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苏乔在小幺儿池良的汇报中,终于断断续续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份和来龙去脉。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他穿越了。

穿到了……这个同名同姓的苏乔身上。

可惜同名不同命。

他上辈子无父无母,光棍一个,积攒的家业全靠自己赤手空拳打拼出来,当时还因为父母猝然离世连大学都没读完。

但这个苏乔,大约是命里带财,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

父亲在他出生那年发了笔横财,积攒了不少家业。可惜这些年不善经营,大肆挥霍,慢慢家中便也落败下来。

后来父亲又因病离世,他们家便彻底没了收入来源。可“苏乔”已经享受惯了原来的生活,依旧一切照旧,很快就捉襟见肘,陷入无钱可花的地步。

最后也不知是听了谁的挑唆,开始典卖家中值钱的东西。

这种行为自然是饮鸩止渴,很快家中东西就卖光了,下人仆从也渐渐都散了,最后只剩下无处可去的家生子池良。

苏乔搞清楚身世,心中就稍宽慰了些。

没钱他并不在意,钱没了可以挣,只要人活着,什么都会有。

他素来看得开,当即信心满满,正巧也累了,瞧着天色已晚,该是休息的时候,便叫池良:

“给我打盆热水来。”

池良倒是听话,很快就用錾银小盆接了一盆热热的沸水给他送来。

苏乔用指尖试了试温度,一碰水便忍不住缩了回来。心想这孩子还真是没伺候过人,这般刚烧开的沸水用来洗脸,大约是想烫猪皮?

不过此时也只能堪堪凑合用了。

他站在铜镜前,正准备洗脸,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好好打量过这具身体长啥样。不由先停了动作,对着铜镜自照起来。

这一照,倒是有几分疑惑。

眼下这个原身长得不算好,肤色黝黑泛黄,眼睛一大一小,眉毛一粗一细。鼻子虽挺拔,但和不甚出彩的眉眼组合起来,就未免显得平庸乏味。

可他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照了又照。却总觉得这张脸似乎有点像他上一世的模样。

但他上辈子别的不说,相貌是完全没得挑的。眼下这个原身,应当和他上辈子那张脸没什么相似的地方才对,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很贴近?

他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究竟来。

最后只能罢了,皮囊只是外物,不必过多在意。

想通了,便用白布沾了水,细细的开始擦拭起脸颊。

但一擦拭他就觉得触感奇怪,像是隔了什么东西一般。

他愣了愣,慢慢的将指尖移到下颌处,顿时摸到了一处不明显的凸起。

顺着那块凸起,随着他的擦拭,本来黝黑泛黄的脸色却渐渐显出珍珠一般的温润光泽。一大一小的眼睛,一粗一细的眉毛皆在热水中浮现出本来的面目……

而等那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全部脱落,镜子中却出现了他上辈子那张脸。

他终于知道这张脸明明不甚出彩,为何还是像他上辈子那张脸了。

因为就算带了人/皮/面/具,脸部线条也不会改变。

略微上挑的桃花眼儿,一片鸦羽似的浓眼睫,衬出一副浓墨重彩的好眉眼。偏偏下颌精巧,鼻尖微翘,低眉垂眼时便又多了几分尚未长成的少年稚气。

是他的脸,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苏乔心中陡然升起种奇怪的情绪。

为何,这个世界的“苏乔”要戴着人/皮/面/具?

正巧池良此时端着银漱玉进来,一见他,手中的银漱玉便掉落在地。

呆呆看着他好半晌,半天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质问:

“公、公子是谁?”

“我。”

苏乔应声,池良的表情便更呆。小孩儿眨巴着眼睛,许久许久,才迟疑出声:

“公子?”

“对。”

“公子你怎么是这幅模样啊!你不是……”池良受惊不小,指着他的脸,目光才转到取下的人/皮/面/具上,最后竟是吞了口唾沫,有点儿呆呆愣愣:

“公子你……一直戴着人/皮/面/具?”

“……”

听池良这意思,他没见过“苏乔”的真正模样。池良入府已经十年,那就说明,“苏乔”一直戴着人/皮/面/具?

而且看苏大伯和苏三叔见到他也没什么其他反应的样子,想必“苏乔”这些年一直都是以这幅假面示人。

只是,为何呢?不麻烦吗?

苏乔一时间想不明白,但眼下也快到子时。作为一个作息健康的成年人,该是入睡的时候,他便决定先睡觉,有什么事情睡起来再想。

敷衍的点头算是承认,他挥手赶池良:

“是的,不早了,咱们先睡吧。”

“哦。”池良呆呆傻傻的点头,乖乖转身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回过身来情真意切夸奖苏乔:

“公子,你真好看。”

苏乔:“……”倒也不必如此。

翌日,苏乔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池良把家中的账本拿给他看看。

结果池良一脸懵逼,理直气壮的告诉他:“账本?咱们府里从来不记账,连个账房先生都没有。”

苏乔:“……”

虽然这家一团乱,但好在苏乔自己以前创业时也管过账,知道基本的操作。便带上池良清点起整个府里的资产。

池良以前不大够格伺候“苏乔”,对他的性格喜好皆不大熟悉。所以哪怕眼下这个皮囊下已经换了一个人,池良也没太多的不适应。

只是总忍不住偷眼打量他,不过在对上苏乔那张乏善可陈的人/皮/面/具后就人间清醒。

苏乔倒是没注意他的小动作,一门心思清点着家产,然后就发现其实没啥好算的。

值钱的家具摆置已经变卖的差不多,田宅地契更是啥都没有。

总而言之,整个苏家就只有一个空架子。

所以就这么一贫如洗,他大伯和三叔到底图啥?

“图这宅子呀!”

池良声如洪钟的给他解惑。

苏乔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了。

不过池良这话也让他不解:

“宅子?这宅子……”苏乔打量这宅子,不算大,也绝算不上豪宅:“也就一般般吧。”

就算卖了,也不一定能卖多少。

“公子,这可是内城区的宅子。内城区!”池良瞪大眼睛强调:

“寸土寸金。”

“怎么个意思?”苏乔有了点兴趣,池良以为他公子公子不食人间烟火,便尽职尽责的给他普及。

原来如今京城分内外两城,以汴梁河为界,汴梁河河东是内城,河西是外城。

内外城之间虽然只隔了一条汴梁河,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比如说内城里住着皇帝和他的后宫,虽说是在内城的最里面,但至少可以说自己是天子脚下,和皇帝做邻居。

再比如说,繁华的商业街大多都在内城。而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勋贵人家也只会住在内城,若是住在外城,是要被奚落嘲笑的。不过勋贵人家也分三六九等,总而言之,越靠近皇宫的身份越贵重,越靠近汴梁河的,身份就越低。

苏乔家在汴梁河边上,论资排辈自然是最末等。但至少也算是内城,怎么着也比外城好。

至于他本家苏家虽说号称淮阳士族,实际落败已久,一族中只有苏乔一家住在内城。其他的亲戚基本都住在外城。

所以自然这套宅子就会引来其他人的觊觎,别的不说,内城有套房,身份都不一样。

搞清楚来龙去脉,苏乔眼珠子都不由亮了亮。这么一来,这套宅子不就是他的本金了。

不过这里不同于现代,没有银行,不能抵押。而且卖了宅子,他也无处可去,估计还是得再好好商榷商榷。

没事儿,慢慢来吧。

苏乔心态很好,盘算着要出门转转,先市场调研一下,了解市场才知道要做什么生意。

想做就做,他当即让池良准备。

苏家虽然落败了,但“苏乔”出街的行头备的甚齐,他挑了把金扇,换了一身大红的锦缎袍子,衬着他鸦羽似的发,一片挺直瘦削的脊背,从背后看去分外撩人。

就是可惜戴着人/皮/面/具,一转身看见那张脸,连那副好身段都黯然失了色。池良不由叹气,几乎是抱怨般的嘀咕:

“公子,你就不能取了那张面具吗?这张脸和你这一身,多不配啊。”

“不能。”苏乔答得斩钉截铁。在他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何这么多年一直戴着这张面具的问题前,他都得戴着!

池良没办法,也只能由着他。

两人一块出了门,却不想门口等着一人。穿一身黑衣短打的劲装,二十几岁的模样,约莫是习过武,骑在马上,器宇不凡。

他长得不错,就是眉目间总是躁动,像是不大耐烦。

此时见了苏乔,便冷哼一声,话语内容虽客气,语气却毫无尊重:

“公子便是苏亭苏公子吧?”

“呃……不是,你认错人了。”

男子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说,冷笑一声道:

“苏公子不用隐瞒。我林文源想找的人,还从来没有弄错过。”

“……”

“放心,我来找你不是要找你麻烦,就是帮我家小姐送封信给你。”他说完,果然从怀中甩出一封信笺给他。

苏乔抓着信笺,一脸懵逼。

林文源却自觉事情办完,极为潇洒的掉转马头,扬鞭离去。剩下苏乔和池良,表情复杂。

良久,池良才小心问他:“公子,你要不要拆开看看?我刚听他说这是他家小姐给你的,万一是那个……情书呢?”

苏乔虽然觉得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拆开了看看。却见里面既无缠绵悱恻,也无风花雪月。只有几句短短的话语,意思并不晦涩,非常好懂。

总结起来不过是八个字:若敢娶我,要你狗命!

池良还在那巴巴的看着苏乔,见他抬头,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公子,是情书吗?”

“不。”苏乔看着远方,目光深邃而严肃:“我觉得这是一封威胁信。”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