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江州涉犹如实质性的视线投在了五条悟的脸上, 对方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本事着实让人叹为观止。过于理直气壮的表情,差点真的让上江州涉相信了五条悟的说辞。
他沉默,眼神里带着极其明显的嫌弃, “我和你没什么关系,别瞎说。”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五条悟啪的合上书, 上江州涉这才看清楚书的封皮, 原来是他写的的,“我们曾经在这张床一起睡了那么长的时间, 难道才过了几天, 阿涉就全忘了吗?”
上江州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因为发烧还没好利索的脑瓜仁好像又有了疼的趋势。
“你以前是猫的时候,我们统共也没在一起睡过几晚!”他瞪了眼面前的男人, “别说得好像我和你关系很好似的, 没有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青年的话说得有些急了, 干燥缺水的喉咙里顿时涌上了一阵痒意,几声咳嗽就迫不及待地闯了出来。
五条悟空闲的那只手挪过来, 拍了拍他的后背, 语气凉凉地说道, “病还没好,就别情绪这么激动了。虽然我也知道你肯定是因为见到我,太过高兴才这样的,但也不用拿身体折腾自己。”
“我去给你倒水, 顺便量一□□温吧。”
上江州涉懒得理他, 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背对着五条悟的方向躺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一杯温水和一支小巧的电子温度计就从背后伸了过来。他看也没看地接过来, 然后喝水, 量体温。温度计在额头的位置上嘀了一声, 数字就在上面显示了出来。
37℃。
还是有点低烧,不过已经比昨天晚上要好多了。
估计再休息个半天,就能彻底把温度降下去了。
感冒药及时地从后面递了过来,上江州涉拿过来刚想吃进去,结果发现这药和他昨天吃的不是同一种的药物。昨天他在药箱里找出来的是药片,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两粒胶囊。
他转过头,看向这栋房子里唯一有可能出去买药的人。
“是我昨天晚上去买的,这个牌子药效更好哦~”五条悟已经恢复了他平时一身黑的打扮,连眼罩都带上了,只露出了他一半就足以打败大多数人的脸。
他在上江州涉探过头来的时候,身后仿佛具现出了阳光明媚的背景和绽放在上面的一朵朵粉红色的小花。
上江州涉默不作声地吃了药,然后又背对着躺了回去。
青年修长的身体被包裹在柔软的被子里,看起来胖胖乎乎的,圆圆的后脑也可可爱爱的。五条悟想起来了以前他还是猫的时候,情绪受猫身体的影响,更幼稚一些。
有好几次闹脾气,他好像也是这样把自己团吧团吧,然后背对过去。
就和上江州涉现在的样子一模一样。
男人唇边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大概是昨天一整天几乎都是在睡觉,上江州涉现在再怎么躺床上都已经没有睡意了。他闭着眼睛想要翻个身,又突然想起来五条悟还在背后坐着,愣是僵硬着身体没动。
不一会儿,上江州涉就觉得累了,好像时间也过了很久。他抬起头来,微微撇过头,发现五条悟的注意力都在书上面,没看自己的时候,他连忙转过头去看了眼床头上的闹钟。
竟然才过了十分钟,他怎么感觉像是过了一两个小时的样子。
咕噜噜。
一天没进食的上江州涉身体一僵,尴尬地捂住了肚子。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有人说话道,“好像有点饿了,去吃点午饭吧。”
赶紧去!他一边在心里催促,一边听着五条悟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下一秒那张脸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没想到五条悟竟然从后面绕过来了,笑眯眯地问他,“小主人要不要吃饭啊?”
……
上江州涉跟着去了楼下的小餐馆,因为生着病,他点了一碗比较清淡的拉面。对面的五条悟吃的是闻着就香气炸裂的猪排饭,可能是感觉一碗饭不够,他还多点了一份炸鸡,闻着就更香了。
他看着吃得有滋有味的五条悟,又看了看自己面前什么都没有的一小块地,不高兴地板起脸。
“老板不是说了拉面需要现煮等一会儿的吗?”五条悟把炸鸡推了过去,“饿的话,要不吃一块炸鸡?”
上江州涉不客气地用筷子夹走一块大的,五条悟又把猪排饭朝他的方向推了推,“这个吃不吃?”
上江州涉摇头,猪排饭上的酱汁让他有点犯恶心。
说话间他的豚骨拉面被服务生端了上来,上江州涉闻着浓汤的香味顿时食指大开。一天没吃饭,他感觉哪怕是一头牛摆在自己跟前他都能全都吃下去。
果然在快速解决一碗面条之后,上江州涉就觉得自己好像没吃饱。于是他又咯嘣咯嘣的,把桌子上的那盘炸鸡给吃进肚子了。真正点了炸鸡的五条悟反而没怎么吃。
两人吃完饭沉默着上楼,上江州涉看着旁边的五条悟,还在思考这个人要什么时候才会走。人家才照顾了他一个晚上,就这么直接把人请走的话,似乎有点过于无情了。
可让五条悟继续待在家里,他又自己会觉得难受。前几天刚刚发生的事情,还没那么容易在上江州涉这里过去,他想他在短时间内应该没办法和五条悟和平相处——即使他们两人目前看起来相安无事。
结果上江州涉犹豫着说不出话来,五条悟反而先有了动作。
白发的最强者当着他的面瞬移离开了房间,过了十分钟左右又提着两大袋子的东西回来,透过透明的塑料袋,能够看到里面都是些吃的东西。
五条悟把需要保鲜的蔬菜水果牛奶放进冰箱里,零食分类放在上江州涉常用的置物柜里,“我帮你买了点东西,这些足够你吃两三天的了。”
“等吃完了你的病应该也好的差不多,后面也就可以自己跑超市去买了。”
上江州涉愣了愣,没想到五条悟专门动用咒术,瞬移跑出去是去干这个的。
“谢谢你……”他的表情有点别扭。
“那你好好休息,昨天给你买的药我都放在你的小药箱里了。”五条悟简直已经把这个家给摸透了,连上江州涉放药箱的地方都知道。他找出来,专门给上江州涉看了一眼,“过期的那些药我扔了出去,你记得按时吃药。”
“……哦。”
“养病的这几天就不要忙着工作了,我看你电脑还开着,该不会是一直码字才累成这样的吧?”
“你不是才交完稿吗?应该还能再休息一段时间的吧?不过也别休息太过了,省得后面又要熬夜赶稿子。”
上江州涉听着他停不下来的絮叨,眼神越来越奇特。他抿了抿嘴,没忍住开口问,“你说这么多,是打算以后都不来了吗?”
五条悟顿了一下:“我接下来确实应该有一段时间,不会过来你这里了。”
上江州涉的睫毛颤了颤,手指弯曲,听不出情绪地回答,“……哦。”
不来就不来吧,本来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五条悟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兴许是注意到了却没表示什么,“大概要过一个星期……不,也有可能是半个月吧,半个月我肯定就能回来了。”
上江州涉:“回来?”
“啊对,我现在身体都恢复了,肯定就没办法继续隐藏自己的行踪了。所以我现在已经回去咒术界了,上层给了我不少任务。”五条悟和他解释,“都是些去镇压不安分的诅咒师,祓除诅咒的工作。”
“难倒是不难,就是数量有一点多,大概是要处理一阵时间的。”
原来不是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意思。
上江州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竟然松了口气。
他想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吧,他的想法、动作有很多都变得不像他了。
可能等病好了,他就变回去了。
五条悟离开之前,可能是又想到了什么,径直走回咯上江州涉的跟前,“你的事我基本上都清楚了。”
“?”上江州涉没搞懂他突然说这话的意思。
“你现在是在怀疑咒术界可能有人针对你,并且那个人的术式是可以做到远距离操控对吧?然而据我所知目前已知的咒术师当中,没有一个人有类似的能力,只除了一个早在十年前死亡的诅咒师。”
“——而那位诅咒师,就是杀害你祖母的凶手。”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然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落在上江州涉的耳朵里却是无比的清晰。
仿佛正在无限向他逼近的真相。
上江州涉有个一直都不敢去想的猜测。
他抬头看着五条悟,情绪前所未有的冷静,“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通过我前几天对你的说明,包括我为什么变成猫之后第一时间是想要隐藏起来,你应该是知道的。”
“咒术界从来都不是你印象里光明磊落的正派角色。所以你有没有想过——”
“阿涉。”五条悟突然拉下了他的眼罩,那双随时随地能可以让他陷进去的蓝色眼眸,此刻却浮现出了怎么都无法让上江州涉忽视的哀情,“那个诅咒师根本就没有被执行死刑的可能性?”
……
五条悟离开了以后,上江州涉吃着他买回来的东西实实在在地在家里待了两天。期间除了下楼喂野猫以外,他就没出过门了。
佐仓千代也知道他平常就不爱出门,看他显示在社交软件上的步数,算一算应该也是下过楼的,也就没有再像之前一样打电话过来催促他。
养了两天身体算是彻底好了,上江州涉也收到了来自太宰治的消息,说是江户川乱步已经回来了。他就坐上了前往横滨的电车,想到对方爱吃粗点心,他就特意带了两盒东京某知名点心屋的礼盒装,当做伴手礼。
东京与横滨之间的电车通勤在半个小时之内,因此往返于这两座大城市的电车,无论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人挤人的样子。也就只有中午那会儿,大家都在吃饭午休的时候,情况会好一些。
上江州涉等乱步都等了好多天,也就不在乎这会儿的早晚了,于是就踩着中午的那班电车坐了上去。
他运气很好地找到了一个靠挡板的座位。
电车上的人们都在小声交谈,上江州涉一开始听到怪声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他马上摘下了耳机,仔细听了听,好像是小孩子的笑声就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在电车上听到小孩子的声音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也不应该是现在。上江州涉环视了一眼自己所在的这节车厢,这里的乘客可没有小孩子。
那道笑声十分有规律,隔半分钟笑一次,每次“咯咯咯”地就笑三声。本来听起来清脆的童声,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得就十分诡异了。尤其是当童声的主人不仅仅是在笑,还开始唱起来儿歌的时候,就更吓人了。
上江州涉又看了看车厢里的其他人,该玩手机的玩手机,该和同伴聊天的聊天,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个声音。
“……”他大致明白了,是咒灵。
他叹了口气,在这种地方遇上等级看起来还不低的咒灵,可不是一件好搞的事。
电车空间狭小,里面的人却不少,而且现在这个时间……上江州涉往车窗外看,外面城市的风景一览无余。这条电车线在到达下一站之前,会在地上行进接近五分钟的时间。
一旦那只咒灵要在这个时候闹起来了,这辆电车里的乘客们连跑都没有地方跑,那时候问题可就大了。
有的时候越不想看到什么事情发生,反而越是容易发生。
上江州涉的念头刚落下,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轰隆一下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电车紧急刹车,乘客们跟随着惯性往前趔趄了一下。
“发、发生什么了?!”
“爆炸?!”
电车里的乘客大家转瞬间慌乱了起来,哪怕是此刻列车员强装冷静地在广播里让大家不要慌张,也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刚刚那一声爆炸大家都听得很清晰,那不像是意外能产生的。更何况他们现在还听到了仿佛从其他车厢里传过来的,人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上江州涉站起身来,刚刚在爆炸起来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很浓稠的咒力,他就猜到是那只唱童谣的咒灵有动作了。他一边朝着咒力最浓厚的车厢赶去,一边掐着咒决,展开了账。
这时候也顾不得电车上的人会不会看到的问题了,他得尽快把咒灵解决掉。
不然出现的伤亡会更大。
他连续穿过了好几节车厢,终于来到了事故发生的地点。发生爆炸的车厢已经快看不出原型了,中间破开了一大块,抬头能看到天空,下面的轨道也隐隐约约地露了出来。
被爆炸波及到的乘客或坐或卧地,有些还清醒着,有些人已经没有意识了,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
和其他安全的车厢相比,这里已经是地狱了。
人在将死或在遇到很大的危险的时候,往往都会看到平常看不到的东西。所以在这里和临近车厢里的大部分乘客们,此刻眼里的景象是在一片暗色笼罩的朦胧中,一个长得孩童模样的怪物正在啃咬着因爆炸而亡的尸体。
怪物时不时地还会口吐人言:“恐惧……嘻嘻,给我更多的恐惧……”
说他是孩童,是因为他的声音尖细,就像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一样。
说他是怪物,则是人们能够很清楚地意识到他绝非同类。小巧的身体上方长着三颗相貌完全不一样的头颅。其中一颗在唱歌,一颗一边在说话一边在笑,还有一颗在专心致志地吃人。
那颗会说话又会笑的头颅大概是个话唠,从头到尾都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什么。
“啊!这里真好!人类好多!”
“我果然听真人的话听对了,我能感觉到好多好多的恐惧在往我这边涌来!”
“真好啊!我好幸福!”
它说完还会像普通人类一样露出羞涩的表情,似乎是真的在感受幸福一样。
上江州涉听到了它口中的“真人”,眉头微微蹙起。
什么意思?这只咒灵……难道是被那个叫做“真人”的家伙引过来的?
还有这副怪异的样子。
虽然有些微弱的差别,但上江州涉还是看出来了。这三颗各不一样的头颅本来就不像是一体的,咒力与咒力之间带着生涩的衔接,看起来就好像是……有人故意把它们拼接在一起了一样。
上江州涉放弃了召唤弓箭出来的想法。
直觉告诉他,隐藏在这只三头特级咒灵背后的,是它更不好对付的同伴。他不能直接下死手,得留它一条命,想办法让他吐出来点东西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