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春之歌》,轻快且有富有生机感的曲目是门德尔松的代表作之一。

流畅的琴音从车载音响内流出。

这首平日里一听便能让人全身心放松下来的曲子在今天却达到了反面效果——月咏歌呗恹恹的靠在坐垫上,心情没由来的带着些烦躁。

保姆车经过了一个大转弯后稳稳停住,透过贴着黑色薄膜的车窗向外看去,是一扇宽约十数米的铁质大门。

“到了。”

月咏歌呗喃喃自语。

说起来她能以提前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到达目的地这件事还是得归功于那位光头司机——已经很少有人能凭借着自己的‘绝美车技’硬是把保姆车开出了一种时速两百的跑车感了。

更别说还能将跟在后头的两辆安保专用车甩得老远。

铺天盖地的黑夜在即将要迈入夏季的四月份总是显得姗姗来迟,天边的夕阳为世间万物披上最后一层金黄,落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副绝美的景色。

自车内迈出一条笔直的腿,扶上眼前不知道是谁的一只手,月咏歌呗一起身后便随手将包递给了在正门前等待着她到来的数十位女仆中的一个。

眼前巨大的欧式别墅加上园林级别的精密造景,雕刻精美的喷泉石像以及一整排统一着装低头问好的女仆们,都无不彰显着星名财团的骇人财力与地位。

“欢迎回家,大小姐。”

月咏歌呗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脚下步子不停。

带着手套的右手摆在胸口处微微行礼,站在车道外大门左侧那位身穿执事服的老管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泛白的胡子修剪齐整,脸上一派和善从容——好像自打月咏歌呗有记忆起,管家木村正就一直是这副慈祥平和的样子。

要知道她幼时还顽皮的时候可没少抓对方的胡子,无论他是下巴发红还是疼的喊叫,好像从来都没有生过气。

儿时的记忆如同走马灯一般闪过,走在通往正前方别墅熟悉的石道上,月咏歌呗不禁笑出了声:“木村管家的身体还是一如既往的硬朗。”

老人摇摇头,话中带着打趣的意思:“这些年也不太行啦。”

“倒是大小姐,多年未见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高吗?

月咏歌呗倒是一直都希望自己能长上一米七,可是哪怕上辈子她顶了天也还不到一米六五。

还记得她小的时候总是因为比几斗矮的事情发脾气,当初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一定会长的比他还要高,现在想起来可真是啼笑皆非。

“在初中生里我只能算中流,高的话可算不上。”

“大小姐还是和幼时一样。”木村管家笑出了声。

“可惜我前一阵子被家主派去了一趟欧洲,没能亲眼见证您的回归仪式真的是太可惜了。”

月咏歌呗的脸上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怪不得。”

她先前还一度以为这位勉强算得上是她曾祖父辈的人物已经退休了,原来最后还是她自己没搞清楚。

“我和几斗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他的——”

“大小姐。”老人的咳嗽声在耳边响起,一句话就这样卡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天边的光亮彻底褪去,月咏歌呗的脚边只剩下院内数十盏灯所照射出的影子。

原本和谐的气氛突然转向凝重,金发少女张开的嘴又缓缓闭上了。

原来自己说错话了啊。

几斗。

她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踏入星名家的大门后那些幼年间的熟悉景象让她不由自主间就放松了心神,差点忘记了这个两个字是在星名家族范围内如同禁忌般的话题。

月咏歌呗微微垂下眸子,刘海下的眼睛蒙上了一片阴影。

入目处数十年如一日般一尘不变的水池雕像与假山景观,就连那挂在门口的风铃都和她被赶出家门时没有半分区别。

她好像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原来成为继承人这件事根本不能让现状变得更好,她甚至不能提一句那个名字。

月咏歌呗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可如果不能让几斗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那她选择回到星名家族的行为跟本就是毫无意义!

她可真傻。先前还在为会不会被留下来学习各种财团事务而苦恼,现在看来,如果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那自己所谓‘让复活社不复存在’的愿望也永远都只是镜花水月。

没有人会承认这样一位不合格的未来领导人。

她可以被一句话就钦定为继承人,当然也同样可以被一句话再狠狠摔在地上。

重生后安逸的生活让她一度忘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活生生的例子——在只有不到五岁的时候就被从家族中赶了回来。

甚至没有一丝过度的就从那个吃穿不愁要什么就有什么的最受宠的孩子,沦为了一个想吃一份炸鸡都要去苦苦央求的‘孤儿’。

原来没有相应的实力,她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几斗...

“是我失言了。”少女抬起了本就该是高高扬起的头,语气平淡。

“哪里,大小姐比起原来变得更加成熟了才是。”

成熟?木村管家话中的感叹之意让月咏歌呗低笑出声:“人总会有长大的一天。”

“太过天真的话在哪里都活不了。”

少女的目光投向远方。

至于几斗...

他所失去的一切...就由她亲手为他拿回来!

抛开那些令人不悦的过往,月咏歌呗撩起自己的双马尾,迈开笔直的双腿走进了被称为是主宅的建筑。

修建了五层的超大别墅内部远不像它表面所呈现的那般富丽堂皇。大气简约的装修风格倒是十分合月咏歌呗的意。

没有那些电视剧中所谓的千万级古董珍宝,一眼扫过去,只有挂了满墙的书法绘画以及到处盖着的属于祖父的印章。

行云流水,笔下露锋芒。

“祖父现在在书房吗?”欣赏着挂在门口的那副大字,她问出了声。

“是的。”

“不过家主正在会客,说是让大小姐再等一会。”

身为财团的负责人总是有忙不完的工作,能在周五的这个点在见到祖父本来就是一件很少见的事情,月咏歌呗点点头意思她知道了。

歌呗祖父的书房就设立在一楼,坐在门口右手方吧台处的布艺沙发上,她只要稍稍一抬头就能看见正对着的书房大门。

“大小姐,您的凉茶。”

“放那儿吧。”她一颔首。

随手拿起摆在茶几上的杂志看了起来,没想到是昨天刚发布的财经周刊。

密密麻麻的文字排版一看就让人脑袋发昏,不过一想到刚才下定的决心,月咏歌呗只能强忍着不适看了几眼。

不过仔细读下去的时候,她倒是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精彩之处。

喀拉一声。

月咏歌呗翻书的手一顿,正对着的书房大门开了。

她本能性的抬头,却不小心和那名从祖父书房内走出的红发的少年对视了一眼。

鲜艳如骄阳的红瞳散发着暖意,面前熟悉熟悉的一张脸是作为两大家族继承人的再会面。

月咏歌呗将手中的杂志放了回去:“赤司君晚上好。”她站直了身子,身体微微前倾。

“月咏小姐好。”

身穿白色衬衫的赤司征十郎停在了吧台前,语气柔和。

两个人在一个月前星名家所举办的酒会上有过交际,因为下一步财团合作方向的原因,还曾一起跳过一支舞。

赤司征十郎的突然出现让月咏歌呗心中蒙上了一层不好的预感。

可是作为星名家的大小姐,她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家族的脸面。哪怕是心中打鼓她也不能有任何的展露。

“这是要走了吗?”

月咏歌呗藏在袖子的指甲仅攥手心,让自己比平时笑得更加灿烂了些。

赤司征十郎没有反驳:“天已经黑了,不方便再打扰。”

不便打扰?

那最好。

红发少年的回答让月咏歌呗十分满意,以示友好,她少见的主动朝门口的方向挪了两步,权当是送他出去:“那就请赤司君注意安全,平安到家。”

逐客令下的并不高明,对方红色的眼眸中的一丝笑意没有逃过月咏歌呗的眼睛:“下次再见,月咏小姐。”

“再见。”

木村管家正站在门口等待着赤司征十郎。客人还没有离开,主人家当然不能再窝回沙发上去。

站在原地装木头人的月咏歌呗目送对方,擦肩而过之时,月咏歌呗不禁侧着头看了他一眼。

这简直是太意料之外了。

——少年身上沾着浓重的心灵蛋的味道。

“你...”嘴一张。

“歌呗。”

带着威严的声音从书房紧闭着的门内传来,想要拦住赤司征十郎的月咏歌呗呼吸一窒,放弃了去管别人的闲事的想法。

她略微整了一一下衣裙,缓步走了过去。

星名和也,现任星名财团的最高负责人及当任家主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老人怀中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猫,不时发出两声呼噜噜表示着自己的舒坦。

“祖父。”月咏歌呗恭敬的鞠了一躬,脑海中全是经典电影《教父》中的场面。

一张宽约三米的桌子被左右立着数十架书柜,坐在中间的星名和也挥手指向正对他眼前的那张椅子:“坐吧。”

“是的,祖父。”小半张屁股坐在椅子上,月咏歌呗始终维持着应有的礼仪。

“在学校的生活怎么样。”问得随意。

“还不错。”答的却郑重。

星名和也不做表示,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先前替你选的帝光以及冰帝你都看不上,怎么,是因为不想在东京所以才专门跑到神奈川去的吗?”

“祖父误会了,在神奈川换一种生活也是不错...”

“你的意思是我当年做的决定让你不满了?”

月咏歌呗有些哭笑不得:“不是这个意思。”

“最好不是。”

星名和也冷哼一声,手下撸猫的动作却依旧轻柔:“听说今天上午你公然迟到,还违反校规被收了手机?”

面前的老人是怎么知道的?!

不到三秒月咏歌比就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叛徒!

她在心中疯狂唾弃着浅川葵,亏她还在她晕车的时候低了一块手巾过去。

就说那时候经她的表情怎么这么不对,原来是早就把自己卖了。

月咏歌呗的低气压让老发出了嗤笑:“你也别摆出那样的脸色,正视错误才是你应该做的。”

两个人好带是一脉相传的脾气,月咏歌呗心下冷哼一声。

哪怕是有多年未曾好好相处,可一老一少在血缘的牵引下虽然算不上是相谈甚欢,但也到不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从新闻时事聊到古今历史,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月咏歌呗依然被留在书房里。

他有话要和自己说。

这是星名和也喝的第三杯茶,看着对方端起来的杯底,月咏歌呗心中的预感很更加强烈了。

窗外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背对着正位上的窗外已经可以看到皎月的轮廓,今夜无云,再等等的时候应该能看见星星。

杯底与木桌再次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让人心慌,就在月咏歌呗几乎要忍受不住这种压抑且包含尖锐的氛围的时候,老人终于开了口。

“赤司家的那个小子…”短暂停顿。

“刚才你也看到了。”

强迫的对上那一双明亮且能沉着的双眼,月咏歌呗呼吸一窒,点了点头。

“那就好。”脸上带了点笑意,星名和也将小白团子抱起放在了桌子上,随意的捏了捏它的后颈:“不要忘记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