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与周渡对视着,贴在腿边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拳。
好想打周渡啊!
但是不行,目测打不过,更何况他还有求于周渡。
怒火在眼眶里打了转,又强行被压了下去,沈溪吐了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一样,问道:“衣服还合身吗?”
周渡理了理衣服袖子,不疾不徐道:“合身的。”
之前在布店买的衣服虽然也能穿,但总有些束手束脚的。沈溪做的衣服都是贴着他的身形来的,不长一寸,也不短一寸,行动流畅舒服。
沈溪内心升起些许期待:“那可以带我一起进山了吗?”
周渡放下整理好的衣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不行。”
沈溪压着火气,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行。”
周渡不带任何感情地吐出两个字:“危险。”
他可以随意进出深山,是因为他不在乎,也没有人在乎他,所以他不怕,但沈溪不行,他有在乎他的家人,也有他在乎的东西,容不得出一星半点的差池。
即使他有些自保能力,能化险为夷,也不一定代表他可以带着沈溪自由出入深山,不惧那些毒虫蛇蚁。
他没有可保沈溪的万全之策。
所以他不能答应。
沈溪也清楚山里十分危险,但他还是想去见识一番,这会见周渡不肯答应,不免有些泄气:“就一天也不行吗,我会小心不给你惹事的。”
周渡依旧无情:“不行。”
沈溪鼓了鼓腮帮子,他就知道周渡这个油盐不进的不会轻易答应他,所以才准备了那么多东西,结果一样都没有派上用场。
沈溪眼眸里的亮光黯淡下去,神情怏怏地收起桌上的吃食,撇了撇嘴道:“那好吧,我先回去做饭了,就不再打扰你了。”
说着他就要带着一堆吃食离开周渡家。
周渡盯着他出门,突然出声道:“等等。”
沈溪颇为意外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眼眸熠熠:“你同意了?”
“不是,”周渡否决,目光落在沈溪手上:“东西留下。”
沈溪瞪了瞪眼,眼眸里的怒火都快要压制不住了,这个人怎么可以可恶到这样!
不同意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白吃。
沈溪怒气冲冲地想把东西搁下,转而眼波一转,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仰着头冲周渡道:“要我把东西留下也行,你得先答应我。”
周渡一愣,视线在他那梗着脖子与自己讨价还价的脸庞上停顿一刻,而后又挪移开,沉默着不说话。
沈溪见周渡不说话,以为自己这点小把戏威胁不到他,正准备把东西放下走人时,周渡慢悠悠地开口了:“三倍。”
“什么三倍,”沈溪诧异了一下,而后恍然惊喜道:“你是说我再给你做三倍你就答应我?”
周渡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道:“你舅舅……”
话还没说完沈溪就抢话道:“我小舅舅肯定会同意的,你放心,我不会瞒着他的。”
沈溪说完没见周渡再啃声,知道他这是默认了,刚才的郁闷不翼而飞,转而变得雀跃起来:“那你好好养精蓄锐,我这就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十倍都行。”
周渡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微微抿了抿唇,冲动了。
秋收季节,一连好些天天气都挺不错的,田地里晒坝上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就连村里半大不小的孩子也都被抓了壮丁。
周渡在沈溪家用过早饭后,收拾一番就要带着沈溪和豆包进山。
也不知沈溪是怎么沈暮说的,沈暮竟然同意了不说,吃完饭后还催促沈溪快些,不要耽误周渡的时间。
沈溪只得麻利地洗了碗,进屋换了身衣服出来,朝周渡欢呼道:“我们走吧。”
周渡看见他身上穿的衣服后,微微怔住,不自然地蹙了蹙眉:“怎么穿这身?”
“不好看吗?”沈溪在周渡面前转了一个圈,火红的衣服配着他欢悦的表情,整个人显得灵动极了。
周渡此时也说不出什么违心话来,直言道:“好看。”
但并不适合穿进山里,容易弄脏损坏,为了去山里见识一番,还得搭上一件衣服,得不偿失。
但显然沈溪并不在乎,他背上用同样布料做的小布包,打了个响指:“好看就行。”
周渡见他自己都不在乎,便也不再说什么,拾起放在一旁的弓箭背在背上,轻声道:“走吧。”
“别着急,等我一下。”沈溪突然从小布包里掏出一个药瓶来,从里面倒了些粉末出来,朝自己和周渡身上都撒了些。
周渡皱眉:“这是什么?”
“驱虫粉,”沈溪一面撒一面说,“山里多毒虫,有备无患。”
沈溪以前是不知周渡打猎要去深山,若是早知道的话,这驱虫粉怎么也得卖给周渡百八十瓶的。
等沈溪弄完,两人踏上山路时,太阳又冒了些许头出来,路边草丛上的朝露也消退不少,两人也不赶时间,散步似的慢腾腾地走着。
豆包在两人脚下钻来钻去,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
有好几次周渡都差点踩到它,踹了它几脚,老老实实在前面带路了。
沈溪看着在前面带路的豆包,一时间有些感慨,道:“豆包好像长大了些,你刚抓到它的时候还那么小,现在都大了一截。”
沈溪不说,周渡还没注意到,闻言他朝豆包看了眼,确实是比刚从家里那口土灶里扒拉出来的时候,大了不少,怪不得最近食量大了许多。
微微蹙眉:“费食。”
沈溪轻轻笑笑:“等它再大一点,你可以让它自己出去觅食,这样就不费食了。”
周渡再度看了眼在前面警惕带路的傻狼,没有立刻答应:“再说。”
沈溪眨了眨眼,嘴硬心软,哼。
一路跟着周渡常走的那条路到了深林边缘,外面的阳光都像是被遮挡住了一般。周渡散漫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进山了,小心。”
“好。”不用周渡提醒,身上不自觉地冒起来的冷汗也在提醒沈溪,接下来要小心行事。
多了一个人,周渡不得不比平时还要更加谨慎。
好在沈溪是个听话的,他紧跟着周渡的步伐,一声不吭,也尽量不发声响。
周渡心神稍稍放松了些,正在要带着沈溪穿过那几颗布满毛毛虫的树时,沈溪小小声地开口了:“能不能等一下。”
周渡停下脚步:“怎么?”
沈溪指着树上那些毛毛虫问:“我能捉点虫吗?”
周渡在附近周围扫视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危险,点头道:“去吧。”
沈溪从小布包里拿出一截竹筒和一双长筷子,走到树边。他身上的驱虫粉起效了,树上的毛毛虫们往其他地方缩了缩。
他伸出长筷子挟了不少肥腻腻的毛毛虫丢进竹筒里去:“这里的虫子好肥,捉点回去喂阿彩,等它吃胖点,过年宰的时候能多两斤肉。”
周渡知道他家的阿彩是他之前送的那只大红绿野公鸡,听闻他要开宰了,不由得问道:“不养了?”
“不养了,它不跟母鸡下蛋,母鸡生的蛋不能孵化,浪费粮食。”沈溪手脚麻利地捡了一竹筒的毛毛虫,盖紧盖子,又回到了周渡身边。
周渡听罢也没多说什么,带着他继续朝深处穿梭而去。
穿过前面的密林,很快就进入到一片怪石嶙峋之地,这些石头下藏着不少毒虫蚂蚁。
之前没有驱虫粉的时候,周渡还得细心留着,现在有了驱虫粉倒是省了不少事。
沈溪悄悄拉了拉周渡的衣袖:“我能在这里停留一会儿吗?”
周渡叫住一个劲往前跑的豆包,朝沈溪颔首。
沈溪又从他的布包里拿出一截竹筒,搬开一块布满青苔的石头,眼疾手快地用长筷子捉住那条即将要逃跑的红头蜈蚣。
捉完一条蜈蚣,抬眼又看到一群又大又黑的蚂蚁,沈溪轻轻舔了舔唇,略略有些兴奋,换了个竹筒,手中的筷子横着一赶,就将那一群正在过路的蚂蚁全都收入到了囊中。
这丛林里像这样的蜈蚣和蚂蚁还有不少,沈溪为了收集药材,不免停留的时间长了些。
期间他还看到一只飞窜而过的穿山甲,想去捉,奈何穿山甲跑得太快了,一眨眼就从眼前消失不见了,找了找,没有找到后,他只得收了心,重新把主意打到蜈蚣和蚂蚁身上。
一条手腕粗细的毒蛇在树上观察了许久这个突然闯进它地盘的入寝者,悄无声息地从大树上慢吞吞地爬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树下的沈溪正专心致志地搬着石头找蜈蚣,一点都没有发觉慢慢靠近的危险。
他蹲着身子,微微低垂着头,露出脆弱的脖颈,在红衣的衬托下他的这截皮肤显得格外的白皙,毒蛇吐着蛇信子眼看就要咬上这一截细嫩的皮肤。
一只不知从哪儿飞射而来的箭矢,如一缕凌厉的风,刮过沈溪耳旁的细发,直直地射向在他身后刚张开毒牙的毒蛇嘴里,将它牢牢钉死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毒蛇抖了抖长长的身子,甚至都还来不及看清敌人的模样,便上了轮回之路。
沈溪抬头看到脸侧还在微颤的箭尾,歪头向身后一探,一条死状极为惨烈的蛇头出现在他面前。
他微微缩了缩瞳孔,直到周渡过来的时候,还愣愣地蹲在原地。
周渡取下钉在树上的箭矢,见沈溪还蹲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这条蛇和他贴着他脸射出的箭矢吓到了他,当下神情也软了几分,微微弓身捂住了他的眼睛,轻声安抚道:“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