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瀚海并没有拒绝司雪语伸过来企图抓住他的手, 司雪语在触碰到顾瀚海的时候终于露出了满足的仿若被救赎了一般喜悦之色。
顾瀚海垂眸看着司雪语,司雪语抬头的瞬间身体顿时僵硬,手不自觉的松开, 身体本能的产生了恐惧,往后靠去。
严清圆察觉到了司雪语的突然安静, 对着顾瀚海使了一个眼色立刻将还在小声啜泣的女孩直接抱起冲出了门去。
顾瀚海抬眸看了一眼已经失去了严清圆身影的大门, 一直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漆黑的瞳孔中倒影出了此时司雪语恐惧的表情。
“小海, 不要这样看妈妈,妈妈害怕, 小海, 小海……”司雪语松开了手 , 脑海中一片空白,“小海,妈妈错了。”
顾瀚海嘴角轻抿起了几丝凉薄的弧度:“你还记得我们曾经的交易吗?”
司雪语的眼中都是忐忑,强笑着:“那怎么是交易呢?那是小海和妈妈的约定, 为什么要说成交易这么冷冰冰的话好吗?妈妈错了,妈妈……不敢了。”
顾瀚海安静的看着司雪语不断的想要和他拉近关系,可却只是在他的旁边不敢靠近,在司雪语即将哭泣之时,喑哑的浅音从顾瀚海的口中说出, 却在瞬间让司雪语入赘冰窟。
“你想再进一次精神病院吗?”
司雪语猛然瞪大了双眼:“不,不要这样, 小海,妈妈不想去精神病院,妈妈不想去,妈妈……”
顾瀚海垂眸看着司雪语。
一言不发。
司雪语后悔了, 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要和自己的孩子更亲密一点而已。
司雪语一直都不是一个脆弱的人,当初嫁给了会花言巧语的顾长河,以为顾长河会如同他所承诺的那样永远爱她,可现实却给了她打击。
顾长河的出轨让她夜夜被噩梦惊醒,祈祷着顾长河对外面的那个陌生的女人就只是玩玩而已,他一定会看到家庭,期待着他一定会变好。
司雪语的情况一天差过一天,在孩子生下之后顾长河更是肆无忌惮,因为照顾孩子的辛苦和成夜成夜的睡不饱,产后抑郁一起发作司雪语最终精神奔溃了。
但是因为孩子还太小,不能离开妈妈,司雪语只能在家中,把一切都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
她一直住在家中,可家庭本身就很困难,家里有一个精神疾病人会都会对家庭有诸多妨碍,更何况她不断恶化的精神疾病,那时候父母做了一个决定。
——要把她送去精神病院。
那时候的顾瀚海已经快七岁了,刚好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就算是没有母亲也能够自己做事了。
但是顾瀚海到底是盖着一个顾姓,司雪语的死活不肯离婚让顾长河对家中的一切都肆无忌惮,经常会来家里要钱,顾瀚海就成为了顾长河闹事的最好的借口。
本身就是普通家庭,被顾长河这样的无赖泼皮骚扰了几个月后苦不堪言,之后干脆将只有七岁的顾瀚海赶了出去,让他去找顾长河,去找他的爸爸。
七岁的顾瀚海那时候也是这样找到了顾长河现在的家,之后……被赶了出去。
那时候的顾瀚海有父亲,有母亲,也有长辈,却变成了一个皮球被踢来踢找不到归宿。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顾瀚海早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独自走了一整天到了精神病院,见了那个他在精神病院中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母亲。
“我去让外公外婆让你出来,出来之后你不能找顾长河,和我一起住,我可以照顾你,但是你必须要听我的话,我做什么都不要妨碍我。”
七岁的孩子还背着书包,安静的坐在司雪语的对面,对这个有精神病的母亲提出了这样一个条件。
为了能够出精神病院,司雪语什么不能答应呢?
顾瀚海需要一个可以在名义上依靠的监护人,而司雪语想要逃离精神病院这个牢笼,一个奇怪的家庭就这样被组成了。
司雪语是一个脆弱的需要有人依靠的人,为了让自己的学业和生活不被侵扰,顾瀚海则作为家庭中唯一的‘男人’挑起了家里的重担。
司雪语的精神病时好时坏,需要药物控制,但是却并非完全没有照顾自我的能力,顾瀚海就会以司雪语的名义去接一些需要在家里做的工作。
日积月累之下司雪语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这个儿子的不同,他比那个叫做顾长河的男人更加的可以让人安心,司雪语的重心一点一点的转到了顾瀚海的身上。
因为有了依靠,司雪语安下了心,配合治疗配合吃药,逐渐的可以出去工作,有了收入,家里的环境总算是好了很多。
顾瀚海对她来说,是精神支柱,只要顾瀚海在,她就能肆无忌惮。
什么都不用管 ,因为顾瀚海在。
不需要发愁,顾瀚海会照顾好这个家。
她不需要做什么决定,顾瀚海都会做好。
她只需要安心的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就好了。
就如同当年失去了顾长河她会发疯一样,如果失去了顾瀚海,她也会发疯的。
她……会被送入精神病院的。
“对不起,小海,是妈妈不对,是妈妈太得意忘形了。”司雪语在听到精神病院几个字之后就无法思考,她不想回到那个连人都算不上的地方,“妈妈听小海的话,妈妈不会妨碍小海的,妈妈这段时间不是做的很好吗?妈妈再也不敢了……”
顾瀚海并不想让严清圆和司雪语有过多的接触,司雪语的精神不稳定和正常人不同的思维必定会影响到的严清圆,所以他才让司雪语远离严清圆。
到目前为止,其实做的很好。
“即便是现在把你送入精神病院,我也不需要再多一个监护人了。”
顾瀚海已经十六岁了,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他看着这个只要失去了大树就会死亡的菟丝花,语气平和,这个母亲于他而言不过是字面上的含义,这个女人与他而言不过是他未成年之前放在身边的身份证。
带着这个女人,只不过是方便他做自己的事情毫无妨碍罢了。
顾瀚海知道自己情感淡漠凉薄,而他并不想让严清圆知道这件事。
“我只是,那个女人的女儿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妈妈受不了,不是针对小海,也不是针对严清圆,只是那个女人的女儿……”
司雪语焦急的想将责任推卸给顾橙橙。
顾瀚海垂眸打开手机,严清圆并没有发来信息。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你不要再给我惹麻烦。”顾瀚海从来不会和司雪语多说什么,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白费口舌。
该说的,都说了,司雪语该懂的都明白,这是他们之间固定的相处模式。
司雪语从来都不敢反抗顾瀚海,她不能再被抛弃一次了。
司雪语只是精神病,她不是傻子,她从小带着顾瀚海长大,怎么会对这个儿子的情绪没有一点感知。
只是……只是……
她也希望能和自己的儿子更亲密一点,就像是普通的母子一样。
但是,即便她无论怎么说,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什么样的行动去给顾瀚海表现她的想法和立场,都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顾瀚海,冷硬的无法靠近。
所以他对待严清圆的特殊,让她这个做妈妈的,不知所措。
严清圆在楼下抱着顾橙橙跑了好一阵,身上跑出了汗。
出来的时候只是匆匆忙忙的抓了一件外套,帽子围巾都没有带,这会儿一停下来风一吹,只觉得透心凉。
顾橙橙显然被司雪语的作为吓傻了,此时抱着肚子,又疼又怕。
“不怕了,哥哥帮你把衣服穿好,不穿好会生病的。”严清圆这才发现为了带顾橙橙跑,虽然身上出汗,可双手倒是被冻疼了,给顾橙橙拉上拉链的时候手指僵硬的不能很好的控制,好一会儿两人才算勉强整理好了衣服。
这会儿已经是接近晚上了,昏暗的灯光看不清楚,可这会儿严清圆分明看到此时顾橙橙脸上浮现出了十分清晰的巴掌印,红肿的厉害,可见当时的司雪语是下了狠手。
“很疼吗?哥哥带你去医院?肚子疼吗?被踹的地方有没有很难受?”
顾橙橙这会儿十分的混乱,问她疼不疼就只是委屈的小声说疼,可是到底哪儿疼也说不出来。
“橙橙,给哥哥妈妈的电话好不好?”这会儿已经天黑了,不论如何都应该先联系到顾橙橙的妈妈。
顾橙橙哭着抱了一串电话号码,脸上和腹部都越来越疼,忍不住的要哭。
严清圆也没想到司雪语根本一句话不听上来就打人,也是毫无防备。
“喂?你好,是顾橙橙的妈妈吗?”
对面的女人防备的问:“你是谁?”
“我是……”严清圆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这个我说不清楚,你的女儿被打了,我不知道打的严重不严重,我现在要带她去医院,你能尽快赶过来吗?”
“我女儿被打了?被谁打的?”
“这,等你先来了再说,我先带她去医院,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带她看病,你先过来。”严清圆这么个娇滴滴的少爷什么时候自己去看过病啊,一般都是旁边的人领着他去的。
严清圆和顾橙橙身上都没有身份证,但是到了医院之后顾橙橙的状况显然已经好了很多,只是捂着脸一直哭。
“妈妈说的对,那个人是坏蛋,是坏女人,不仅抢了我爸爸,还打我。”
严清圆垂眸看着女孩儿,此时皮筋已经散开了,本身她是一个打扮的很干净漂亮的女孩儿,即便是在这么困难的时候,她的妈妈依旧会好好的照顾顾橙橙。
“不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不行?!”
严清圆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立场去说话。
“不是她抢了你爸爸,而是你爸爸和你妈妈,一起欺负了她。”
“你胡说八道!”顾橙橙猛然睁大了双眼,气鼓鼓的,让脸颊上的红痕更加的明显。
“你的哥哥,比你大啊。”严清圆的脑海中也全是混乱,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还是希望让女孩知道,“你的爸爸顾长河是先和司雪语结婚的,之后才找的你妈妈啊,你妈妈才是小三。”
顾橙橙本身就没有停止的泪水因为这句话瞬间又满溢,她七岁了,懂事了,别人说什么,她都听得懂。
她不是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她当然也觉得很奇怪,但是那是她的妈妈,是她的爸爸。
“对你来说可能他们很过分,可对司雪语和你的哥哥来说,真正过分的是你们不是吗?你有爸爸的疼爱,你妈妈也很爱你,你能吃的很好,你不用管家里的事,你有零花钱,能买好看的装饰品和漂亮的衣服。”
严清圆注意到了在女孩儿粉红色书包上漂亮的挂饰,虽然不怎么贵可也是需要钱。
“顾瀚海小的时候……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他饭都吃不饱,在半年之前,顾瀚海非常的瘦,非常的,瘦到好像只有骨架。”严清圆垂眸,无法抑制酸涩的感觉。
“这……这……这又不是我的错,妈妈说了,爸爸根本不爱那个女人,他只爱妈妈,爸爸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顾橙橙脑子里一直在想,想反驳的话,想维护爸爸妈妈的话。
“顾长河,爸爸他只爱自己。”严清圆坐在医院的休息椅上,只觉得身上很是无力,“他当初抛弃了司雪语,从来没想过要担负起责任,他在养着你和你妈妈的时候,从你哥哥这里拿了不少钱,顾橙橙,你也算是被顾瀚海养大的。”
“你胡说八道,你是坏人,你讨厌我妈妈才会这么讲的,你肯定要抢走我爸爸!”顾橙橙顿时气恼的大声吼道,引起了医院中其他人的侧目,晚上的医院很是寂静,顾橙橙的声音格外的明显。
此时气恼的小女孩怒气冲冲的瞪着严清圆,让旁边的一些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不会让你知道你哥哥过的有多辛苦,也不会想让你知道你爸爸是不是对司雪语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只是,顾橙橙。”严清圆知道要让这么小的女孩子认清现实很辛苦,但是曾经的顾瀚海又何尝不是这么过来的呢,“如果你爸爸真的爱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你的,他现在肯定会出来,因为你生病了,担心的到你身边来。”
这一句话,即便是顾橙橙都已经无法反驳。
顾橙橙不可置信的看着严清圆,气的大喘气,可是又发现一句话都没办法反驳。
爸爸那么喜欢她,她以前生病的时候爸爸都可担心了,会陪她一整个晚上。
顾橙橙低下头,想要给顾长河打电话告诉他自己生病了,但是电话在手中,顾橙橙却突然想起来她联系不到顾长河了,连妈妈都联系不到。
严清圆没有再继续说什么,颇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
顾长河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的男人,司雪语的悲剧已经血淋淋的摆在了眼前,谁都无法忽略。
当初他不想让顾长河和书里一样纠缠着他,做出无法挽回的错事,想要让顾长河懂得害怕。
做法是有效的,顾长河没有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是……
严清圆的看向了此时突然蹲在地上大哭的顾橙橙。
在书中说的是在抱错的事情被发现的一年前被顾长河机缘巧合下知道的,这一年前也许也包括一年半,这段时间很可能是顾长河找到了他这么一个可以取钱的突破口,所以顾橙橙的家庭才得以维持。
但是现在是因为自己的举动,蝴蝶了顾长河知道真相的事,顾长河的债务已经到了完全无法拖延的现在,所以他跑了。
因为没能从他的手中拿到钱,顾橙橙的家庭也没有维持,顾长河为了保全自己,跑了。
严清圆此时在手机上不断搜索着各种各样的信息,眼底是一片灰暗。
顾长河没有和司雪语离婚,他所有的欠债都是和司雪语的共同欠款,这笔钱迟早有一天会找到司雪语头上。
一旦自己回去,那么这笔债务很可能也会压到他的头上,这一瞬间严清圆喘不过气来。
但是他同样的也注意到了一条信息。
高利贷是犯法的。
严清圆看着这一条消息,有些发呆。
高利贷不受到法律保护,那么他是无效的,这笔债款也许可以抹消,但是既然人家敢放高利贷,也许就证明背后肯定有错综复杂的关系。
如果是严家……
如果是严家的话……
严清圆的听到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高利贷就算是无效了,顾长河也始终是一个隐患,没有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循环往复。
顾长河的再一次抛弃家庭让严清圆明白,这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人了,他只爱着自己,并且坏到了根里。
严清圆深吸了几口气,心中堵的慌。
重婚罪……
可以判刑。
严清圆看着手机,直到手机的光芒暗下去。
这些简简单单的话,或许看上去很难,但是如果是严家的话……
明明已经说好了,不要再麻烦严家了,他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解决的。
严清圆紧紧握着手机,眼底全是迷惘。
突然间严清圆的手机响了起来,严清圆低头就看到的是有些眼熟的号码,手忙脚乱的接了起来。
“你在什么地方?我的女儿在哪里?”
“妈妈!”顾橙橙清脆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吵醒了严清圆的迷惘,严清圆抬头看去,看到但是一个短发的女人穿着厚重的白色羽绒服大步大步的走过来,看到顾橙橙的时候立刻将顾橙橙抱在怀里,仔细查看。
“橙橙,橙橙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妈妈找你找的有多着急吗?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你的脸怎么回事?谁打你的?”
女人素颜也依旧能够看出她的清秀的底子,并没有司雪语的样貌来的惊艳,但是却没有司雪语惊艳之中锋芒,她看着顾橙橙的时候全都是担心,她的担心绝对不是虚假的。
严清圆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也许不好的真的只有他的家庭。
他所有的罪,都让顾瀚海受了。
顾瀚海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父爱,或许顾橙橙也是如此,可她至少享受过了,她还有爱她的妈妈。
“我去了司雪语家,这是那个坏女人打的。”顾橙橙指着脸说道,“那个坏女人还踹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可疼了。”
女人的眼中瞬间闪过慌张,立刻掀起顾橙橙的衣服看她的腹部,因为孩子的身体柔软加上穿得厚,没有在肚子上留下什么痕迹。
“做检查了吗?有没有伤到里面?虽然外面看不出来但是也许伤到了内脏呢?一定要好好的检查一下。”
“妈妈,我不疼,一点都不疼,刚刚有个医生给我看了看,说没什么事。” 顾橙橙说道。
“不行,一定要检查,如果出了什么事怎么办?那个女人脑子有问题下手又不知轻重,如果橙橙你出了什么事让妈妈可怎么办?”
严清圆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走上前:“现在可以去检查,我已经和医生说好了,什么检查都会让你们第一个做的。”
这里是严清圆经常会来的医院,所以和医生说明了情况之后医生说可以为他开这个方便。
“你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女人在看到严清圆之后瞬间就变了脸色,“你就看着你妈妈打我女儿?”
严清圆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说着女人瞬间就生了气,看着顾橙橙脸上十分明显的巴掌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前去高高的抬起手就想打严清圆一巴掌。
严清圆下意识的抬高手臂要躲,却听到女人骤然一声哀嚎。
“把她抓起来。”冰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一声嘈杂的脚步声,“大庭广众之下打人,谁给你的勇气?”
严清圆迷惘的睁开双眼,他第一个看到的是在此时不远处站着的严泽清,他身旁跟着几个黑衣的保镖,俊秀的严家二少爷面色冷然的注视着眼前的人。
而此时一阵熟悉的清冷的香气从鼻端传来,严清圆的眼前,那熟悉的黑色衣服的男人站在他的身侧。
冰凉的夹杂着些许风雪气息的手指抚摸上了他的眼角:“你哭了?”
那声音柔和的,严清圆的无措瞬间被消散。
“不哭了,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