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婆子就像全天下许多愚昧极品的婆子一样, 不仅自私自利,更是笃信佛道。当然,她们相信的也并非真正的神佛仙家, 而是能助长她们私欲的存在。
换句话说, 有奶就是娘,只要能帮她, 李婆子就能把人供上神龛。
两个月多月前,周霖的死讯传来,李婆子惊恐之下偷偷带着小孙孙回了趟李家商量对策,在返回林家的途中, 她遇上了一个疯道长。
这道长穿得破破烂烂,李婆子起先鄙夷得很,甚至准备躲着人走, 却没想到她步子刚跨出去一步,就听到这疯道长喝破了她怀中小孙孙的身份。
“老道不仅知道他不是林家的外孙,甚至还知道是谁交换了他们的人生。”
李婆子当时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很快她就改变了态度,因为这道士不仅答应替她隐瞒,甚至还帮她作法把林家那个庶出的小娘蹄子林八娘给弄走了,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小娘蹄子巴着她小乖孙孙是为了什么。
李婆子在听到林八娘上吊没了后, 那是把疯道长奉为活神仙啊。
然而就在她提出谋夺林家后,疯道长却留下一道符箓飘然而去了, 只留下一句话, 称时候到了,自会明白如何使用它。
李婆子虽然心里遗憾, 但却每日把这符箓贴身放着, 从不离身。
就在刚刚, 她忽然冥冥中听到指引,当即就咬破舌尖,将血液吐到符箓上,登时血光四现,一股极强的力量铺平开来。
李婆子抱紧了小孙孙,听着耳边林家人的惨叫,心里愉悦得不得了。
然而她没高兴多久,这股力量就被人摁住了。
是真的直接摁住,就像捕快抓捕嫌犯那样,直接用脚踩住了,李婆子眼睁睁看着这妖道一脸快意地踩着符咒,气得破口大骂:“妖道!你这个妖道!”
程晋连眼风都没抬一下,甚至还拿脚碾了碾符咒:“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轻描淡写,却吓得李婆子根本不敢说话。
“老太婆,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算个什么东西啊。”程哥一开口,就知道是老祖安人了,“林家人确实不怎么样,但你个拿钱办事的,还一天到晚叽叽歪歪,做坏事还要立贞节牌坊,你以为你是牌坊成精吗?”
李婆子恨得眼珠子都红了。
“别这么看着我,记恨本道长坏了你的好事?”程晋拍了拍掌,“那就对了,这天底下若连你这样的老东西都能得偿所愿,我这妖道岂不是白干了。”
周围倒了一片的林家人,听到这道士如此讽刺李婆子,心里居然忍不住称好。
“你你你你——”
“还想再来一次吗?”程晋碾了碾脚底的符咒,示意黑鹿鹿用妖力把符咒包裹住弄到李婆子面前,“不过要我饶了你们也可以,这东西哪来的?”
李婆子哪里会信:“呸!”
“哦,那可就别怪贫道不客气了。”程晋施施然退后,脸上适时露出几分残忍的快意,“周相公生前是个体面人,死了也不屑于用些手段,可贫道不是。”
“你既然能得到这般的符箓,就该明白道门有许多你不知道的小手段,既然你这么想要荣华富贵,不如就去当当这官老爷家的老封君,如何?”
李婆子骇住:“你会这么好心?”
居然还真考虑上了,程晋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贫道当然非常好心,你可知京城李将军家世代功勋,家中豪富,李老太太今年六十有九,儿孙满堂,那是将一家子老老小小管得服服帖帖,只可惜啊,前两年老太太中了风,只能躺在床上被人侍奉,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嘴都是歪的,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那李将军又去了边关守军,这家里的仆人也不大经心,褥疮是肯定有的,不过人还活着,也能看看真正富贵人家的模样,相信你一定不介意的,对不对?”
所有人:……这人,好毒的一颗心啊!
但如果是李婆子,他们觉得可以!周霖甚至在想这李将军到底是哪位,还是黑鹿鹿知道程亦安胡说八道的秉性,这都具体到人老太太有没有长褥疮,一听就知道是现编的。
但程晋讲故事向来动听,李婆子当即吓得连怀里的小孙孙都顾不上了。
“嬷嬷,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李婆子却惊吓得后退,然而她哪里还有可以退的地方,眼前眉眼精致的年轻道长就好像地府爬上来的恶魔一样,她不要!她绝对不要当那中风的老太婆!
然而不想什么就来什么,李婆子本身也不年轻了,这些年又为了换子的事用尽了心力,这会儿被这么一恐吓,心中的恐慌和怒意上头,竟是当场中了风。
程晋:……
看着瘫倒在地的李婆子,“周嘉”哭得情不自抑,他一脸仇恨地望着冷漠的所有人,用着最大的力气推着李婆子。
在“周嘉”小小的脑子里,李嬷嬷是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而林家包括这些人,全部都是坏人。
“黑……兄,先别让人死了。”
黑山脚步一滞:这个称呼,倒也不必。
不过李婆子还真的是命不该绝,就是这样还坚挺地活着,只不过大概率会留下些后遗症,比如偏瘫,比如眼斜嘴歪口齿不伶俐之类的。
程晋:……本官真的只是随便编编而已。
程县令心里直呼冤枉,然而在场除了黑山之外,都对他施法的能力笃信不疑,林老爷心里甚至还想等此事过后,重金请大师作法给林家转运。
“好了,现在可以用那道符咒了。”
周霖这才反应过来,如果不是摄于黑山的妖力威压,他可能会直接冲到妖面前看妖施法。
黑山闻言,却并未催动符咒,反而是将符咒交到了程亦安手中。
“你来。”
程晋送出一个眼神:你确定?
黑山微微颔首,程晋就接过夹在两指之间,催动符咒的咒语燕赤霞教过他,只是:“周相公,你能别贴得这么紧吗?”
“啊?会影响你发挥吗?”周霖紧张得后退。
程晋适时也退了一步:“不会,但贫道紧张。”这一脸你失败老子就嘴死你的鬼脸怼在他面前,他真的很难不紧张啊。
然而就在周霖下意识飘远的刹那,符咒上灵光一闪而过,随后一道红光破空而去,就在他愣神的刹那,他耳边响起一声惊斥:“快跟上!”
周霖立刻追着红光而去。
以程晋的脚力是跟不上这速度的,所以他干脆就没追,反正鬼魂飘得快。
“好了,现在周相公走了,林老爷是不是得去报官了?”
林老爷当即就要摇头,这是林家大丑,怎么可以报官?!他当即就要摇头,然而在程道长核善的目光下,还是憋屈地使人去衙门报案。
“哦对了,除了李婆子换子,还有你那位可怜女儿八娘的真正死因,贫道相信以林老爷的正直秉性,肯定不会袖手不管的,对不对?”
林老爷根本不想当正直的人,但此人道法深不可测,他怕死啊,得罪这人还是得罪柴廷宾,他几乎想都未想,就选择了后者。
毕竟柴廷宾再怎么厉害,家里的母老虎金氏娘家再如何有钱,那也没这位能耐。这位可是能通晓阴阳,直接把李婆子说到中风的人,简直就是神鬼手段啊。
得罪这样的人,恐怕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林老爷怕死,林家上下都怕死,于是谁也没敢反抗程晋。
官差很快就过来,天水衙门的县令当然知道林家的乌遭事,可他没想到居然这么“精彩”,只可怜了地底下的周相公,为朝廷付出性命,自己的孩子却被岳家弄丢了。
这都叫什么事啊。
关于李婆子换子一事,以免林家事后反悔,程晋是让师兄家的心腹出面斡旋,有当朝尚书的印鉴,这天水县令当即就拿办了李家上下所有人,毕竟凭李婆子一人想要完成换子,当然是不可能的。
而关于林家八娘的事,如果是“民不举”,官府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本朝律令对妾和奴仆的生命权有规定,但普遍现象都是无人举查,官府就不会深究。
但现在林家上诉,又有当朝尚书的人在,县太爷当即就捉拿了逼死林八娘的金氏前来。
柴家在天水镇很有势力,金氏娘家更是巨贾,她嫁入柴家后,自然有恃无恐,即便她本人不能生育,她也不容许丈夫有庶子。
两夫妻成亲十数年间,林八娘并不是唯一的受害人。程晋既然管了这事,干脆直接送佛送到西,借着他师兄的名号拉大旗,把愿意出面的苦主家人全部弄到了公堂之上,原本金氏还狡辩称是妾室不堪大任,但五桩人命案砸在她面前,金氏傻了。
而另一边,周霖跟着红光一路到了镇外的万福寺。
万福寺乃佛家古刹,有佛光保护,他一鬼身无法入内。周霖焦躁地在外盘旋了一圈,就在他准备返回林家去找程亦安过来时,一个矮小的身影提着个和他身量一般高的水桶吭哧吭哧地往外搬。
周霖几乎是一瞬间,就确定了这孩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