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程县令根本不敢解释，甚至连狡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师弟不说话，傅承疏也没步步紧逼, 只笑着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 俨然一副“我很开明”的样子。
但程晋要真信了, 他这会儿也不会站在这里了：“师兄，我来给你介绍，这是我到了婺州后聘用的师爷, 叫黑山。”
黑山, 一个相当奇怪又朴素的名字, 却也莫名配得上这身桀骜又孤傲的性子, 傅承疏才名在外，少有人在看到他时能平静如此, 便是旁边那只极通人性的奶猫都比此人来得有波动。
当然, 刚才那一番“戏法”，可见其是妖非人。
“你好, 我是亦安的师兄傅承疏。”
黑山看在程亦安的面上，脸上倒没对外的自闭模样，但很显然他并不想多言, 只轻轻颔首，以示他的身份。
傅承疏见此，也不恼，只看向缩头缩脑的师弟, 程晋接到讯号，当即道：“我家师爷他个性腼腆，不大会同人交流。”
猫猫一脸惊讶：……个性腼腆？程酸酸你的脸呢？
“哦，是吗？”傅承疏这会儿, 已经觉出师弟带新师爷过来见他的目的了，但……只有这些吗？他不信。
程晋闻言正欲开口，却被旁边的黑山抢了先，只听得其冷声道：“他方才在外面，怯到不敢进门。”
程晋：！！！鹿鹿你在说什么，我不要面子的吗！
“如果你只是担心他的安全，那么大可不必，本座会护他安全。”
平铺直叙，却从容不迫，可见这位黑师爷对自己的能力相当自信，而亦安既然敢把妖带过来让他瞧瞧让他定心，也是间接向他表明决心。
但一个强大如此的存在，为什么会对亦安如此相护？傅承疏直觉里面并不简单。
“师兄，汤溪挺安全的，真的。”
傅承疏不由有些头疼，说的话也没方才那么官方了：“亦安，鬼妖之事，到底少见，若是老师知晓，你该怎么办？”
说实话，程晋没想过，于是他诚实地摇了摇头：“师兄，能不告诉老师吗？”最好别去汤溪，真心的。
黑山见两人要深聊，便抓起烤火的猫妖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见没了外妖，至少眼睛里是看不见了，傅承疏端起的笑脸瞬间放了下来，脸上全是认真严肃：“说吧，你在汤溪到底招惹了什么。”
这就是坦白从严，抗拒更严的意思了，可是有些东西，程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想来想去，也不想搪塞师兄，只道：“要不，师兄你有空，我带你晚上去汤溪玩一趟？”
没有什么比真实看到更能说服人，特别是像他师兄这么聪明的人，花言巧语是不管用的。
傅承疏闻言皱眉，却是并未完全拒绝：“为何执意？”
这话扩展一下，就是为什么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同妖魔鬼怪搅和在一起？其实说实话，程晋也说不太上来，他个人性格决定了他不是一个太过安分的人，就像他穿越古代，起初想的只是平安活下去，后来他就想要更好的生活，等到被强权欺负，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决定去参加科举。
而到了婺州，等他知道这世上真的存在妖鬼之后，程晋想的，就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不受妖鬼威胁。
一个人独立太久，会丧失依靠他人的能力，他理智上知道老师和师兄会因此担心他，但他还是会去做，甚至觉得自己拥有了这份力量，有朝一日还能帮到老师和师兄。
出于这份隐秘的心思，即便猜到师兄知道后会生好大的气，但程晋确实从来没有想过要抽身独自离去。
傅承疏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很快就从师弟的眼神中看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所以你的玻璃方子，也是从他们那里得来的？”
程晋立刻摇头：“那指定不是啊，师兄你也看到了，黑山个性直接，不是那等会依靠手段博取凡人信任的妖，这琉璃方子，可是实实在在由师弟和另一姓应的少年研究出来的，当然，应少年功劳更大些。”
“至于剿匪一事，也是在杨参将的协同下完成的。”程晋说完，又道，“还有暖棚蔬菜，也并未借用鬼神之力，不过琅琊乡风水甚好，出产的蔬果滋味都比外头的好上两倍，等以后人力运输成熟后，我就不会再让聂姑娘走鬼道了。”
很好，还好完全昏了头脑：“既是如此，那便等明晚为兄去过汤溪再议吧。”
程晋心中轻吁了一口气，好险好险，总算谋个死缓了。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刚还在外头怕到不敢进门，这话传出去，老师怕是要被你气死。”
程晋一听这语气，当即便道：“怕师兄能叫怕吗，那叫敬重。”
傅承疏绷着脸，但从嘴角轻泄出的笑意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行了行了，少说这些花里胡哨的话哄为兄开心，你这次来，应还有事吧？”
程晋：有一个太过聪明的师兄，就这点不好了。
不过他带黑鹿鹿过来，也确实并未说谎，师兄在翰林院时，将库内的书看了不少，他那时候惫懒，要查资料还真得来问师兄。
“前朝之事，你竟也敢查？你莫不是又惹上了什么祸事？”
“绝对没有，此事事关地府决断，请恕师弟不能相告。但前朝已覆灭四百多年，我翻了年才二十一，真没您想得那么能闯祸。”
傅承疏抬眼看人：“你也知道你才二十啊，别人六十都没你这般阅历的。”
……哦豁，被师兄嘲讽了呢。
不过嘲讽归嘲讽，傅承疏还是将有关前朝宠妃书的具体位置告诉了师弟，但在给之前，他必须确认一件事情：“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老师讲的已经够多了，你当真能保全自己？”
妖和鬼的话，傅承疏不信，但他相信师弟，亦安性子与时下读书人不大相像，有时甚至过于跳脱，这也是为什么亦安因他要外放，他并未阻止的原因之一。
但师弟有一点极好，就是不会轻言许诺，一旦承诺，那么绝对会尽全力去做到。
这话让人怎么接呢，庆恒一事，到底还是未知，但不知道为什么，程晋并不担心黑鹿鹿会复仇失败，于是他仔细想了想，道：“师兄，世事无常，没有人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但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做我自己。”
到此，师兄弟夜话算是告一段落，程晋出去一趟，把猫猫唤了进来。
“这是衙门的一员，明日便让他送师兄过来吧。”
说罢，程晋就顺势将猫猫头送进了师兄的手掌心，他可是听老师说过的，师兄从前很是喜爱小动物，只是后来因为太忙，所以才没豢养。
果然，师兄并未立刻拒绝，程晋见此，立刻离开去找黑鹿鹿汇合，往翰林院找资料去了。
见程酸酸离开，潘猫猫立刻费劲地想要把自己的猫头挤出来，然而……失重感迅速传来，他被人掐着后颈，搁到了一个暖烘烘的手炉上。
啊，好暖和好舒服啊，猫猫瞬间瘫成了一张猫饼。
“看来你很是喜欢，你会说人话吗？”
傅承疏从前其实养过一只小兔子，那还是在他孩童时期，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他不再豢养宠物，而这个习惯也一只延续至今，亦安恐怕是听了些老师的话，才把这猫妖往他这里送。
猫猫轻哼一声，他当然会说人话啦，甚至还能大变活人呢。
但该死的程酸酸不让他变人，也不让他说话，只让他做一只乖巧的小猫咪就行了，于是猫猫最后，到底还是不甘不愿地喵了一声：我会！
用喵语说话，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哼哼，等他把人带回了汤溪，他就变女身去偶遇，当然得趁程酸酸不在的时候去。
猫猫心里算盘打得飞起，却不料自己的情绪全被人看在眼里，傅承疏伸手摸了摸猫崽柔软的身体，忍不住赞道：“没想到，三花居然还有公猫。”
原本瘫成猫饼的猫猫瞬间就炸毛了，并且从手炉上跳下来，躲到了笔筒后面。
啊啊啊啊，这对师兄弟怎么回事！他不要偶遇了！公猫怎么了，公猫吃你家小鱼干了吗！
众所周知，三花猫因毛发由黑橘白三色而得名，潘小安原形也是如此，小奶喵头顶到尾部全是黑色的猫毛，腹部是柔软的白毛，唯有耳朵尖一抹橘色，品相甚好。
很早很早以前，潘喵喵还没有性别意识时，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等他被其他的三花猫排斥，他就发誓自己一定要做最特别的金华猫。
这也是为什么潘小安会走上修炼之途的原因，喵的，公猫也能可男可女的好不好！
“抱歉，冒昧之言，还请见谅。”
不，你们师兄弟肚皮一般黑，猫猫拒绝再靠近。
傅承疏有些遗憾地捻了捻手指，这才摸了一下，可惜了。
另一头，程晋和黑山已经到了翰林院门口，然而他们刚要进去，黑山却朝不远处的宅子看了一眼：“那是什么地方？”
翰林院这片地方，程晋很熟的，他仔细辨认了一下，便道：“那是前朝衡王府所在，说是闹鬼，先后也有过几位主人，但都因此搬离了，师爷你这表情，里面不会真有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