一口京腔:“就是线路出了点儿问题, 不碍事儿, 很快就好。”
江堰把自己的屁股不尴不尬放在门口那儿,还未把脸上的红给褪下去, 就听着了门口“笃笃”的两声。
工人大叔下意识要去开门,被江堰一嗓门叫住了:“别开!”
音量很大,效果很显著, 就是作用范围有点大, 隔着一道门都让江裴凉听见了。
于是敲门声顿了顿,换上的是江裴凉标志性的冷冷嗓音:“江堰, 开门。”
他下意识把自己脑袋又给缩进领口里了,头顶开始冒蒸汽来。
这这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他其实也知道, 就这扇门,也挡不了多久。大家都是要面子的成年人了,不是做什么事都不管不顾的小孩儿, 发了脾气就把门关上不让谁谁谁进来。
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样才好。
“江堰。”江裴凉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变得有些许沉闷,他再次确认了一遍:“我可以进来吗?”
江堰这才想起来,这么久了,家里除了家政阿姨和修理人员,还真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
他看着自己乱糟糟的屋子,床上被蹂躏到软趴趴的抱枕,还有几本不可描述的书籍,连忙道:“不可以!”
门外的声音像是怔住了,过了片刻,才道:“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堰的心理作用,怎么听上去还怪失望的,尾音都往下耷拉了点。
紧接着,门口传来脚步声。
江裴凉似乎是向外走开了。
“……”江堰脑子一抽,想也没想,又扯起个大嗓门嚷嚷道:“还、还没到那时候呢!”
脚步声顿了下来,屋里屋外一片寂静,只有修理工细密的交谈声。
江堰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响声,屏声息气,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给贴到门板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江裴凉带着点笑意的声音才施施然响了起来,隔着一道门板,却出乎意料地清晰:“是吗。”
“确实,还没到这个时候。”
江堰听着,总觉得大哥他话里有话。
但是他不太敢深。他怂。
“不是要出席杀青礼么?”刚才的话题像是被轻飘飘揭过,江裴凉的音调又回复到一贯的冷淡,抬手又叩了叩门:“出来,带你去买衣服。”
江堰非常警觉:“我自己有。”
江裴凉语气平淡:“有怎么没见你穿过?”
江堰被堵的一时语塞。
他自己就不提了,上班都恨不得光着膀子沙滩裤,怎么舒服怎么来;就连原主,平日里穿的也是那些个LOGO巨大的潮牌和奢侈品,要说出席正式场合,现在一翻衣柜,还真是没什么能在正式场合穿出去的衣服。
但江堰岂能被带进沟里,他灵机一动,十足睿智地反问:“大哥,你这么肯定,难道是你每天都在盯着我穿什么?”
江裴凉应得很快:“把‘难道是’和‘穿什么’去掉。”
江堰:“……”
他再一次把脑袋缩进了领口里,像一只害羞的老年乌龟。
啊啊啊啊啊啊大哥!你变了!!你甚至变得会接梗了!!!
但最可怕的是,他竟然毫无反抗能力。
他兀自变成一只缩头乌龟,在门口处扭扭捏捏地翻滚了半天,却听到了面前传来修理工大叔迟疑的声音:“小少爷,您没事儿吧?”
江堰立马正襟危坐:“没事。”
他能有什么事儿?难道他看起来很异常吗?这不可能,他的表面功夫非常完善。
“真的没事儿?”修理工大叔嘟囔着走了,“害,吓我一跳,还以为中风呢,搁那抽抽。”
江堰:“?”
江裴凉在门口静静等了将近五分钟,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堰躲在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看他,十足警惕道:“你要带我去哪里买衣服?”
他的耳根还泛着点红,瞪着眼,像是举起双手把自己伪装成巨兽的小熊猫,面对危险的时候,试探性地伸出一只爪子,试图把陷阱上的诱饵给捞回去。
江裴凉半阖着眼,垂头看他,淡淡道:“私人订制。”
“不用了。”江堰惯是会精打细算:“大哥你借我一套穿就好了,反正也用不着多少次。”
“借我的?”江裴凉无甚神情地扫他一眼,“你想在杀青礼上表演插秧?”
江堰:“……”
他的腿也没有短到需要卷裤腿到插秧的地步吧!!
正在他心神动摇之际,江裴凉眼疾手快,把人从门缝里提溜出来了。江堰失去了这个屏障,狐假虎威不起来了,整个人缩成一团挣扎着嗷嗷直叫:“不接受强买强卖!!!”
私人订制,听起来就很贵,他很抠门,他不买。
江裴凉有些无奈,“不用你的钱。”
江堰顿时把嘴闭的比蚌壳还紧。
“大忙人。”江裴凉拍了拍他的脑袋,“什么时候有空?”
这小跟屁虫自从出差回来,整个人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原先恨不得挂在自己裤腰带上,现在就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和自己保持八百米的社交距离。
心都快写在脸上了。
“……如果是大哥你带我去的话,”江堰厚着脸皮悄咪咪道:“现在就可以。”
他这个人一向非常有原则——
大哥这个人的便宜他可以不占,但是大哥的钱不可以。
江裴凉看着他乖巧巧的发旋,喉结不着痕迹地滚动两下。
像是在低低的笑。
“那就走吧。”他道。
就在这时,江一朝的声音在身后遥遥响起,宛如一道洪钟般在二人头顶上炸响:“什么什么?!大哥你要带他去哪儿?”
江裴凉:“……”
他面无表情转过头去。
沙发上的江一朝枉顾了江淼所有的眼神暗示和肢体暗示,满面都是自己想要凑热闹的欢欣鼓舞:“见者有份!见者有份!我也很久没有去老爷子那儿……”
他话没说到一半,被江淼极富求生欲地捂住了嘴:“这个人饭吃多了,血糖升高,脑子有点昏沉,大哥别理他。”
“?”江一朝挣脱开来,满脸责怪:“你不要信口开河!”
江淼看着大哥的脸色即将就要晴转阴,连忙道:“我们先回——”
“没错,见者有份。”江堰迅速回道:“大家一起去,热闹一点。”
江淼:“……”
她偷摸悄地又瞥了一下江裴凉的脸色。
好家伙,也别晴转阴了,这会直接雷阵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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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裴凉最终还是把人都带来了。
这是家小小的门面,看上去不大,走进去却另有乾坤;实木的摆设,暖黄的灯光,江堰很没见过世面地走进去,甚至感觉下一秒会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小胡子老头,拿着皮尺要他们排排站好。
但是没有小胡子老头,只有一个在剔牙的年轻男人,没有胡子,看上去痞帅痞帅的。
江淼和江一朝跟在后面。
“哟,来了啊。”男人对江裴凉笑了笑,“稀客,今儿怎么还带人来啊?”
“别贫。”江裴凉扫他一眼,“他是江堰。”
江一朝刚想上去发挥他极强的社交天赋和极高的情商,怎料被一旁的江淼怼了一肘子,差点中道崩殂:“你干啥?”
“我才要问你干啥。”江淼压低了声音,“大哥带江堰来,你非要跟来干什么?”
一看大哥那表情,就知道不是很乐意。
“你这就不懂了。”江一朝高深莫测道。
“我说过,再信你我就是狗。”江淼祭出她那一个大巴掌,“爱说不说,你今天说不出有道理的来说服我,看我打不打你就完事儿了。”
“你别老那么急躁!”江一朝眯起了眼,丝毫不惧她的威胁,胸有成竹道:“你之前那话的意,不就是觉得大哥对江堰很特殊么?”
“……”江淼:“你不都逻辑自洽地自己给自己解释完了吗?”
“我坚持我的想法。”江一朝不屑一顾道:“但是,我们凡事要讲证据,不是看谁说得对谁就有道理的。如果你觉得大哥对江堰特殊,你就自己来看看。”
“你以为我只是来蹭衣服的?”江一朝对着江淼神态莫测地摇了摇手指:“我是来带你观察的。观察,懂?”
江淼:“?”
踏马的,怎么竟然觉得有那么一丝道理。
两人在后头互相用肘子狂怼对方的时候,江堰已经被江裴凉提溜到里头的测量台上来了。
年轻男人叼着根牙签,混不吝的样子,说话却像在哄小孩儿:“来,手臂张开——”
江堰木然地把手臂张开了。
江裴凉抱臂站在他身边,看着。
江堰被冰凉的尺子抵上胸口,总觉得有点逼仄感,连忙开口道:“敢问尊姓大名?”
“吕山。”男人晃悠了两下,笑道:“小少爷还见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江堰连忙尬道:“对、对不起……”
“哧。”吕山从喉咙里发出低笑声:“骗你的,怎么这么乖。”
江堰:“……”
他不擅长应付这类型的,登时有些张口结舌。
一旁的江裴凉冷着声音:“吕山。”
这声音带着点警告的意味,江堰听不出来,多年老同学的吕山不一样,一句话就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很有些诧异。
这人多年铁树,一开花就跟老房子着火一样,说句话都醋的不行。
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开花怎么开到自家去了?难道有什么隐情?
一片寂静中,江堰为了缓解气氛,主动问:“我的胸围多少?”
“嗯?”吕山看了看,“一百零三,锻炼的不错。”
江堰:“喔……”
他其实想问大哥的,但是他不太好意开口。
“你哥才厉害呢,”吕山叼着牙签混混道:“一百一十五。”
江堰顿时震惊到鼻孔跟嘴一般大:“!!!”
一、一百一十五,这到底……是有多大啊!!
他机械般把头转向了江裴凉,咽了咽口水。
江裴凉扫他一眼,难得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江堰越来越炽热的视线中,呼出口气,冷冷道:“你想看?”
江堰还处在震惊状态中:“啊?”
“想看也可以。”江裴凉神色冷淡,“待会来我房间,我给你看。”
江堰:“?”
哥,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你不会害羞的吗!!
不知道江裴凉害羞不害羞,反正江堰很害羞,顿时又开始头冒蒸汽地COS缩头乌龟了:“我一点也不、不想看。”
吕山憋笑憋得尺子都快拿不稳了。
“好了,”他给江堰递过去几套衣服,“如果急用的话,你先试试这几个版型,我看看能不能赶一赶。”
江堰把自己的头缩进龟壳里,臊眉耷眼地钻进试衣间里去了。
见江堰进去了,吕山换了根烟,对江裴凉道:“你弟?”
“嗯。”江裴凉的神色在烟雾缭绕中有些看不清晰:“不是亲的。”
吕山噎了噎,最后也只是神情复杂地说:“别犯法就行。不过,你是对弟弟这个身份……”
他话还没说完,就瞧见一只黑黄黑黄的番薯扑了进来,张口就道:“大哥!”
“好吧。”吕山迅速改了口:“看来跟弟没啥关系。”
几个人正热热闹闹的,江堰换好衣服,有些别扭地从试衣间里出来了,站在镜子前。
顿时,四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他的身上。
吕山给他选的是一套白灰色的西装,严谨的版型进行了一些细微的改动,使它看上去多了些独属于青年的朝气。江堰本就皮肤白皙,这样一衬更显五官精致清秀,看上去简直像个小天使。
江裴凉定定看着他,有些失神。
吕山怔了一下,正打算开口,就听见江堰对着大镜子进行了一番声情并茂的演讲:
“今天端木,他带我去了美特斯邦威,在试衣服的时候,我都不知道镜子里的自己到底是谁……”
四个人同时:“?”
吕山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志,有些艰涩地指着一旁道:“其实还有配套的膝袜和皮鞋……”
他话还没说完,江裴凉就取了鞋,沉沉道:“我来吧。”
江堰坐在椅子上,有些无措地看着江裴凉半跪下来,为他换鞋。
江淼和江一朝紧紧凝视着二人,江裴凉垂着头,手上的动作很轻。
江堰的脚踝很细,泛着点微微的青色,他不太适应地向里收了收腿,却被江裴凉一下握住了脚踝:“别动。”
江堰皱着眉,抿起了唇,而也就在此刻,江裴凉抬起了眼,两人各藏心的视线在此刻交汇。
江一朝的肋骨差点被江淼的肘子怼碎两根,他咬着牙低声道:“就是现在,就是现在是观察的好时期,快、快看!”
下一秒,不知道江裴凉触到了什么地方,江堰十足灵敏的神经元在这缱绻的一刻发挥了巨大的效用——
他触发了一个巨大且有力的膝跳反射,顿时一脚差点把江裴凉踹出去两米。
江一朝:“……”
江淼:“……”
吕山:“……”
他们现在失忆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