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天上星辰还在闪烁,沈溪就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率先给自己的右手手腕重新绑上一条丝带,这才开始缓慢地穿衣。
穿好衣裳,又慢慢整理好床铺,他举着油灯,迷迷糊糊到了院中,打水洗漱。
洗漱完,头脑逐渐清醒,他捋了捋今日要做的饭食,又马不停蹄地转到厨房内,一盏一盏点亮厨房的油灯。细细洗干净手,揭开昨晚他特意发好的一盆面团,一点一点开始揉搓起来。
不久,屋顶就慢慢开始有炊烟飘散而出,各式各样的食物香气,不停地从不大的厨房里溢出,都快把黑夜给馋跑了。
天还蒙蒙亮,他就做好了一堆食物,在锅里给沈暮留好早饭后,将剩下的食物都装进一个红木食盒中,整理干净厨房后,回屋取了自己的小布包和一麻袋的草药,提着食盒先去了村里罗福家。
罗福这个时候才将将起床,沈溪一到他家门外,就正好看见出门来洗漱的他。
沈溪忙出声打招呼道:“罗爷爷早,你家秋收都忙完了吗?”
“是小溪啊。”罗福早早地就看见院外来了个人影,只是隔得远加上他年轻大了有点老眼昏花的一时没认出是沈溪,这会沈溪到了他跟前,他才反应过来。
他见沈溪又是提着麻袋,又是提着食盒,不用猜也知道沈溪来找他干嘛,立马回道:“早两日就忙完了,小溪你这是要上镇上吧,稍等会,我洗个脸就去套牛车。”
“不着急,”沈溪忙制止了他,“不是什么要紧事,罗爷爷你慢慢来,我先去找周渡,待会罗爷爷你吃过早饭后,直接来周渡家找我就好。”
“诶,好。”罗福跟沈溪打交道多次,也知道他说不着急那就真是不着急,忙应着。
沈溪把装好草药的麻袋留在罗福家,单独提着食盒到了周渡家。
周渡家的小院静悄悄的,一看便知还没有睡醒,沈溪在门外唤了几声,屋里完全没有反应。
沈溪正准备拍门,谁知道门一碰就自己开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周渡,周渡,你醒了没。”
沈溪提着食盒走进屋内,把食盒放在桌上,又朝周渡睡觉的屋子喊道。
等了会,没有等到回声后,他大起胆子朝周渡的卧房而去。
一进门,豆包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从被窝里支出一个脑袋来瞧他,瞧见是沈溪后,不在意地把脑袋放在棉被上,慢慢醒神。
周渡侧卧在床上,他的头发比初见时长了不少,遮住锋利的眉眼,长长的睫毛乖巧地贴在下睑,配合着均匀的呼吸,看起来一点都不尖锐,反而还多了几分柔软。
“周渡,醒醒。”
沈溪叫人的声音都不自觉地都轻了许多,若不是他们待会就要动身,他都想找个凳子过来,就这样看着周渡睡。
一个连睡觉都这么好看的人,真是怎么看都看不腻。
真想给他做挂件,一辈子黏在他身上。
可能是沈溪的眼神太过于炙热,睡梦中的周渡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微微蹙眉,缓缓睁开眼。
果真,有双月牙弯弯的眼睛正与他对视着。
“你终于醒啦。”
沈溪见周渡睁开眼,一双漂亮的眼睛弯了弯,赶紧解释道:“我刚才在屋外唤了你好久,不见你应声,拍门的时候,门自己开的,我才进来的。”
周渡嗯了一声,半撑着身子从床上慢慢坐起来,淡淡掀开眼皮,声音稍哑道:“特意给你留的门,方便你叫我。”
说着就扯过随意丢在被子上的外衫套了起来。
沈溪的心尖微微一颤,眼尾稍稍上挑,一双漂亮的眼睛显得心情好极了。在周渡穿衣服的时候,他给周渡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先喝点水醒醒神,再洗漱对嗓子好些。”
周渡接过潜饮几口,发干的喉咙得到缓解,果然舒服不少。朝沈溪点点头,迈步出门去洗漱。
沈溪跟在周渡身后,像个小尾巴似的,追着问道:“朝食你想吃什么,我做了包子、饺子、煎饼、鸭蛋饼、酥饼,可以随意选择。”
周渡洗漱完,稍稍挑了挑眉:“怎么这么多。”
沈溪笑道:“去镇上路途遥远,路上容易挨饿,多做些有备无患,而且现在天冷了,吃食也放得住。”
周渡颔首,揭开食盒盖子,面上一层盛放的是几个包子,也不挑食,随意捡了两个垫肚,就算是对付完早饭。
沈溪帮周渡重新整理好被褥,从豆包的专属肉干罐子里取些肉干出来喂过豆包后,又用一个小布袋装了些肉干进去,以备路上所需。
这里刚忙完,外面罗福的牛车就赶到了,沈溪也不耽搁,忙把食盒盖子扣回去,抱起脚边的豆包,还不忘对周渡嘱咐道:“再带一件衣服,回来的时候,夜间可能有些凉。”
周渡用手帕揩了揩手,回屋取了衣服出来,锁好门,提上昨天的那一对大雁,跟着上了牛车。
沈溪给豆包脖子上套好绳子,将绳子递给周渡,取水囊袋出来,清洗干净手,慢慢从食盒里取了个包子出来吃着。
周渡看见他的动作一顿,问道:“还没吃早饭?”
沈溪摇摇头,舔舔唇边的食物残渣:“我胃口小,随口对付两口就行。”
周渡眉心微蹙,抿抿唇刚想开口说话,但想到自己说的话也不是什么好话,便作罢,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沈溪也没有在意,吃完一个包子后也不再进食,饮了几口水后,靠在装药材的麻袋上,缓缓阖上眼睛。
周渡等他睡熟后,将自己带来的衣服,披在他身上。
下一刻,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两只手死死地抱着衣服不肯撒手。
周渡看他这睡样,微微抽了抽眼角,他还记得沈溪曾经信誓旦旦地跟他说过,他睡相很好的话。
结果,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去镇上的路途真的有点远,路上周渡和罗福也聊了几句,但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很快便又聊不下去了。
后面太阳出来的时候,周渡的睡意也被勾起,靠在沈溪身边缓缓进入沉睡,醒来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发现沈溪正紧紧地抱着他。
默默把人掰开,收起搭在他身上的衣服,推了推人,淡定道:“醒醒,到了。”
沈溪睡得迷迷糊糊被周渡叫醒,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还有些迷糊:“到哪儿了?”
周渡滚滚喉咙:“镇上。”
“哦。”沈溪睁开眼看到镇牌,懵懂地点完头后,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立马回神,谨慎地朝周渡问道:“我睡觉的时候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周渡抬眼,薄唇轻抿:“除了睡得像头猪一样,其他都好。”
沈溪没听到周渡说他睡相不好,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旋即,他又觉得不对,偏头气鼓鼓地看着周渡,他哪里像猪了!
面对沈溪的愤怒,周渡就像是没看见一样,从牛车上提下那一对大雁,径直去了赵府后门。
赵府后门处此刻正闹闹嚷嚷地围着一堆人。
周渡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发现他们手中或多或少都提着一只大雁,有些手中还提着一对大鹅,正伸着鹅脖子,嘎嘎乱叫。
闹哄哄地惹人烦躁。
这群人看着周渡手中也提着大雁,摇头晃脑地道:“又来一个。”
旁边立马有人附和道:“看看能不能配成。”
即刻又有人摇头:“天上的雁如此多,哪能配成功,我看赵府就是在遛我们耍,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提对鹅来。”
鹅叫声,雁叫声,还有人声杂乱不堪,周渡被他们的话说得云里雾里,微微蹙眉。
好在周渡个子高挑,站在人群中犹如鹤立鸡群。正在后门处忙得焦头烂额的赵荣一看见周渡,立马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有些没精神地打了声招呼:“你来了。”
周渡还是老样子,不紧不慢地将大雁递过去,淡淡道:“你要的对雁。”
“好,我先看看。”赵荣现在一听见大雁两个字就头疼,想到他也委托周渡打过雁,面上笑容一讪,接过周渡递过来的大雁,一瞧。
周渡带来的大雁虽然神情怏怏有点萎靡不振的样子,但两只雁挨在一起非但不相互排斥还显得亲昵有加,一看就是一对儿。
他面色一惊,咦了一声。
周渡挑眉:“怎么?”
“你还真打到对雁了,且还都是活的。”赵荣惊讶完,顷刻感觉浑身轻松,对周渡的态度也变得颇有亲切起来。
周渡又问:“可有不对?”
“没有,”赵荣立马否认,“对极了,这婚事要的就是你这样成双成对的大雁,你可算是来给我解决了一桩大麻烦。”
赵荣让府中小厮把周渡带来的对雁送回府中,又挨个去跟挤在后门一群人单独说了说话,那些人听罢后都朝周渡看了眼,纷纷惊讶道:“还真让他给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旁人不知道周渡,赵荣可是知道周渡的,这位年轻人样貌不俗,本领也是一等一的好,上次的山羊人家也是猎的活,笑吟吟道:“没准是人家本事好呢。”
“行吧,是我们技不如人。”那些人听完纷纷苦笑一声,抬手就要告辞。
赵荣是做惯了人事的,为了平息众怨,每个人都挨个发了一钱铜板的辛苦钱。
大家拿了钱,心里的那点不快也就消失了,纷纷提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沈溪姗姗来迟,听到这些远去人的嘀咕声,不由得上前问道:“他们都在说什么,我怎么听得稀里糊涂的。”
周渡摇头,他也不知。
赵荣处理完事后,见沈溪好奇主动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府上不是来了位贵客要大雁提亲么?”
沈溪点点头。
赵荣说起这事也一脸苦涩:“但他又不说清楚,只说要大雁,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是听命行事,结果猎户们将大雁猎来了,他又说要这大雁本就成双成对的,那大雁在天上飞着,寻常人要猎到都难,何况还是本来就是一对的。”
沈溪再点头,周渡打猎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那大雁嗖的一下就飞了跑了,别说是捉一对,捉一只都难。
寻常富贵人家家里也只是拿大雁走走过场,并不会要求要成双成对,反正成亲之后也会放飞的。
“没办法,我就只好让各位猎户在此稍等,看看他们各自打的雁能不能给配成一对。”最后赵荣只得出了这个笨方法。
沈溪略感好奇地又问:“要是实在凑不成一对呢?”
“那就只能拿鹅代替,不过免不了要被老爷责罚一通,幸好你们来了,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赵荣说着摇摇头,管家不好当啊。
沈溪明白了,怪不得他刚才还看到有不少提着鹅的人,原来是这样。
赵荣感激周渡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大方地结给周渡三十两银子,转头看向一旁的沈溪。
觉得这一对人还真是他的福星,他两次危机都是他们帮忙化解的。
文人们都说,投之以李,报之以桃,这样才不会少福报,想了想,朝沈溪说道:“正好,那位客人过几日也要办婚宴,正在找厨子,不知你可有空,若能让那位贵客满意,价格不会低于上次的寿宴。”
沈溪没想到只是陪周渡来卖雁还能有这样的好事,缺钱的他微微有些心动,但一想到喜宴这么大的事,又得在镇上忙上几日,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向一旁的周渡问道:“你同意我接这个喜宴吗?”
周渡想起上次沈溪给赵府做寿宴,累到睡梦中碰一下他手都在喊疼的样子,没什么表情地道:“想接就接,反正累的又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