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川快走到裕华公馆的门口, 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站在一个拐角处,探头探脑的, 望着裕华公馆的门口。
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庆, 你怎么会在这?”
小庆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去, 又满脸惊喜,说道, “三少爷, 可算盼着你回来?”
“这是少爷小姐们托我偷偷给你带的东西。”小庆把一直揣在怀里的木匣子递给沈清川。
给他带的东西?沈清川掂了掂木匣子的重量, 还是挺重手的,打开一看,白花花的银元,排列整齐一管一管, 这起码都有上千了。
“五小姐听说你被老爷断了月钱, 偷偷托我给你带三百银元, 后又让六少爷四小姐知晓了,六少爷添了两百,四小姐添了七百。”捧着这一大笔钱, 小庆这一路上都提心吊胆的, 渤海城的惯偷小贼多的跟耗子似的,稍不留神,就会被偷走,今儿他特意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褂子, 脸上也抹灰。
听到这话,心里感觉暖暖的,沈清川眉眼弯弯,宛如天上挂的皓月,满目是柔柔的月光。
五妹沈珍菲向来花费大手大脚的,每个月要添置新衣服和首饰,是小姑娘最爱俏的时期,月钱平时都不够她花,要问沈老爷子多给一些,现在能省下三百银元,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
而六弟沈宝钧的钱银都花来,收藏名贵的钢笔,平时要和同学朋友聚会,花销也不少。
四妹沈心素没有去上学,聘请塾师在家里,平日里也不怎么花销,沈清川说道,“我手头上还宽裕,这些你就拿回去。”
“哪能啊?这是小姐少爷们的一片心意,我要是还回去,五小姐又要闹起来了,要是被老爷发现了,就不好了。”小庆出门前,沈珍菲可是嘱咐了他好多次,要是被她知道,他没有完成任务,回去可吃不了兜着走。
“三少爷,你还是收下吧!”小庆说道。
“那这钱就当先存在我这吧。我在对面街道租了一个房子,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你就到那儿来找我。”沈清川指了指方向,二哥给的
见沈清川收下了,小庆就喜笑颜开离开了,他得赶快回去向五小姐复命。
步入裕华公馆的大厅,穿青色衣服的丫鬟在打扫房间。
“泊雅小姐呢?”沈清川捧着一木匣子进来,上面还搁着一朵花。
“主子在画室里。”清秀的丫鬟放下手上的鸡毛掸子,手虚虚扶着粉彩牡丹纹盘口瓶。
沈清川把木匣子放到自己的房间里,又换上了一件熨烫好的白衬衫,他跟冷秋渡胡闹时,之前的那件衬衫皱的不成样子,对着镜子梳理一下发型。
画室里一张长长的黑木桌子摆放着画纸,黑岩石镇纸压着一张还未画完的海棠春睡图,笔砚上搁着笔头沾上红颜料的檀木狼毛毫笔。
窗户半开,从帘布缝隙里射出一道阳光,关泊雅角落的一张盘金龙黑漆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柄泥金洒金扇子,漆黑扇面上的腊梅用金箔和母贝装饰,华丽浓彩,扇风更是有一股清冷的梅香。
穿的是一件宽松的紫黑唐装长袍,薄薄的绸缎印著少见的象牙色白金凤凰,夹杂着黄金羽毛,难得他今天没有束发髻,长发拢起来用一条黑金软绸缎带,低扎放在肩上,像似快要掉下来,脸颊边上垂着几丝黑发。
闭目在自思自想,手上的扇子合拢起来,搭在腿上转着。
沈清川知道关泊雅不是在小憩,他撩朱红色的丝绒门帘,脚步极轻,皮鞋跟叩在光滑的地板上,只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他缓步走到关泊雅的面前,半蹲着,柔着声音轻哄,怕大些动静会惊扰到他放在心上的人,说道,“泊雅小姐,可是乏了?”
关泊雅张开眸子,看着蹲在他跟前的青年,日光正照在他的侧脸和发旋上,肌肤白如软雪,乌发似浓墨一般,微微弯起的眼眸,藏着一泓清泉,只要一笑,仿佛是街道上最美的情郎,要把整个渤海城待嫁闺中的女子芳心搅和个翻江倒海。
日光里滚滚的烟尘,斜斜地灌进来,笼着青年的洁白衬衫,长颈干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雪堆出来的人。
“是有些烦心事,今日一天没有见到沈三少,你去哪儿了?”关泊雅手执泥金洒金扇子,用扇柄轻轻挑起青年的下颚,墨玉浮雕梅树的扇柄把那一寸肤色,衬托的极其白。
沈清川脸含笑意,移开了扇子,把一朵淡淡粉的百叶蔷薇,搁在扇柄上面,说道,“为你采花去了。”
“可还喜欢?”他的眼眸亮晶晶的,眼眸随意散的光,都比旁的人明亮。
美好的,让他想收拢在手心里藏着。
关泊雅丹凤眼淡如水,仿佛变了一副模样,翻起卷卷浪花,低头看了沈清川一样,情愫暗生,眼前青年略显笨拙的示爱,撩动了他心底的一根弦。
把百叶蔷薇去了根茎,放在旁边的巨大白瓷缸里,水里的几尾鹤顶红白珠鳞金鱼轻轻啄了一下,浮在水面上的花瓣。
“喜欢。可惜落花易谢,保存不了最鲜活的模样。”关泊雅的手指还沾着水。
“你若喜欢,我天天为你摘。把这一朵给你画下来。”沈清川拿起一方棉帕子,仔细擦拭关泊雅手上的水痕。
“哦,你只想画花吗?若是我有一天容颜老去,或者变成了另一幅样子,沈三少会不会也像现在这样,转手就把旧花扔掉,去摘别的鲜艳的花。”关泊雅斜倚在椅背,拿起搁在小方桌的长烟杆,深深地呼了口烟,漂浮着的缕缕白烟萦绕在他的眉梢。
“怎么会?我是那样的负心人吗?”沈清川认为世间其他的美貌女子,难有关泊雅这样的风韵,楚楚谡谡,风雅高迈,孤意敛于眉骨,深情藏在睫羽,恐怕此生再难逢一个关泊雅。
“我画花也画你,珍藏于心,此生不会辜负你。”沈清川执起关泊雅的手,温热的唇轻轻地落下一吻,怕眼前的佳人多想,徒增烦忧。
站在黑木长桌前,桌上铺着几尺雪白的宣纸,不过动笔的不是沈清川,而是关泊雅。
沈清川与关泊雅相处的这些时日,才知道那天,关泊雅让他教画西洋画,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关泊雅极善丹青,图写特妙,尤其是擅长画千山竞秀,万壑争流,灵气蓬勃,更别说画一朵小小的山野小花。
环着沈清川,下巴搁在他的肩上,手握沈清川的手执着毛笔,尖蘸少许较浓的海棠红,说道,“这笔下的要轻一些,慢慢延展开... ...”
窗外已经黄昏,偷偷洒落的昏黄光辉,在这静谧的室内蔓延出暧昧的情愫。
沈清川斜躺在铺着紫绸的软塌上,落日的霞光铺在他的衬衫,泊雅小姐拿着紫檀狼毫毛笔蘸少许艳丽的红染料,嘴边还叼衔笔头沾墨绿的细毛笔,在他的白衬衫画着海棠花和牡丹。
他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盛水的瓷钵,泄湿了腰间的衬衫,泊雅小姐就要抓着他,把他抵在软塌,要在他的衬衫上作画。
“泊雅小姐... ...”沈清川的昵呐声,藏着情人般的温柔,目光如那柔柔的月光,融融若水。
关泊雅微微低着头,脸颊边落下几缕发丝垂着,口衔青笔,长长睫羽沾着暖橙辉光,眼眸极黑若一团匿藏在水里不散的浓墨,叫人瞧不见底下的翻涌墨涛。
只睨上一眼,就让人神魂颠倒,做一场绵绵的梦。
沈清川心醉了,纵容泊雅小姐在他衬衫上涂写描绘,蓄着水毛笔在白衬衫晕染出重叠的花瓣,微凉的水意濡湿了衬衫,刺激底下的肌肤,腰侧腹部的肌肤绷紧了,他克制着自己,可腰身还是随着每一笔的轻重,轻轻发颤。
笔尖浓红轻点,笔肚重重落下,侧锋横卧,一两笔画成花瓣,淡红显瓣端。
沈清川的额上浮起薄汗,又被灌进来的清风吹干,窗帘浮动,夕光漂浮着细细的尘埃,生怕有人从窗口路过,撞见了这一幕。
漆黑发梢沾在细雪般的脸颊上,也许是因为难以言喻的羞涩,或是不堪言表的心中隐秘,或是为他顺从内心欲望的纵容,沈清川抬眸看了一眼作画人,又低垂下乌浓的眼睫,在眼睑下方落下一小道寥影。
蘸着胭脂的笔描花萼,海棠花和牡丹花浓淡相映,花枝叶高低错落,色彩氤氲。
落日霞光落在紫绸软塌,塌上的青年白如雪,衬衫铺展开来的牡丹花,天香欲醉,枝条低垂的海棠花靡丽妖媚,他的脸颊透着几分红。
国色今朝犹酣酒,胭脂浓翠染雪衣,海棠花红熏醉容,烟紫霞光铺室春。
关泊雅抬起笔,从腰腹画到胸膛,沾着水的毛笔,落下红晕,刺激的沈清川浑身一震,发出细小的哼声,又重重地落下一笔,衬衫沾了水,有些透了,花萼红的浓艳,染上了脂香。
凉凉的水意,却让人热血沸腾,口干舌燥。
“泊雅小姐,不可... ...”沈清川握着关泊雅握笔的手,不可再继续下去了。
笔端停在那处,殷红的海棠花还缺一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