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度过高, 舌尖微微发红。
爱德华的视线不经意滑过,不知怎么了喉咙发紧,那红艳艳的色泽真似他在乡间小路上采摘过的莓果, 不知尝起来会不会十分酸涩。
沈清川见爱德华又盯着他瞧,睃了他一眼, 笑问,“你又盯着我看干嘛, 难不成我脸上长了朵花。”
“你比花还漂亮。”
“你把我的酒弄浊了, 该赔我一杯。”
说着,爱德华就伸手去夺沈清川手上的那杯酒, 他自个的那杯酒里面的花生米已经泡开了衣, 的确是喝不得了。
不过, 把杯子里面的酒水倒出来又或是换个新酒杯重新倒上一杯酒不就好了吗?
沈清川全当爱德华是来跟他玩闹, 他就高举着手中的酒杯, 哪知爱德华整个人似犬般扑过来。
沈清川只顾着不让爱德华得逞, 也起了顽劣的心思想耍耍他,却没有察觉到自己被爱德华如钢铁般的手臂圈在怀里, 整个人都被爱德华宽背遮住。
唯独看见高高举起酒杯的手,如玉的指尖压小巧精致的瓷白杯壁,透明的佳酿洒出几滴, 落在指尖, 顺着纤长滑落,骨节微微泛红。
莹莹似树梢雪, 骨节泛粉似透香,叫人想凑过去舔一舔,是否那沾着美人香的一滴酒水就足以让人丢了三魂七魄,遐想连篇, 生出几许风月梦。
若是外人打眼一瞧,指不定会以为哪个佳人被富家子圈在怀里哄着喂酒。
“酒洒了,洒了。”沈清川连忙嚷嚷。
杯子里几乎一半的酒水都倾洒了出来,手臂里侧都有酒水顺着下滑,衬衫的长袖微有一行透明水渍。
爱德华拽紧沈清川纤白如皓雪的手腕,嘴唇就凑到那酒杯,微微碰到沈清川的指尖,嘴衔起杯子杯壁,叼起往后仰头,就将剩下的半杯酒水喝了个净。
沈清川也觉得这姿势不妥,靠得太近了,年少时闹腾也无妨,现在两个成年大男人闹在一起就不太好了,正要出声让爱德华坐好。
“别闹了......”
突然,就被从栏杆外飞进来的一柄坠红缨穗的秀剑投掷进来,宛如从天外降下的一道乍起的闪电,快如白蛇掷破了后面桌子的花瓶,碰的一声,花瓶碎了一地,里面存储用来养花的水,也倾洒一地,那一株红梅泡在水里,霎时冲击坠地的力道扯落几片殷红花瓣。
就似泡在几滴幽怨的红血。
沈清川一惊,刚才他可瞧见了那剑光如雪的秀剑飞过来的,是直直往爱德华的后背砸,幸亏他极为矫健地把爱德华往旁边一带,那飞剑险险擦过爱德华的脸颊,而后击碎后面镶元宝形雕花大透窗下的花瓶,才免了一场祸事。
不然,爱德华的后背要多一个窟窿眼。
沈清川被这飞来的横祸一打岔,哪里还记得爱德华不端举动,早就把心中刚升起的一丝异样感冲刷得一干二净了,只余惊魂未定。
沈清川紧张地端详爱德华的侧脸,询问他,“你没事吧。”
他瞧地上躺着的那一柄剑散发寒光,泡在红梅水中,就似饮血的锋利宝剑,要是爱德华被剑飞擦伤哪里,脸颊落下疤痕,他要怎么和神父交代。
爱德华拍了拍沈清川手背,示意他安心,那双碧蓝碧蓝的眼眸似点了天火,明亮到晃人,似一颗在日光下闪耀的蓝宝石。
爱德华明显就是生气了,明俊的脸配上一头金灿灿的如金子般的头发,宛如愤怒中的阿波罗。
万一伤害到彼得,只稍稍这一想,他整个人都要被怒火吞没
爱德华也不去分辨这股要将他理智吞没的愤怒,是出于何种,是担心他最好的好朋友受伤,还是其他原因,他怒不可揭已无法分辨,神情就似冷漠无情的贵族,要那人付出代价也不足以平息他心头的怒意。
“fu*k。”爱德华连粗口都爆出来了,可见气得不轻。
爱德华捡起地板上碎片里的那柄宝剑,欲往栏杆外走去,沈清川见状急忙拦着他,怕这个混小子犯急做傻事。
“你提着剑去干嘛?”
难不成要去杀人,这后半句沈清川没说出口,不过沈清川知道爱德华在气头上真的会做出这些事来。
爱德华平时别人闹他或者损他一两句都不会生气,偏偏遇到了他的事,就丧失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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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川记得他年少时身骨还未抽条,黑发秀脸加上纤细的身材,让他饱受一些非议。有一次在外面遇到两个调戏他的混混,嘴里说的话很脏,他当时脸色微变,还未出口还击,爱德华就如同一头愤怒被惹红了眼的小牛,猛地冲了上去,跟着两个比他大七八岁的小混混打架,丝毫不管落在身上的拳头带来的疼痛,爱德华如同气疯了一样,他那打架的狠劲似要将两个混混置于死地,拳拳往人的死穴打去。
若不是沈清川后来死死地拦着他,冲着爱德华那股狠劲,说不定那两个混混真要被活活打死,当然,最后爱德华也没好到哪里去,毕竟体型悬殊,爱德华也没沾到便宜,肋骨断了两根,那段时间,沈清川照顾他,他还笑得没心没肺,直言毫不后悔,还说便宜了那两个混混。
沈清川全当爱德华把自己当做是很重要的亲人,听到那些人对他的污言污语,爱德华才那般愤慨。
所以,沈清川此时完全相信爱德华敢从二楼将那柄飞剑扔回去,还要在某人身上扎个窟窿才尽兴。
果然,爱德华掂了掂手里的剑,冷笑两声。
“当然,是要物归原主。”
言下之意,就是要把剑扔回去,最好能扎一血窟窿,他可不管对方是男是女,定要报复回去。
沈清川一听这话,难能放手让爱德华如此莽撞行事,且不说这柄剑的主人是女子,这把剑扔下去,这茶楼又是开天窗的,风大一点就会把剑刮偏,一楼池座的客人又多,随便一砸,就会刮伤几人,若是飞剑扎到脖子,那不是要闹出人命官司吗。
沈清川好说歹说,圈着爱德华的手臂,都快把嘴皮子磨破了,又应允的些承诺,才让爱德华好好坐下。
忍不住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这爱德华啊让他想起了闹脾气的五妹沈珍菲,一旦生起气来,都是不顾后果的主,要仔细软声哄着才能让他们歇了心口的那道火气,不然,就要像小孩一样要闹个底朝天,让这当家长的十分闹心。
不过,这也值得,沈清川仔细回想起楼下那霓裳彩衣的赛天仙,虽然脸上涂抹这戏子妆的胭脂水粉,但他扮相极其漂亮,特别是那双微微吊起的漆黑眼眸,瞳心点一光,就让台下的人移不开眼,应当是个五官精致的女子。
若是被飞剑刮伤,脸上落下疤痕,这不是要将对方的后半生都毁了吗?
沈清川知道做得了当家花旦除了靠精湛的唱腔,还要漂亮的模样,若是女子脸上多了一道疤痕,此不是毁了他的事业,且外往后谈婚论嫁也是一道阻碍。
沈清川到底是心软,他怜香惜玉,对女子多为厚待,但却无男女私情。
这应该是一场意外,沈清川自知有些戏曲表演时,台上的人会和台下的人有互动,只是不晓得,这飞剑是如何抛到这二楼来的。
“那可说好了,你答应我们一起去泡温泉。”爱德华的眼眸亮晶晶的,很是兴奋,就如同能去外面踏青的金毛犬,对去玩充满了期待。
沈清川嘴角上扬,心中微微无奈,只哄着说道,“是是是,只要你能消气,我陪你去哪里玩都行。”
楼下的戏台继续传来咿咿呀呀的戏腔,只不过舞剑的曲目早已换下,换成了两个身后插八方旗的将军,带着两队朱红墨蓝的武生,在台上上演一场精彩绝伦的武打戏,上滚下翻,鲤鱼打挺,如跃龙门的高难度动作,叫台下的观众看得眼花缭乱,纷纷忍不住拍手叫好。
之前的那场意外惊险,又被这热闹场面冲散了。
只不过,都过去半柱香的时间,沈清川估摸着戏班子的人也该上来将这柄剑拿回去了,毕竟出了意外,总该道歉才对。
竹帘窸窸窣窣地响起,半卷着,一茶馆的伙计缩头弯腰地走进来,倒八眉,舔笑着说道,“沈三少爷,实在对不住了,刚才赛老板在台上表演时,一时失误,剑脱了手,就甩飞了进来,没有伤到你吧?”
沈清川听到伙计直呼他沈三少爷,就忍不住挑眉,虽说是他订下这厢房,可他只留一个姓氏,却没给出全名或是身份。
沈清川也不深究,这茶馆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有心的向消息灵通点的人打听一下就能皆知,他的身份被得知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沈清川不再纠结此事。
见伙计忐忑不安的模样,估计是戏班子和掌柜交好,这伙计被掌柜子推出来,上来道歉的倒霉蛋。
若是其他脾气暴躁冲些的客人,遇到这事在气头上,可不是善茬,非要拳打脚踢将来人打一顿或是索取高额的赔偿。
伙计仔细地端看沈清川,见他面色如常,风仪不损,又听见沈清川回应和善,才微微放下心。
“无大碍,只是下次舞剑时还请赛老板万分小心,这剑虽未开刃,但毕竟是锋利,前来听曲却被伤及,就不美了。”沈清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