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一时没听明白,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程亦安从不说这种大话,如今既然说出口,那么肯定是快了。
“程亦安,你要去地府找判官吗?”
程晋莞尔一笑,答道:“为什么这么问?”
黑山摇了摇头,又不自觉点了点头,才开口说话:“庆恒一事,本就与你无关,即便判官要暗示周嘉命格有异,也不该找上你,他是在算计你什么,对不对?”
程亦安魂魄凝实,根本不像轮回殆尽的魂魄,可这样的人却没有来生,黑山对此一直非常在意。
程晋不大想骗黑鹿鹿,于是选择沉默不语。
黑山见此,脸上的凝重愈发冷然起来:“程亦安,本座知道你聪明善谋,但关乎你性命的东西,不要随便拿来当筹码。”
程晋一愣,倒也没想到黑鹿鹿会说这样的话。
“本座一直未曾问过你,你为何笃定自己没有来生?说不定是那判官诓骗你呢。”黑山皱着眉头开口,他当然知道程亦安不是一个会轻信他人的人,但判官此鬼心深似海,保不准就是撒谎设计程亦安。
程晋一拍手,还真轻咦了一声:“你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
“那你就该入地府一趟。”黑山说完,又续了一句,“本座陪你一道去。”
“那不就刚好称了判官老爷的心嘛,他这会儿说不定就等在判官殿里候着我自动送上门呢。”程晋都能想象到判官老爷那贱嗖嗖的模样,他容易嘛,还以为穿越是困难种田文科举模式,谁知道一个外放牵扯出这么多事来,“去呢还是得去,但至少咱们也得拖拖他。”
“……你果然还有事隐瞒着本座。”
程晋一噎,这年头连黑鹿鹿都会试探他了,虽然他是没怎么刻意隐瞒,但想想黑鹿鹿刚从黑山出来那会儿,程县令忽然就有了一种老怀安慰的感觉,然后他就非常光棍地承认了:“恩,本官是有事瞒着你。”
黑山:“不能与本座分说吗?”他可除了那块玉阙的来历,什么都说了。
程晋有些苦恼地想了想,才道:“不能直说,但这个秘密与我为什么没有来生有关,这么说吧,这也是判官老爷对我那么友善的原因。”
“友善?”黑山表示存疑。
“是挺友善的,包括现在,他对我并没有谋害之意。”程晋非常客观地替判官老爷辩驳道。
黑山的眉头却皱得死紧:“他算计你,还叫友善?”
那是因为判官老爷知道他的来历,拿他当变数棋子在使,只是昨日庆恒对判官老爷的评价,让他有些猜不透当年的判官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自然如此,昨日我还问过庆恒,他还说判官老爷非常好心呢。”
若不是打不过判官,黑山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提刀去酆都了。
“师爷你别这样,所谓该来的总会来,与其想太多细枝末节的事,倒不如让自己保持最佳的状态。”程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会儿已近暮春,天亮得更早了,这会儿外头晨光熹微,很快就能迎来有一个旭日东升,“庆恒一心求死,却花五百年摆了这么大一个阵仗,我猜他是想利用你的神兽身份行灭世之策,毕竟你是天鹿,天鹿出则天下安,你如今身负罪孽,却并不属于你,恐怕到时候他会以此为算计,师爷你要早作对策。”
“本座明白。”
黑山说完,一缕晨光从窗户外映射进来,刚好照亮他的半边脸,他转头看程亦安,道:“你也要注意安全。”
程晋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汤溪还没富裕起来,本官又怎么舍得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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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衙门的事并不忙,程晋用一上午就处理完了,刚准备去小厨房看看今日阿从做了什么菜送过来,便听到了后院陶醉的声音。
“陶兄,你回来啦。”
陶醉做妖的时间并不久,也没接触过太多的妖,这次去狐族也算是见了世面,这次回来,他的面貌显然更放松了些。这点在不弃身上也挺明显,毕竟这两做妖都是半路出家,倒也是另类的师徒同心。
“回来了,衙门一切可好?”
程晋自然点头:“都好着呢,不弃你这个头窜得有点快啊,这才多久没见,你就长了半个头了?”
不弃高兴地扬了扬嘴角,又很快克制下去:“那是,我可是神兽血脉,只要修为涨上去,肉身只会长得更快。”
陶醉便虎着脸教训道:“不弃,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随便提及神兽血脉,你在狐族时差点就因此惹事,那些狐族小崽子差点把你薅秃的教训,还不够吗?”
不弃对陶醉很是孺慕,闻言只憋着嘴道:“程大人又不是外人,不过我已经知错了,陶先生你别骂我了。”
程晋:……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薅秃?狐族的崽子这么凶的吗?”不弃也算是衙门的妖,程县令还是很护短的。
“这事儿我知道。”离庸妖还没出现,倒是先声夺人,“我们狐族传承源远流长,他俩都是半途做妖,我便建议他们去族学系统学习下,陶崽崽倒是谦虚,偏生这小子傲气得很,也不愧是神兽血脉,武技学得确实快,狐族不以战力著称,他拉仇恨拉得广,可不就被嫉妒了嘛。”
程晋眼尖,当即道:“离庸,你吃什么呢,别不是本官的午饭?”
“别这么小气嘛,好大一份呢,再说也不是鸡,不会给你吃没的。”离庸指了指灶上的粉蒸排骨道。
程晋打眼一看,果然蒸笼里的排骨缺了好大一角,他这人不太爱吃素,旁边的铁板赤豆腐和鲜笋菌菇汤远没这排骨有吸引力,当即就道:“若是鸡,你肯定连鸡骨头都不会让本官看到!”
离庸便含笑道:“知我者,大人也。”
说起吃鸡,离庸还是得说几句感谢的话:“说来不弃没被我族中幼崽薅秃,还得多亏阿从那十分鲜咸鱼露鸡呢。”
程晋:“……我记得你还把账记在了本官头上,还钱吧。”
离庸一手便推拒了:“大人莫要这般铁面无私嘛,谈钱多伤感情啊。”
“咱俩之间,还有感情可言?”程晋再度伸手,“快点,谈感情伤钱,您也是大妖了,就可怜可怜俸禄低微的人间小官吧。”
离庸:……论不要脸,还是我输了。
“你会没钱?我可不信。”先不说阿从那小酒楼,就是这汤溪的蔬果生意,那也是赚大发了,还有去岁朝廷做的那什么透明琉璃,别以为他不知道是程亦安的手笔,户部靠这可是赚狠了,傅承疏都因此当上了户部尚书,他可不信程亦安一文钱没分到。
“你不信有的是人信。”虽然他确实挺有钱就是了,当然钱不是他贪污公款来的,汤溪的蔬果生意他也没掺和,他有钱买衡王府,当然是因为给师兄的那个玻璃方子。
没办法,相较于卖蔬果,当然是卖玻璃更赚钱。可前者不显眼,且本朝以农桑为主,更容易推广普及,而后者显然不是一个小县城能承担得起的,用来发展汤溪也过于浪费,不如给师兄更好地升官。
不过到最后,离庸也没给钱就是了,他见吵不过程亦安,便拉着刚回来的陶醉和不弃去阿从的小酒楼吃饭了,顺带勾走了刚回来的小猫猫。
独留程晋一个空巢县令默默干饭。
“你这吃饭,怎么还吃出一肚子气来?”
程晋便愤愤开口:“还不都离庸气得,你说他一八尾灵狐,也是一方大妖了,做事怎么就这么厚脸皮呢。”去了趟狐族后,脸皮比从前还厚了。
黑山对此并不想有任何的评价。
程晋吐完黑泥,吃掉最后一块粉蒸排骨后,取出灶上的一笼笋尖鲜肉烧麦递过去:“师爷,给你留的,桃花江的青蛙还闹吗?”
“不闹了,判官派了鬼差协商,又告知了老蛙的所作所为,那些青蛙虽说不忿,但也不敢招惹地府,在薛家门外叫了一夜,便离开了。”黑山说完,又提起了薛家,“柳仙死后,估计薛家有所感应,薛老爷还问本座柳仙的事。”
“你告诉他了?”
“本座并无对人解释的责任。”
意思就是没说,这也符合黑鹿鹿行事的风格,程晋也不意外:“薛昆生呢?”
“本座送他回薛家之前,窜改了他的记忆,他并不记得名琮山的事。”黑山说完,思及那鬼差对他说的话,便没了吃烧麦的心情,“你知道吗,那老蛙竟是柳仙的属下,那阵法是他献祭自己神魂才让柳仙从地府逃脱的。”
“啊?”程晋忽然想起那日庆恒和柳仙的谈话,难免恍然大悟起来,“难怪了,当日在名琮山庆恒特意提起柳仙曾收服天敌为己用,那天敌约莫就是老蛙了。”
黑山:“……你没说过这个。”
程晋当即为自己辩驳道:“我只是觉得这个不重要。”
“可那鬼差说,这老蛙原本与薛家结亲,为的就是薛家世代供奉柳仙,想与之结合诞下后嗣,以此召唤柳仙返还阳世。”黑山皱着眉头说道。
程晋立刻很会抓重点地开口:“鬼差?什么样的鬼差能知道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