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嘉眠在校医务室的门上敲了三下,然后推开门走进去,医务室内暂时没有其他学生,只有一个值班的男医生坐在办公桌前悠闲地玩电脑。
老空调挂在墙上不知疲倦地“呼呼”吹着往房间里送冷风,空气中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这里舒适的室温和骄阳似火的室外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江嘉眠一进门,就感觉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在贪婪地汲取冷空气,他走到办公桌前,“医生,我身体有点不舒服,上不了体育课。”
电脑里播放着斗地主的背景音乐,值班医生眼睛没离开电脑,随意地问:“哪里不舒服啊?”
江嘉眠手移到胃部捂了一下,“有点胃疼。”
“以前有没有过胃疼?有没有吃药?”值班医生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江嘉眠,皱了下眉头,连珠炮地问道,“怎么又是你?怎么你们班一上体育课你就胃疼?”
江嘉眠面对质疑并没有紧张,不慌不忙地说:“我们班的体育课安排在每周四下午第一节 课,而人吃下去的食物需要2到3个小时才能消化,我有慢性胃炎,消化能力比较差,所以一上体育课就胃疼。”
值班医生听完眉毛明显抖了一下:“……”
江嘉眠没等医生说话,指了指屏风后面的病床,已经为自己的胃疼找好了解决方式:“医生,我能过去休息一下吗?”
值班医生完全没脾气,江嘉眠是医务室的常客了,几乎每周他们班上体育课他都会借口生病躲到这里。
学生是不是装病逃课,医生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可谁让江嘉眠成绩好,是他们高二年级主任的心头宝,年级主任特意和医务室的值班医生打过招呼,如果江嘉眠过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休息就行。
“学习好但是没有一个健康的体魄也不行,适量的体育锻炼是必要的,你一直逃避怎么行?”值班医生找回了思路,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江嘉眠。
江嘉眠皮肤白,是那种很少见阳光的白,实际情况是他也确实很讨厌运动,身材偏瘦,个头在同龄人中算高挑的,所以看上去就更瘦,在医生眼里就是身体素质差的代表。
江嘉眠伸手扶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慢吞吞地点了下头,“知道了,谢谢医生。我能过去休息了吗?”
得,看来是压根没听进去,说了也白说。
“去吧去吧,里面还有个同学在休息,你动作轻点,别影响到人家。”值班医生摇了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电脑屏幕上。
屏风后是三张单人病床,中间那张病床已经被人占了,被子高高隆起,好像有个人蒙头睡在里面。
江嘉眠选择在最里面靠窗的那张床铺上坐下来,脱鞋上床,屈膝靠在墙上,然后打开随身带来的一本物理竞赛习题册,摊在腿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水笔,开始做题。
体育课一节课四十五分钟,他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可以待在这里,安静舒适的环境里,江嘉眠的解题思路完全打开,完全沉浸在解题的兴奋中。
“医生!操场上有学生晕倒了,你快过去看看!”
江嘉眠听到有人急匆匆地进来,火急火燎地拉走了医生,医务室的门关上,这下医务室就完全剩了他一个人。
不对,他忘了还有一个人。
江嘉眠怀疑地转过头扫了一眼隔壁床,从他进来到现在,床上的人都没翻过身,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动静,仔细看又发现,被子上连正常人呼吸造成的起伏都没。
这张床上真的有人?还是说——
江嘉眠想到了某种可怕的可能性,犹豫要不要掀开被子察看一下情况,放下腿上的习题册正打算下床,忽然身后的窗户边又有了动静,江嘉眠猛地回头,和外面把窗户的人眼神相触,对了个正着。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乍一看上去,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一双眼睛,眼型狭长,带了点张扬恣意,瞳仁很黑,里面像有一汪深邃的潭水,可看着江嘉眠的时候,眼神格外亮,亮的像夏夜晴朗夜空里的星星。
江嘉眠认出了这人是谁,一个这学期才转到他们班上的转学生,脸长得跟某个当红明星很像,进学校当天有好多女生挤到他们班门口看他,第二天就有消息说全校女生们一致选他当校草。
江嘉眠性子有些孤僻,和班上同学走得也不近,和转学生自然更没什么交集可言。
江嘉眠看着徐漾动作熟练地推开窗户,爬上窗沿,脸上既没有疑惑也没有惊讶,他不关心和学习无关的事情,等徐漾跳进来落地之后,便重新拿起习题册做起了题。
距离体育课下课还有十分钟,还来得及做两道填空。
徐漾关上了窗户,走到中间那张病床上拉开了被子,里面没有躺人,而是塞了两个枕头,他把枕头移开,脱鞋躺了上去,双手枕在脑后,眼神不时往江嘉眠身上瞟,可惜江嘉眠根本不受影响,就当没他这个人一样。
“嗨,小同学,你怎么在这儿?”徐漾不知道医生不在,压低了声音问江嘉眠,他的声音是标准的低音炮,充满了不符合他年纪的磁性。
江嘉眠因为那个“同学”前的“小”字微微敛了下眉心,抿了下嘴唇没说话,马上就下课了,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攀谈上。
徐漾翻了个身,一眨不眨地盯着江嘉眠的侧脸,他面部的线条还没完全脱离少年的稚气,黑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面是黑白分明的眼睛,睫毛很长,差点都要扫在镜片上,嘴唇的颜色很淡,做抿唇的动作时带了点疏离倔强的意思。
明明是一张非常清秀可观的脸,可偏偏要戴这么一副平平无奇的眼镜,拉低了整张脸的颜值。
徐漾勾起嘴角,“我跟你说话呢,这么高冷不理人啊?”
江嘉眠觉得自己不回应,转学生很可能会继续纠缠,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说:“不舒服。”
这是对徐漾上个问题的回答。
“哪里不舒服?你生病了吗?医生怎么说?”徐漾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嘉眠觉得这位新同学的反应有点大了,不打算搭理他,低下头继续做题。
徐漾也没追问,下床去了屏风外头,可他没找到医生,有些反应过来,回到屏风里面,慢慢踱步走到江嘉眠的床尾,双手撑在床上,俯身审视他:“小同学,医生都不在,你该不是装病吧?哪有人在医务室做数学题的?”
江嘉眠有些微恼,在心里给转学生贴上了自来熟和爱管闲事的标签。
“和你有关系吗?”江嘉眠抬头毫不躲闪地直视徐漾带着戏谑之色的眼睛,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断解题思路,口气有些冲。
“还挺有脾气。”徐漾没穿校服,白衬衫的扣子也没按要求扣好,领口一直敞开到锁骨位置,身上有一股和学生气相反的随性不羁。
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江嘉眠不理解为什么他会盯上自己,一直没话找话。
徐漾的突然闯入,打乱了江嘉眠的学习计划,既然没办法做题也就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江嘉眠收拾好习题册和笔从床上下来准备离开。
“要走啊?”徐漾长腿一伸拦在江嘉眠前面挡住了他的路,“能不能帮我个忙再走啊?”
江嘉眠拧眉:“什么?”
徐漾弯了下嘴角,动手把衬衫下摆拉了上去,江嘉眠立即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出声:“你想干什么?”
徐漾身体转过去,稍稍弯腰,把裸露的腰部朝向江嘉眠,“光天化日的我能干什么?看见没?帮我涂下药行不行?”
少年腰身劲瘦,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但是腰后窝处有几块青紫交错的淤伤,面积不小,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
他一个学生为什么身上会有这样的伤?
江嘉眠垂下眼不去看那些可怖的淤青,“你自己不能涂吗?”
徐漾“嗤”了一声,“我背后没长眼睛,看不见。”
江嘉眠有些犹豫:“我不会涂药,要不你等医生回来帮你?”
徐漾回过头挑了下眉看他,嘴角翘着说:“医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小同学,光学习好可不行哦,得德智体美劳综合发展,现在同学需要你的帮助,你忍心留我一个人这里一走了之吗?”
“别说了,药在哪里?”江嘉眠发现就不能和这个人有过多交流,耍起嘴皮子来没完没了。
“这瓶药,喷在伤患处,然后用掌心按揉五分钟。”徐漾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瓶药,递给江嘉眠,勾着唇角强调,“必须得按揉五分钟以上,否则没用。”
江嘉眠:……
他就不该心软答应。
“怎么不动?”徐漾见江嘉眠迟迟没有动作,故意问,“大家都是男人,你该不是害羞吧?”
“闭嘴,趴下。”江嘉眠闭了下眼,忍住了反悔的冲动,心想如果在涂药过程中转学生还这么多话,他就翻脸走人。
江嘉眠没帮人涂过药,更没帮人按过腰,不过他细心,会注意按揉过程中徐漾脸上的微表情来调整手下力度,而徐漾也意外地在涂药过程里没再出声逗江嘉眠。
墙上挂的时钟,看见分针走过五格,江嘉眠便立即停了手,多一秒都不想便宜了徐漾。
徐漾从床上爬起来整理衣服,看着背对着他在洗手池前洗手的江嘉眠,眼神里有不易察觉的温柔,嘴上说的话却很不正经:“不错哦,谢谢了,技术很好,手也很滑。”
江嘉眠教养再好也忍不住想翻脸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冷着眉眼没好气地说:“哪里哪里,你皮也很厚,另外,”他从床上拿起习题册扬了扬,用学霸藐视学渣的目光扫了一下徐漾,“这是物理题不是数学题。”
说完,绕开徐漾往外走,昂首挺胸,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