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骨灰盒里爬出来的老古董啊?还女儿家, 人间还有女子承袭女户的呢,这真的是狐妖、而不是什么满口酸腐的老秀才吗?!
也不怪程县令如此感叹,因为就算是翁家族人, 都没想到平日里为妖秉正的翁叟思想居然这么极端,他们是狐哎, 狐女狐男除了性别不同之处, 根本没有分别的好不好?甚至因为狐妖本性,狐女更易修炼好不好?
再说长亭性格大气,又精通翁家丹术, 狐女又不用非得嫁人, 如何做不了家主?
便有狐高声道:“我赞同长亭当家主!”
“我也赞同!”
“我也!”
族人纷纷举手,长亭反而不好拒绝了,翁叟却是脸色愈发难看, 嘴上倒是还妄图用自己的那套酸腐思想说服众狐:“长亭是老夫的女儿,老夫也很疼她,但女儿家终归是要嫁出去的, 这她当了家主,难不成要带着翁家老小都嫁出去吗?”
说完,他还恨恨地看了一眼靠在墙边的石太璞,要不是这个不中用的凡人, 他也不会陷入这般难堪的境地。
长亭惊愕地转头,她实没想到在父亲看来,她是这样的存在。
她刚要张口, 红亭竟是比她更快:“父亲,您怎么能这么说姐姐,为什么狐女就一定要嫁人?”
翁叟见心爱的小女儿反驳自己,登时就更气了:“不嫁人留下家里做什么?难不成要你爹我一辈子都养着你们吗?”
“我听不下去了, 你还真当你是地主家老爷啊,什么养她们一辈子,你瞅瞅你这个老衰样,到底是她们在养你还是你在养他们,你心里没点儿数吗?”猫猫简直听得血气往上涌啊,“一大把年纪了,修为修为不行,品性品性他不行,好不容易生了两个好女儿,居然还要学人间那套嫁女规矩,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老夫没有!”翁叟面对族人的质疑眼神,气得都要落下泪来,“你们想想,如果不是老夫学人间的规矩,咱们家族焉能发展得这般平稳?狐族长老都在推崇顺应天道,如今天道独宠人族,这样一个凡人随便赶跑一只厉鬼,都能挟恩求报,倘若解放妖性,咱们哪里来的大房子住,哪来的银钱花?”
翁家族人听了,一时有些犹豫,这听着有几分道理,可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就在翁叟觉得自己说动族人的时候,那把令人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翁老爷,这一手偷换概念玩得不错啊,什么时候顺应天道,就是讲人间酸腐规矩了?你敢不敢发毒誓说自己没有半分私心?”
翁叟:……淦。
“本官也倦了,什么随便赶跑一只厉鬼,也没见你们能随随便便赶跑他,若不是本官,这厉鬼能不能除都是个未知数,我竟没见过像你们这般对待恩人的。”程晋说完,便站了起来,“长亭姑娘,本官就问你一句话,你愿意当翁家的家主吗?”
所有妖的视线瞬间都落在了长亭身上,翁叟又欲开口,但很显然程晋不愿再听什么辣鸡男权癌思想,直接让女鬼小姐姐出手把狐摁住,看到翁叟闭麦后,程县令才笑着对长亭道:“怎么样,长亭姑娘?”
长亭捏着手指,心中就像有面小鼓一样咚咚咚地敲着,她迅速意识到现在此刻她正面临着一个改变狐生的关卡,如果她拒绝,虽然能讨得父亲的欢心,可是之后呢,难不成真要嫁人?
还有红亭,若是她嫁了人,红亭天真烂漫,以后难道也要嫁入凡人后宅吗?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一直存在感稀薄的翁母忽然开口:“长亭,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翁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为什么连枕边人都不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然后下一刻,红亭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姐姐,我也支持你。”
什么叫众叛亲离?这就是了,翁叟终于为自己的一意孤行和刚愎自用付出了代价,虽然程晋的铁拳没有问候老狐狸的脸,但失去地位,简直比打狐十顿还要难受。
毕竟伤总会好,但失去的家主之位,却不可能再回来了。
长亭几乎是在所有族人殷切的目光下点头的,而答应的刹那,她只觉心中飞扬,连心境都开阔了许多,甚至下一刻,她的修为都往上涨了许多。
“这怎么可能?”
长亭的修为上涨,在场恐怕除了程晋,都能清晰地感知到,而其中受打击最大的,莫过于翁叟了。
“凭什么!凭什么你一答应就涨修为,老夫兢兢业业那么多年,为家族积攒累累金银,为什么修为不进则退?这不公平!”
长亭无法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她只是觉得挣脱了某种束缚,心境跃进之后,从前看到的一切都跟现在不同了。
程晋倒是猜到了几分,但他很显然没有替妖答疑解惑的热心肠,见翁叟成功下台,族人拥护长亭成为新任家主,他便决定回汤溪了。
“哇喔,简直大快喵心,不过大人你真的不揍他一顿吗?”
这小猫咪真是一肚子坏心思啊,程晋偏头看猫:“懒得揍,反正以后有他孽债尝的。”长亭心性好,但翁叟显然是没放弃,他心思走偏,绝对还会做些什么的。
“什么孽债?不能具体说说嘛。”猫猫一脸兴奋地开口,刚要继续说,就见长亭在族人的簇拥下跟石太璞提了退亲,石太璞倒是很想存续婚约,但最后还是迫于形势解除婚约,灰溜溜地离开了,至于报复心思,他却是不敢有的。
他只是个会普通法术的捉鬼师,那个大人手眼通天,地府鬼差都对他恭敬三分,他如何还敢得罪人啊。他是很喜欢长亭没错,但他更爱自己。
此刻天色已深,长亭代表翁家邀请程晋一行留宿,但程某人此刻心系京城,哪里会留下来,至于翁家的除鬼之恩,那是翁家要考虑的事。
“茜娘,你要留下陪陪红亭吗?”
茜娘确实有些犹豫,但她还是摇了摇头:“红亭说不用,现在翁家刚换了家主,我留下不妥。”
既是如此,程晋便辞别翁长亭,带着一行妖鬼回到了汤溪衙门。
长亭其实很想问问那位道长的名讳,但思及自己肩上的重担,还是将话语全部压在了心中。
“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长亭伸手摸了摸妹妹红亭柔顺的头发:“没有,只是刚才答应得痛快,恐怕父亲心中已是恼极了我。”
红亭却没长亭事事都要做周全的想法,只道:“分明是父亲做得不对,咱们以后多孝顺他些就是了,我没想到他居然写信让茜娘过来代我受过,幸好姐姐你出手,否则我醒过来,哪里还有颜面去见茜娘啊。”
长亭便出言安慰妹妹,父亲他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让人陌生,她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但……她想试着走下去。
她想证明给父亲看,她长亭可以胜任翁家家主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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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衙门,已经月上中天。
阿从也就出趟门买块豆腐的时间,衙门里就没人了,一直做好饭等到晚上都没人回来,他开始担心,有心想去找少爷,却苦于不知道少爷去处。
这见自家少爷踏月而归,当即跑过去喜道:“少爷,您回来啦。”
程晋才想起来自己出门得急,忘记通知阿从了:“等急了吧,有吃的吗?”
“有有有!”
阿从忙点头,然后就去灶上把温着的菜拿出来,葱烧豆干,香煎嫩豆腐,还有一道酸菜烩饼并一例素汤,显然是全素宴。
虽然阿从做得很好吃,但程晋没什么食欲,随便对付着吃了些,就带着聂小倩去了书房,他迫切地想知道齐太医在地府到底招了什么。
聂小倩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那齐太医本就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性子,到了地府没多久他就招了,他的尸体确实是由长公主带出宫的,至于怎么带的,他说当时他还没有意识,所以并不清楚。”
“这个不重要,说下去。”毕竟皇宫底下都被挖成筛子了,从哪里送出来真的不重要。
聂小倩便继续往下说:“据他交代,他因为在太医署被冷落派发了去长公主府看病的任务,长公主与驸马成婚许久,却未有子嗣,所以他第一次去看病,看的是不孕之症。”
程晋:……
“后来他就查出驸马陈凡身患奇症,时日无多,长公主便哀求他替驸马延续寿数,起先他表示没办法,但他后来翻阅太医署典籍,无意间找到了先天丹的丹方,他便在长公主的资助下炼制先天丹。”
程晋皱眉:“这逻辑听上去挺顺溜,但他为什么会跑来婺州?而且先天丹的主药可是引魂草,这东西长在忘川河边,他有没有说是怎么拿到的?”
地府当然也问了这个问题:“他说婺州有个商人家中有引魂草,他辞官来婺州甚至不惜开了医寮,就是为了与这家商户接触,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引魂草。”
“商人?阴阳商人啊?”什么商人这么能耐能买卖引魂草啊。
聂小倩露出一脸玄幻的表情:“大人您可还记得何子萧?何父没死前,做的就是药材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