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不... ...”沈清川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 先响起的是啪的一声。
啪——很响亮的一声。
尤其是在这只有三人的空旷客厅里,更是清晰可听。
脸蛋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沈清川捂着脸, 被扇耳光,头微微低垂。
鸦羽般漆黑的发丝粘在脸颊边, 五指掌印就印在如白雪般细软的肌肤上。
太突然了,沈清川微微睁大了眼睛, 像是浸泡着墨玉的澄澈泉水, 稍微一晃就能晃出水花来,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错愕地盯着地面许久, 没有挪开视线。
关泊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站起来, 站到沈清川的身旁, 手握了一下沈清川的手, 挡在他前面。
沈清川在关泊雅的手搭过来的那一刻,传过来的微凉肤感, 沈清川却像是被烫了一下,长长乌黑眼睫眨了眨,一滴眼泪就似荷叶上滚动的雨珠, 啪的掉下地面, 眼睫没有被濡湿。
关泊雅露出的眼神让人遍体生寒,沈克远又一瞬间被关泊雅的眼神震慑住了。
像冰冷的蛇一样视线, 毫无温度且危险。
“沈大少,我顾念你是清川的大哥,才礼貌招呼你。”
“若你是来这摆家长的架势,大可不必, 还请离开,免得我让人请你出去,裕华公馆的仆人粗手粗脚的,要是弄伤你,到时候就脸上不好看了。”
关泊雅的语调让周围的空气都骤然降温,随着他这话一出,客厅的四个角落里,就出现了五六个穿黑衫的彪壮大汉。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沈克远主动离开,不然就让彪壮大汉动手,架着他出去。
沈克远在打下去的那一刻,很难描绘他是什么心情,愤怒失控,心疼亦有,他将怒火对准这个让他三弟误入歧途的男人,开口冷声说道,“若不是你这样不男不女的人勾/引得他失了心智,他会跟你胡扯在一起?”
关泊雅的狭长微挑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星眸微寒。
“还有我按照家规,管教自己的弟弟,关你一外人什么事,清川过来,跟我回去。”沈克远沉着脸,语气不善地说。
关泊雅轻慢地笑了起来,薄唇弯起的弧度似收割生命的寒冰利刃,嗜血且危险,他松开握着沈清川的手,朝着沈克远的方向,往前跨一步,说道,“那我倒要好好领教一下沈家的家规... ...”
身后有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伸过来,美得像是一件艺术品。
沈清川握住了关泊雅的手臂,说道,“这事让我来处理吧。”
沈清川定定地对上关泊雅的视线,眼眸清亮,目光很坚定,似有一道火在烧,烧净世间的一切罪恶,白昼如焚。
柔软却不懦弱,那一瞬间沈清川鲜活得似一瞬绚烂的烟火,消磨了关泊雅心中的戾气,眼底只剩一片温软。
关泊雅定住了身子,视线无声地扫过那染着无声焦灼的眉眼,还有沿着丰柔的唇线,隐藏在唇珠的坚决。
半响过去,关泊雅才说一字,“好。”
沈清川放松下肩膀,上前跨一步,他很明白,有些事情已经无法继续逃避下去,需要有一个人勇敢地站出来去面对。
哪怕,是一场要绞碎他心魂的暴风雨。
沈清川对关泊雅危险的语气很熟悉,关泊雅语气越轻越客气,就是他忍耐到底线,即将要爆发的阶段,下手愈发狠辣。
若是他刚才不拦着关泊雅,关泊雅是要动手,而且是下手没个轻重的那种,沈清川是不愿意看到关泊雅和沈克远大打出手的场面出现,不愿他们任意一人受伤的情况出现。
沈清川深深呼了一口气,想要把心中的枷锁放下,他努力弯起眼眸,让嘴角浮起一点笑意,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大哥,我们出去说吧。”
裕华公馆斜对面的街道。
司机老王早就在车内等了一个接近两小时,他还抽了两根纸卷烟,再到不远处的卖糕点店铺买了一份糯米糕垫垫肚子。
从沈府出来载着沈大少到医院,再到这裕华公馆,也没能吃上一口热气的午饭。
司机老王剥开糯米糕底下的那层糯米纸,婴儿拳大小的糯米糕,圆圆一个刚好可以一口吃掉。
司机老王看到远处街尾处,乌泱泱的,围着一大波人,他好奇地伸了伸头,望过去,可惜隔得太远,除了含含糊糊地传来两声喊打喊杀的嘈杂声音,他什么也看不到。
糕点店的老板用竹片做的竹夹翻动着蒸笼里的糕点包子,看看还有多少,最近生意不景气,一大上午都没卖出多少,下午更是少人。
得了空闲,见司机老王一脸好奇地望着远处,就搭话说道,“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前面那群人是在□□吗?”司机老王问道,他听过五小姐说过有些学生会举办□□抗/议的活动,来反对洋人的丑恶行为。
“不是,那两人是犯了事的。”店铺老板说道。
“犯了什么事啊?”司机老王有些好奇了,那么一大波人围在一起,那得犯多大的事啊。
店铺老板原本不爱说这事的,这事说起来也恶心,免得让客人听了倒胃口,但就眼前这一位好奇心满满的客人,他小声地说道,“那两人啊,其中有一位是书商李老爷的少爷,另一位是他家的马奴,被李老爷发现在书房干那有违天和的事。”
“那李少爷不认错,李老爷一怒,就将他们绑起来游街示众,买了几筐西红柿烂菜叶,凡是拿烂菜叶砸他们的都能得一个一铜板。”
“男的和男的还能在一起啊?”司机老王瞪大了眼睛,又说道。
“那李老爷舍得他儿子被人那样羞辱啊,要是出这样的家丑,旁人都是藏着掖着的。”司机老王嘀咕说道。
店铺老板叹了一口说道,“嗐,谁知道呢,李老爷是怎么想的,只听说他家出了这事,李老太太都气昏了头,说给祖宗蒙辱了,这些天李府忙请大夫呢。”店铺老板说道。
“这事你也知道。”司机老王都快怀疑店铺老板是不是那李府的人,对李府的事情了如指掌。
店铺老板讪笑两声,这些事都是他听来买糕点的客人们说的,坏事传千里,他又继续说道,“这条街上的药铺名医,李府的人都请了好几回了,听别人说李老太太可能要熬不过这个深秋了。”
司机老王不禁唏嘘,他在沈府上个星期听沈夫人说过,要给那李老太太准备八十八岁的寿礼。
司机老王还想搭讪多说几句,眼尖地看到沈大少领着沈三少从那气派的裕华公馆出来,急忙走回小轿车,将后车门拉开,说道,“大少爷,三少爷。”
沈克远没有出声,冷着一张脸,沈清川对司机老王笑了笑。
司机老王坐回驾驶位上,不敢多说一句,沈克远坐在后车座的左侧,沈清川坐在后车座的右侧,两人中间隔开很大的一空隙位置,似横着一堵厚厚的空气墙,车内的氛围有些压抑。
司机老王刚刚可抬头见到了三少爷脸一侧上的五道红红的手指印,在那雪白雪白的脸上横着,十分显眼,都肿了一层,可见是下了狠劲。
又联想到脸色如锅底黑的大少爷,有可能出手的人就是他了,只是自从,从津沽回来后,大少爷最宠的就是三少爷,对比其他几位少爷小姐,大少爷对三少爷的态度可是好上十倍。
三少爷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惹得大少爷这次如此生气。
司机老王也不敢多问两位主子的事,只坐在驾驶位上,等待沈克远的指令。
“大哥... ...”沈清川刚想出声,说道。
“回沈府。”沈克远冷冷地说道,连个眼神都没丢给沈清川,仿佛旁边坐的是个空气。
他不想在车内说起这事,心中的那股气还未平息下来,又不想冲着沈清川发怒,放在膝盖上的手蜷缩成拳,忍了忍,只能完全无视沈清川,却不知道这样的态度更伤人。
小轿车启动,车子缓缓行驶在街道上,沈清川见沈克远不想多谈的姿态,只能压下忐忑的内心,手握着一怀表,企图从中汲取力量,他望向车外,眼睛失神如晕染在笔洗中的浓墨,黯淡无光,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车子猛地刹车,沈清川身子向前倾,额头差点磕到前面的车椅。
“怎么回事?”沈克远冷声说,他现在就像一块散发冷气的巨大冰块,语气带有寒气。
“前面人多,忽然有个人闯到路上。”司机老王冒着冷汗颤颤说道。
路边围着乌泱泱的一群人,占着大半条街道,突然有个人被挤了出了,他也吓了一跳。
沈清川连忙说,“没撞到人吧。”
“没有。”司机老王心一惊,回头对沈清川说道,他见街口前面堵着人多,车速开得并不快,那个人是自个撞上来的。
车盖前趴着一瘦白的公子,就算衣服上沾着烂菜叶,头发也被砸的乱糟糟的,脸侧还有一道鞭伤,万分狼狈,眼神躲闪,紧抿的唇透着一股倔强,但还是可以看的出他原先就是一细皮嫩肉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