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来?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我马上送你回去。”晏池沉着 脸, 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扯,却被陶然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都失踪两天多了,有 没有事啊……”陶然像是完全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一双手从脊背开始缓缓向下拂过,一直到腰, 又顺着他的力道放开,捏了捏他的胳膊, 晏池被他摸得浑身一僵。
然后陶然双手捧着他的脸, 仔仔细细从额头抚到下颚,每一寸都没有 放过, “有 没有受伤?对不起啊……是我不好,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还有 工作,你先回去……”晏池蹙了蹙眉,一抬头就看到他身后那齐刷刷的十几人,有 几个还很眼熟, 曾经被陶然派来保护过他。
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你……”他看 着 怀里的人,神色复杂。
这是……专门来找他的?
他是不是又知道什么了?
“我不走,我以老板的身份告诉你,你在这里的工作全部结束了,我是来带你走的!”陶然紧紧捉住他的手腕,生怕他跑了一般, 力道大到连他都感受到了一丝痛感。
晏池紧紧盯着他的脸, 可那双漂亮的眼睛满满都是对他的担忧和恐惧, 甚至根本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处在一种危险的境地中。
“你听话,我还有 事没有完成……”晏池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想要让他的情绪平稳下来。
结果陶然顺着 他的力道,又往他怀里贴了贴, 甚至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腰,抖着 嗓音道,“那你带上他们,去做你想做的事,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说着,又把人抱得更紧了些,“你别想甩开我,要么跟我走,要么……”
要么我就在这看 着 。
陶然现在想起来,仍旧是无比的仓皇和后怕。
从知道他可能出事开始,这颗心 就一直没有 放稳过,哪怕明明知道所有 剧情和最终结果,也依旧不安。
只有真实地看到这个人,碰到他,确认他在自己面前而且还算安好,才能勉强冷静下来。
算算时间,他也差不多了二十几个小时没合眼了,就算在飞机上朦朦胧胧休息了一会,脑子里出现的也是各种……不好的场面,让他根本无法真正入睡。
他大概是最差劲的作 者和穿越者了。
“你这个……”晏池轻叹一口气,想要将他拉开的手臂最终牢牢环在陶然的背上。
“白痴……”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带他去那边吧,我检查了,没有尾巴。”严毅不得不顶着压力走上来,暂时打断这一段美好。
“跟我走。”晏池反手把陶然拉走,带上了自己的车,剩下的人自觉跟在后面。
陶然憋了满肚子的话 想说想问,可是看了一眼司机,却又闭了嘴,只是握着晏池的一只手,捏得紧紧的,呼吸声也比以往要重。
“别担心 ,我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晏池掰开他的手,仔仔细细将他掌心 的薄汗擦干净,凝视着 那双眼,像是承诺一般,“更不会让你出事。”
其实他也很好奇,陶然究竟对自己的事情,知道多少。
两人在一处非常偏僻的庄园里下车,但是却没有 直接推开大门,而是沿着 一条小道走了不远的一段路之后,见到了一处小木屋,推开一看 ,仅仅十平米见方。
晏池在墙上稍微操作 了一下,墙面微微凹陷下去,然后往旁边划开一扇门,里面是一个装修温馨的小房间。
“你呆在这里,等我办完了事,我就来接你。”晏池把陶然按在沙发上坐下,还不忘在他身后垫一个靠枕,“这里很安全。”
“你实话 告诉我,你要去找谁?”陶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依不饶道。
“我去找我的亲人。”晏池随口道。
起码名义上,还是亲人。
“晏池,你听我说,听我说……”陶然用了两分力,把晏池拉下来,因为重心 歪斜,他只能单腿跪在沙发上,俯身凑到陶然脸旁。
从侧面看就好像他整个人把陶然半抱在怀里一样。
“除了你爷爷,谁都不能信,只有他会保护你,知道吗?”陶然越说越觉得心 酸。
好好的一个孩子,母亲重病,父亲心 里装着 别人,只拿他当成眼中钉,而唯一对他好的爷爷,也不过是想要一个真正合格的继承人。
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晏池定定地盯着他,抬手摸了摸他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却没有 说话。
“你留在这里。”说完就要离开。
“我带来的人,你全部带上。”陶然冲着他的背景喊道。
“他们留下来保护你。”晏池回头看他,微微蹙眉,“我会安排好的。”
“你说过,这里很安全。”陶然看着 他,半点不肯退让,“要么我跟你去,要么你把人都带上。”
算是少有 的任性了。
晏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严毅站在门口,把所有 的一切都看全了,总觉得这位陶总,哪哪都不太对劲。
这要是晏博文他们派来的,那可好了,怕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们一锅端了。
偏偏晏池还一幅听之任之的模样。
眼看着 安全屋的门被缓缓关上,他凑上去问,“你不觉得他知道的太多了吗?而且来的时间也太巧妙了,总共才这么几天,谁给他提供的情报?”
“无所谓。”晏池操纵着大门,又给上了一道新的锁,“他不会害我。”
“你就这么笃定?我们资料里查到的人跟这个陶然,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这么大的破绽我不信你没有丝毫怀疑!”
严毅也有 些着 急起来,这家伙不是素来冷静理智,怎么偏偏遇上陶然,就什么都抛到脑后了呢!
“那又怎么样?”晏池轻飘飘道,“反正他,都只会是我的。“
他有 什么目的,想不想害自己,那都不重要。
反正不会给他离开的机会和可能。
既然结果都一样,那么所谓的目的,还有 什么要紧的呢?
更何况,他相信陶然。
不需要任何理由地相信他。
这放在以前,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
“你认真的?”严毅满脸见了鬼似地盯着他,见他似乎真的想带着 陶然的人一起出发去老宅,连忙把人拦下,“不是,就算你信他,那这些人呢?说不准里面就有 谁已经被收买了,就等着 背后给你来上一枪呢!”
严毅简直被逼到要发疯,谈个恋爱,把脑子都谈坏了?
“所以,把他们都带上,放在外围,这里安排我们的人来守。”晏池淡声道,“如果他出了事,所有 人都得给他陪葬!”
严毅怔楞在原地,看 着 那道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还是为了保护陶然?
甚至不惜把有 可能出奸细的保镖都带在自己身边?
这个人……
这个陶然究竟有 什么魔力,竟然能把素来了冷漠无情的人迷成这样?!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只能快步跟上去,护在晏池身边。
老头子不行了,晏池现在,等于是孤军奋战了。
他们的人给晏博文找了点小麻烦,所以即使知道他来了,暂时也赶不过来,于是他们顺利回到了老宅。
是老头子住的那座古堡,里面已经空无一人,连仆从都被赶走。
这几个月没有打扫,自然落了不少灰。
“咱们的时间不多,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严毅替他推开门,蹙眉扇了扇,肉眼可见的灰尘扬了起来,吸入鼻中,呛人得很。
“找东西。”晏池蹙了蹙眉,强压下那些洁癖,目标明确地走了进去。
两人走进一间小阁楼,推开门,更是脏乱得厉害。
“你想找什么告诉我,我给你找。”严毅看 着 那乌糟糟的一团床单被罩,认命地准备上前翻找,结果晏池却走到了一旁的梳妆台上,拉了拉抽屉。
果然是上锁的。
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边上的角落里放着奶奶最爱的妆匣,稍稍翻找之后,果然从一堆零散的首饰中找到了一把小钥匙。
“空的?”严毅惊异道,连着 打开两层都是,里面留下一层灰,手指一按就是一个小印子。
晏池却神色不变,直接将抽屉翻了过来,果然底部有一个挡板,抽出来之后,直接掉出两份包装好的牛皮纸信封。
打开一看 ,里面竟然是老头子立的遗嘱!
而且是一式两份!
一份上面写道,如果老头子出事,那么晏氏的所有 一切全部由晏池继承,晏博文一分钱都得不到。
而另一份则是给晏博文留了三成的财产,只是没有 股票和公司。
“你怎么知道还有 遗嘱?”严毅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有 了这玩意那还怕什么?
明天就能把那个男人拉下马!
“猜的。”晏池言简意赅道,又从第二个抽屉的背面如法炮制地扣出了一枚私人印信,这样就能顺利接管老头子的所有 势力。
严毅的眼珠子简直要脱框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着 晏池把东西翻出来,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老头子会把遗嘱藏在这么……
简陋的地方。
不过想来也是,他自己的房间恐怕已经被晏博文搜干净了,只有这种乍看 之下没有任何意义的小阁楼,才会被放过。
“原来老爷子一早就定好了遗嘱啊……”严毅有 些感慨,只是看看 第一封遗嘱……
看 来他早就对自己可能遭受的情况有所预料了。
“老头子谨慎了一辈子,谁也信不过,对晏博文自然有所防范了。”晏池看 着 手中足以令整个晏家疯狂的东西,面色微嘲,“我也只是怀疑而已,倒是没想到,真的会有 收获。”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叶琳合作 ?”严毅满头雾水,顺手把梳妆台还原了,跟着 往外走。
“毕竟我也不确定有 没有遗嘱,更何况,看 他们狗咬狗,不是很有 意思?”
严毅倒吸一口冷气,他还以为是老头子提前告诉过他了,竟然也全是靠他猜的?
“晏博文这辈子做的最伟大的事,恐怕就是将他那个小情.人护得好好的了。”晏池将遗嘱收进了小皮包里,冷笑了声,“单凭他能在叶琳面前忍辱负重伪装那么多年,我倒还要高看 他一眼。”
不过他这一生都耗费在跟女人斗法上了,丝毫没有 察觉到自己父亲的失望和那点小心 思,也是可悲。
这话 严毅可不敢接,只能紧紧跟在他身后,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两个人脚步不停地往外走,整座古堡静悄悄,外面守卫着他们的人,没有任何异常,但是晏池却突然感到有点不安。
而另一边,陶然把自己缩进沙发里,双手抱着膝盖,就像个没有 安全感的孩子一样,等待着 那个人回来。
这屋子里没有时间,他的手机也被晏池收走了,所以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但是应该很久了。
久到他的身子都坐木了,久到他已经开始想念那个人。
也不知道他的爷爷有没有保护好他,不知道那些黑心 家人会怎么对付这个突然多出来想要抢家产的陌生人。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枪声,而且离这里越来越近。
陶然的手一抖,慢慢地环紧了自己的手腕,把脸也埋进了膝盖里,没有任何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就像是个漂亮精致的木偶娃娃一样。
原着里的晏池,每天都是活在这样的危险中吗?
而他的晏池,也很快就要经历这些了。
何必呢?
有 什么意义?
现在仔细想想,那位大家长,又何曾真的把他当成过“亲人”来看呢?
不过是最适合的“继承人”罢了。
而晏池为此所要面临的,却是生命的威胁。
陶然把自己埋了起来,就像是缩进贝壳里的软肉,彻底屏蔽了外面那种对于普通人来说,无比可怕的声音。
他相信晏池的安排,也相信这个地方的安全性。
所以只要乖乖等他回来就好。
密集的枪声逐渐变淡,剩下零星一两点,然后彻底没了动静,也不知道谁输谁赢。
安全屋的门被打开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陶然的身子微微抖了抖,维持着 那个姿势没有 动,直至被整个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吓到了吗?对不起……”晏池伸手摸了摸陶然的脸,触手冰凉,“是我不好。”
他低头亲吻着陶然的发顶,眼底一片冰凉。
他那个好姑姑啊……
临死反扑,胆子倒是不小。
看 来他以前对他们还是太仁慈了。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陶然抬头,一双略微迷茫的眼睛看 着 他,如果不是完全不在意那种乱局,就是被吓过了头,“你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吗?”
“回家。”晏池把人扶起来,分两路离开。
他带着陶然去坐了叶琳准备的飞机,而陶然带来的保镖,则乘坐他们自己的专机回去,也好混淆视听。
坐在飞机上,陶然整个人安静得过分了,不声不响,也不吵不闹,就那么睁着 一双眼没有 焦距地看着 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池因为他是真的被吓过头了,凑过去想要抱一抱他,却被陶然挣开,然后对上一张无比认真的脸。
“你要做的事,都做完了吗?”陶然看着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你爷爷,有 没有想怎么安排你?”晏池没有回答,沉默了一瞬,无奈道,“他已经陷入了昏迷,短时间可能醒不过来了。”
陶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这怎么可能?
那位老家主,在他的剧情里,从头到尾都是好好的!
如果说……
他出事了的话 ,那晏池怎么办?
难道让他一个人去面对着 豺狼环伺的家庭吗?
陶然的心 脏疯狂地跳动起来,难道他这只蝴蝶,对剧情的影响力竟然这么大吗?
“晏池,晏池……”他抓住晏池的手,握紧了攥在手心 里,一声声抖着 嗓子叫他,把人心都要叫化了。
“我们不要了,以后都不来了,好不好?”陶然红了眼眶,哽咽道,“不要再来这里了……”
“为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晏池静静地盯着他,看 着 那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挂在了尖细的下巴上,显得格外惹人怜惜。
陶然深呼吸了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明明什么都没打算瞒着 他,但这事却也不好解释。
怎么解释?
说这是我创造的世界,你只是我笔下的一个人物?
还是说……
坦白承认你之前遭受的所有 不公平和磨难,都是因为我呢?
如果可以的话 ,他一定想要回到过去,让那个时候轻易下笔的自己,好好想想。
再仔细想想。
给这个孩子一个圆满的童年和幸福的家庭。
但是眼下,所有 的错误都已经铸成了,他能做的,仅仅是阻止他更加深入这个吃人的漩涡中去。
“我能不回答吗?我不想骗你,但是……”陶然低下头,不敢看他,轻声道,“说了,你会讨厌我的。”
说不定还会恨我。
晏池微讶,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沉默了半响,久到陶然都感到几分不自在,才听到他轻轻道了句“好。”
这是晏池自己也没想到的。
第一次,放任脱离自己掌控的事继续存在,甚至任由它发酵,并且承诺不再去探究。
于他自己而言,这根本是难以想象的。
他从来是一个占有 欲和掌控欲都强到变态的人。
但是面对那样一双可怜巴巴,充满委屈的眼睛,那些逼问,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那为什么让我不要再来这里?”晏池放过他,回到上一个问题。
“你想要什么呢?”陶然却反过来问他,“你在这里,见到了你爷爷对吧,他能给你什么?”
陶然掰着 手指头数,“金钱,地位,名声,还是权利?这些……这些我都能给你。”他看 着 晏池,无比认真道,“公司也好,钱也好,还是你想当影帝,想从商,我都能帮你。”
“但是你不知道,这里,这个家族对你来说,有 多危险,我不想你遇到危险。”
“是,我现在拥有的,是比不上晏家,各个方面的,”陶然眸光微微暗淡了一瞬,“但是……但是你那么聪明,如果公司交给你来打理,你完全可以造出第二个晏氏来,所以没必要……”
没必要搭上自己。
“我只想你好好的。”
“我可以养你啊……”
晏池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绝对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听到过的,最美好的情话 了。
丝毫没有 令他觉得屈辱,而是温暖。
从未有过的温暖。
“你……”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几乎要忍不住做些什么,却还勉强记得,这是在叶家的飞机上。
“就算你以后想带阿姨去三林岛隐居,我也可以提前帮你把岛买下来,所以其实……我的财力也没有,那么差吧?”陶然絮絮叨叨地接着 说道。
不遗余力地推销着 自己,想要打消他跟晏家死磕的决心。
“好,那我尽量……”晏池话 还没说完,就看到面前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
是精神紧绷太久,太累了么?
他伸手轻轻戳了戳陶然的脸颊,朝坐在后面全程装死的严毅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查一下这个令陶然无比在意的三林岛。
他怀疑这是陶然给自己准备的所谓“养老”的地方。
结果严毅告诉他,世界上根本没有 所谓的“三林岛”。
不存在?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