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苏景颜睁开眼睛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抬手去摸男人的额头。
没昨天夜里那么烫了,但好像还是有点低烧。
他的目光不自觉流连在那张英俊立体的脸上, 但很快他就发现, 男人的眼皮子微微动了动。
明明已经醒了,居然还装睡?
“你是猪吗,在别人家里睡得这么香?”苏景颜故意嘟囔了一句, “行吧, 那我只能自己一个人走了。”
结果他刚撑起上半身,下一秒就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横空扣了回去。
“不准走……”耳畔传来低哑性感的嗓音, 带有三分鼻音, 语气霸道又可怜。
一大清早被低音炮近距离攻击,苏景颜忍着耳根处涌上来酥麻感, “怎么不继续装了?”
傅柏衍半睁着眼睛,干脆侧过身, 将脸埋进温热的脖颈里蹭了蹭, “没装,刚醒……”
“哦。”苏景颜平淡地应了一声, 又痒又麻直往旁边躲, “那傅总您,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傅柏衍的呼吸顿了一下, 继而收紧手臂,闷头闷脑地耍无赖:“不记得,我生病了。”
这么说就是记得了。
“啧,我真后悔没用手机给你录下来。”苏景颜一胳膊肘杵过去, “给你传到网上去, 让大家都看看英明神武的傅总是怎么抱着一棵树耍流氓的。”
傅柏衍“嗷”地怪叫了一声, 手上的力道也跟着松懈了一点。
苏景颜趁机翻身下床,没想到手腕又被人迅速抓住了。
一回眸,男人睁着红通通的眼眸盯住了他,夜里湿了又干的刘海耷拉在额前,憔悴苍白的模样看起来相当可怜。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他硬着心肠冷笑,“还想叫我妈——还想叫我爸爸?”
“什么?”傅柏衍愣了一下,“什么爸爸?”
他昨晚的记忆只到浴室里亲完媳妇儿被踹了一脚,再往后就彻底断片了。
“你不记得了?昨晚你一直抱着我的大腿叫爸爸啊。”见他一脸迷茫,苏景颜的恶趣味冒出头来,弯腰俯身凑近对方,“乖,再叫一声爸爸,爸爸就疼你。”
“苏景颜!”傅总顿时恼羞成怒,“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苏景颜不动声色。
傅柏衍脱口而出:“我不可能会叫你爸爸!”
“哎,乖儿子。”苏景颜顺利占到便宜,心满意足地直起腰身,唇畔的笑意一秒就收了起来,“有空还是好好想想,到底要怎么跟我解释吧,傅总。”
傅柏衍的怒气倏地一下,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又变回了可怜兮兮的大狗狗。
苏景颜撇开眼神,他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傅总装起可怜来这么有一套?但事关原则问题,不是装傻卖乖就能轻易混过去的。
“没想好的话,就先别来我面前晃悠了,看着心烦。”
“等等!”傅柏衍急忙开口解释,“我承认,我以前是喜欢过一个人。我也承认,第一次见到你,是觉得你们长得很像。”
苏景颜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再次升起,脸色也变得很难看,“所以呢?”
“但相处下来,我发现你和他,你们俩其实完全不一样。”傅柏衍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眼神里的认真作不了假,“然后我就再也没有弄混过你们,我很确定,我现在爱的人是你,苏景颜。”
苏景颜的心脏猝不及防又往胸膛上猛地撞了一下。
醉酒时痛哭流涕说的“我爱你”,和清醒时认真说的“我爱的人是你”,他一时竟然有点分不清,哪个对他的冲击力更大一点。
他不是那种会死死揪住过去不放的人,他也不会将一个不认识的人当作假想情敌。可他眼下真的不确定,傅柏衍爱的到底是他这个人,亦或是他这张和白月光初恋长得一样的脸?
但是他并没有将这些情绪表露出来,而是不冷不淡道:“一开始就把我当作替身,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现在说的话?”
“那现在我要怎么做,你才愿意相信我?”傅柏衍眼巴巴地望着他,“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做得出来。”
“证明给我看。”苏景颜垂下眼睫,掩住眼里的神色,“至于怎么证明,那是你的事。”
话已至此,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便转身走到门口,随手打开了房门。
然后,一个毛绒绒的物体径直扑进了他怀里。
“咳……那什么……”正紧贴着房门偷听的林宝贝努力稳住身形,“早啊!嗨,傅先生早啊!”
傅柏衍:“……放开他!”
“先出去再说。”苏景颜回过神来,立刻推着发小往门外走。
房门再次阖上,林宝贝反手搂住他,满脸难以掩饰的兴奋,“阿颜,我小看你了啊!原来你真的是上面那个!”
苏景颜:“?你在说什么?”
“阿颜你真的太牛了!从此你就是我的偶像,我心中最后的猛1!连傅总这样的真男人你都能攻下,整个世界都妥妥被你踩在脚下啊!”林宝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苏景颜:……
该不会是他套路傅柏衍叫他爸爸,带来的美丽的误会吧?
想到这里,苏教授“呵呵”一笑,意味深长道:“林宝贝,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林宝贝点头如捣蒜。
*
吃过早午饭,苏景颜打电话叫来金秘书,让他把人送进医院或者送回家里,总之别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吗?”傅柏衍无师自通地掌握了某种卖惨密码,“万一我夜里又发烧怎么办?”
“家里不是有阿姨吗?”苏景颜却无动于衷,“再不济,金秘书还可以留宿照顾你。”
“这……还是不了吧,苏少。”金秘书推了推镜框,婉拒道,“其实,我也是有个人私生活的。”
苏景颜惊讶地扬了扬眉:“这样吗?我还以为金秘书你是签了什么卖身契呢。”
傅柏衍:“?在你心中,我是那种周扒皮吗?”
面对自家老板的强烈眼神暗示,金秘书违背初心,言不由衷地夸赞道:“老板非常体恤下属,给了我很多自由的时间,所以晚上我是没办法陪护的。”
“嗯。”傅柏衍点头,补充道,“家里的阿姨也放假了。”
苏景颜显然不相信:“你为什么要给阿姨放假?”
“因为……因为马上要到圣诞了啊!”傅柏衍随口胡扯,“我给他们放圣诞节假。”
提起圣诞节,苏景颜想起来,男人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亏他之前还费心费力思考该送什么礼物。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又冷了下去,“那你就自个儿烧着吧。”
傅柏衍被他一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但还是忍住了,使出杀手锏:“你跟我回家,我就给你看地下室。”
苏景颜神情不屑:“不好意思,现在的我已经不感兴趣了。”
“不行!那你也得跟我回家!”软的不行,傅总干脆来硬的了,“不然我就——我就不走了,我要把我的东西都搬过来!”
路过的林宝贝探头进来:“这可使不得啊,傅总!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我这里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啊!”
傅柏衍:“?他是在骂我吗?”
“噗——哈哈哈!”这一搅和,苏景颜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
他一笑,傅柏衍瞬间感觉房间里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了,不由跟着一起傻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苏景颜收住笑声,摸出手机接通电话:“喂。”
电话那头隐隐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傅总头顶的两只狗耳朵登时竖了起来,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凑过去。
“嗯,嗯嗯……”苏景颜一边应声,一边伸手去推越挨越近的男人。
傅柏衍生气了:“谁啊?你当着我的面跟哪个女的在聊天?”
他的老婆就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苏景颜:“你妹。”
“?你还骂我?”傅总不干了,高声控诉道,“苏景颜你居然——”
苏景颜:……
“真是你妹,亲妹。”
傅美熙打电话来向他求救,说是傅家老宅的人去了别墅,直接把她带回了老宅子,这会儿正被罚禁闭。
傅总一脸将信将疑,很快就发现苏景颜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好像也变了。
傅总:“这回又特么是谁啊?”
苏景颜捂住收音筒:“……这回是你爹。”
傅柏衍:“!!!”
*
傅家老宅。
距离苏景颜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一如既往,一进老宅子,傅先生身上的气压立刻就变得趋于无限低。
“二少,苏少,你们回来了。”管家站在门口迎接两人,“老爷子和先生在会客厅等你们。”
傅柏衍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声:“三堂会审?”
管家面不改色:“少爷您说笑了。”
傅柏衍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找到媳妇儿的小手牢牢握住。
苏景颜抬眸:“怎么了?”
“别怕。”傅柏衍捏了捏温热柔软的手,用沙哑的嗓音低声安抚道,“有我在,你不要害怕,躲在我身后就行。”
苏景颜欲言又止:我害怕什么啊……
两人牵着手走向会客厅,老爷子正和一个少年人执子对弈,傅霖杰坐在一旁喝茶。
“爷爷,爸爸,晚上好。”苏景颜礼貌地开口叫人。
“景颜来了啊。”老爷子一笑,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来来来,帮爷爷看看这盘棋怎么样。”
“好的爷爷。”苏景颜乖巧应声,毫不犹豫地挣脱男人握住他的手。
虽说他和傅家人的接触向来不多,但是怎么讨长辈喜欢,他还是有一点经验的。
被迫松开手的傅柏衍:???
说好的要躲在他身后呢?
“二哥,小哥哥,你们回来啦。”傅钰笑嘻嘻地叫人,“小哥哥,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还怪想你的。”
傅钰是傅家最小的公子,也就是傅柏衍三叔家的小儿子,还在读大一。
苏景颜也笑:“小哥哥最近工作太忙了,都没什么时间回来看大家。”
“景颜,你不必为某人揽下责任。”傅霖杰沉沉地开口道,“是谁不愿意回家,我心里有数。”
“以后我们会常回家来的。”苏景颜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柏衍哥哥,你说是吧?”
傅柏衍瞳孔一震,这句“柏衍哥哥”真是甜到他心坎上去了。
看在媳妇儿的面子上,他勉勉强强地应道:“嗯。”
吃晚餐时,傅夫人姗姗来迟。
傅夫人保养得当,看起来仍旧很年轻貌美,但是脸上却终年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感。
苏景颜一看到她,就回想起昨天自己被迫当妈的场景,神情有些许的不自然,只好低下头掩饰。
餐桌上,傅霖杰随口问起集团的运作情况,傅柏衍一板一眼地回答问题,正经得像是在进行述职报告。
这种熟悉的语气,差点让苏景颜觉得曾经的傅先生回来了。
但下一秒,两人的眼神对视上,他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平常没什么事,就常带景颜回来走动走动。”说着说着,傅霖杰话锋一转,“要是你实在不想回来,那别绑着景颜,也不准他回来。”
傅柏衍没吭声。
苏景颜刚想接话,就听傅夫人语气幽幽道:“算了霖杰,柏衍这孩子打小就不亲我们,要是柏崇还在的话——”
话音未落,餐桌上蓦地陷入一片死寂。
傅柏崇,傅家长孙,傅柏衍早逝的大哥,也是傅家一直以来最禁忌的话题。
几乎没有人会主动提起傅柏崇的相关事迹,所以苏景颜对他了解甚微。
短暂的沉默后,老爷子“啪”地一声放下筷子,不满道:“行了,吃顿饭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苏景颜也试图缓和气氛:“爸爸,柏衍哥哥真的没有不让我回来。而且平常他比我更忙,昨天还生病了。”
虽然是因为喝多了抱着大树撒酒疯,但至少生病是真的。
可这张餐桌上,好像并没有人在乎,傅柏衍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
傅霖杰忍不住开口训斥道:“别以为你现在掌控了集团大权,就可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当年死掉的不是我而是大哥,我也觉得很可惜。”傅柏衍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父亲的话,语气又冷又平静,“但是对不起了,活下来的偏偏就是我,傅柏衍。”
傅霖杰脸上的神色僵了僵,猛一拍桌子,“傅柏衍!你又在说什么混账话?”
“对不起,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柏衍哥哥,你能陪我回房休息一下吗?”苏景颜不得不顶着满桌子的压力开口。
与此同时,他在桌子底下找到男人发烫的大手,悄悄捏了一下。
傅柏衍会意,浑身紧绷的肌肉稍稍松弛下来,语气僵硬道:“你们慢慢吃,我和景颜先回房了。”
苏景颜跟着起身,鞠躬道歉:“爷爷您慢慢吃,我待会儿再下来陪您。”
“你们去吧。”老爷子挥了挥手,又气呼呼地瞪向傅霖杰,“一回来就吵吵,烦死了!这样你还要他们回来干什么?”
一顿饭就这么不欢而散。
“景颜,你刚才、是在护着我吗?”三楼的走廊上,傅柏衍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默默跟在他身后的人。
“不要自作多情。”苏景颜白了他一眼,“我只是不想听你们家的豪门秘辛,我怕被杀人灭口。”
“呵呵……”傅柏衍低低沉沉地闷笑,大手一捞,将人一把揽进怀里牢牢扣紧,“上了我的贼船,就再也下不去了。”
“哎呦,你还知道你就是艘贼船啊?”两人身后响起一道幽灵般的女声,“还挺有自知之明。”
傅柏衍脸上的柔情蜜意瞬间凝滞了,转而对来人怒目而视:“傅美熙!你怎么还没被饿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