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你是想吃包子?看你这么可怜,来,我送你一个包子,拿了包子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小摊主捏了一个大肉包子,用纸包好了。遥遥递给柳仪景,笑道:“来,包子给你,过来拿啊。”
柳仪景面无表情地缓步走了上去。
拖着与他的身形极其不符的衣袍,脚下显得虚浮无力,颇有几分柔弱美人的意思。
他生得很俊,即便现在形容狼狈,那脸上沾了泥,染了血,走在大街上,无论是谁遥遥一瞥,目光都能精准无比地落在他的身上。
美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男人的目光。
他并没有去接那个包子。
反而一脚把摊子踹了,香喷喷的大肉包子,骨碌碌地滚了一地,沾了不少脏。
他尤觉得不满意,胸口处的妒火将他烧得几乎快无处遁形了。
抬起板凳就是一通乱砸。
把摊子砸烂,砸碎,让别人卖不成包子,他的心里才稍微好过那么一点点。
“我的包子啊,大家快来看看啊,从哪儿冒出一个疯女人!我见她可怜,好心好意送她一个包子,她居然把我的摊子给砸了!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一双儿女,摊子没了,我要怎么活啊!”
“不能放过她!拉她去见官!”
“看她这模样,铁定是疯了!”
“该不会是从勾栏院里出来的吧?听说前几日才有几个恶少去勾栏院里撒野,弄残了好几个美人。”
“我也听说了,你们看她,分明是女子,还穿了一身男人的长袍,铁定是从那种地方逃出来的!”
“大家快躲开!这种人最脏了,指不定有什么脏病,这才被赶出来了!”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耳边嗡嗡乱响。
柳仪景听着烦,只想把他们所有人的舌头都割下来泡酒,再将他们制作成凶尸,操纵着他们去屠戮各自的全家老少。
可他不能。
因为女身被破,他的灵力开始溃散了。
腹部又开始阵阵绞痛起来,冷汗冒了出来,染湿了他的脊背。
都怪越清规!
要不是越清规破他女身,他怎么可能沦落至此?
不应该那么早就杀了越清规的,应该多留他几年,好好折磨他才对的。
应该多留他几年的。
“你这贱人!跟我走,我拉你去见官!”小摊主怒气冲冲的,一把钳住了柳仪景纤细的手腕,狠狠往前一拽,“要么赔钱,要么赔命!”
柳仪景脚下虚浮,差点摔倒在地。
正欲运转所剩不多的灵力,将对方杀死。
忽听旁边有人道:“这摊子值多少钱?我赔给你们。”
“五两银子,少一文钱都不行!”
“钱你拿去,把姑娘留下。”
“贱人,真是便宜你了,操!出门就遇见疯女人,真他妈晦气!操!”
小摊子跟对待什么破烂一样,将柳仪景甩了出去,接过那五两银子,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落难了吗?要不要我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
来人一袭绀青色的长袍,生得倒也俊俏,身后还跟着几个男修。
柳仪景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些人是扶音谷的弟子,许是出山寻找此前在山洞里,被他挟持过的那位扶音谷的少主。
真是冤家路窄。
竟然在此地碰上了。
抬眸凝视着说话人的脸,柳仪景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漆黑的长睫遮掩了他最真实的情绪,低声道:“我叫茵茵,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茵茵,好名字。我看不如这样吧,我等奉师尊之命,出山寻找游历在外的师弟,要在人间逗留数日。我瞧你好似落了难,不如暂且同我们在一处,等你养好了身子,再离开也不迟。”
这正合柳仪景心意,遂点头应了。
他也没办法不答应,周围好些男人对他虎视眈眈,柳仪景知道,如果他此刻不跟着扶音谷的人走,那么自己一定会被抓起来,按在长巷里欺辱。
他们带他来到一间客栈,吩咐店小二给他送桶热水,目光瞥向了他身上的衣衫时,眸色微微一凝:“这衣服……”
“是一位公子留下来的。”柳仪景如此道。
“哦,原来如此。我让人送一套女裙上楼,姑娘可自行沐浴更衣。”
语罢,众人纷纷退下楼,在大堂里落座吃酒。
才沐浴更衣完毕,那些个男修又过来敲门。
隔着房门问道:“茵茵姑娘,你歇下了没有?”
“歇下了,天色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门外不仅一个人在,柳仪景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这些人救他的目的,可不仅仅是出于一时心善,还因为他的美貌。
在这个修真界,美貌不是原罪,但倘若是一个空有美貌的废物,那本身就是罪孽。
捂住肚子,柳仪景往床里面缩了缩,目光死死盯着门外。
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压低声儿道:“怕什么的?一个从勾栏院里跑出来的疯女人。小模样生得还不赖,身段也好。我们终日在山中憋闷得慌,好不容易下了趟山,怎么说也得先乐呵乐呵!”
“是啊,师兄,穿着这身弟子服,好玩的地方都不能去。这女的比好些名门正派的仙子还要好看,你看她穿的那衣服,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指不定是被那个野男人按在了荒郊野地,把她衣服都扯烂了,这才不得不披了件男人的衣服出来!”
先前出手救下柳仪景的男修似乎有些犹豫,低声道:“这不好吧,师尊派我们下山寻找少主,倘若被师尊知晓……”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大不了事后,把这娘们杀了,那不就死无对证了?”
“就是啊,师兄!不玩白不玩,难得遇见一个这么俊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柳仪景越听越是心寒。
这就是大师兄他们口口声声要保护的修真界,前脚才正义凛然,当众救下了落难女子,后脚就开始盘算欺辱她了。
砰的一声。
有人从外头把房门踹开了,借点零星的月光,柳仪景看见来了七个男修,为首的那一个,眸色里还有几分仓惶,还偏了偏头,不敢看着柳仪景的眼睛。
“果然是个美人,生得这般标志,皮肤可真白啊,这脸蛋,这身段……比我之前见过的高门大户家圈养的炉鼎还要美艳!”
“有福了!这下可以痛痛快快玩一场了!哥几个是怎么来?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我看不如一起吧,时间紧迫,速战速决,最好是把这娘们弄死在床上,省得我们动手杀人了!”
“哈哈哈,男人不能速战速决!”
几个男修满眼淫光,搓着手缓步逼近。
柳仪景的目光冰冷,如同看着几头肮脏的猪,只不过他们都披着人的皮囊。冷冷道:“你们好像还没问过我,愿不愿意吧?”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起来。
“管你愿不愿意!爷几个能看上你,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服气!别给脸不要脸!”
“操!这贱人还敢瞪我们!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的贱货,还敢瞪,我让你瞪!”
劈手一耳光将柳仪景扇倒在床,那男修骑在他腰上,望着柳仪景纤细白皙的脖颈上,还残留着拇指大小的红斑,忍不住又破口大骂:“操!这贱人!都在外头不要钱地给野男人睡了,在这装什么贞洁烈女?”
伸手撕开柳仪景的衣衫,那人又大叫道:“大家快看!这娘们的肚子都大了!一看就是被男人狠狠玩过了!”
“哈哈哈。”
周围想起一片猖狂的笑声。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将他死死按在床上。
柳仪景心冷异常,偏偏在此刻腹痛如绞,根本运转不出半分灵力,甚至都不能隔空砍了他们的手。
“你看她,长成这副模样,不就是天生让男人玩的?”
“都不反抗,一看就是在床上被狠狠收拾过的,操!这么漂亮的娘们,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了!”
“还等什么?哥几个快上!这娘们就是欠收拾,狠狠收拾一回,她就老实了!”
耳边传来男修们的嬉笑声,以及衣衫撕碎的声音。
柳仪景神色麻木,死死抠紧手心,都抠出了鲜血来,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初被柳宗师折辱的种种。
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低声求道:“不要……”
师尊,不要。
可记忆里的师尊只会更加毫不留情地鞭挞他,羞辱他,将他的身体折磨成最适合承受的样子。
“不要?等会儿你可别哭着求我们说要!”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嘲讽的笑声拉回了柳仪景的理智,他冷静地想,现如今既是女身,也可借他们几人的灵力,来恢复灵力。
待灵力一恢复,他必定要将这些人生吞活剥,挫骨扬灰!
只是……
不管经历了多少次的折辱,他骨子里仍旧是畏惧的,恐慌的,即便安慰自己,不是别人玷污他,而是他玷污别人,可身子仍旧不停地发颤,在男人的手底下瑟瑟发抖。
就在柳仪景以为,他注定要沦为这些男修的炉鼎时,就听耳边传来一声剑鸣,惨叫声瞬间在头顶骤响。
柳仪景猛然睁开眼睛,入目便是越清规震怒的脸。
一剑将正骑着他的男修刺死,又连连挥剑,逐一将欺辱他的人就地诛杀。
“不要……不要杀我,不是我的主意,不是我的主意,我没有动她,没有!饶命了我罢,我是扶音谷的弟子,你不能杀我,不能……啊!!!!!”
回答他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剑,越清规一剑将人挑死,又觉得不解气,毫无任何章法的连砍带劈,砍到最后,地上血流成河,根本就没个人样了。
鲜血飞溅了他一身,弄脏了他身上的衣衫。顺着鬓发滚落下来。
“你……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柳仪景拢起衣衫,满脸不敢置信地道,“你居然还活着!”
“茵茵。”越清规转身望着他,眸色晦涩难懂起来,“茵茵。”
“应该是大师兄他们救了你,是他们救了你,太好了,他们把你救了。”柳仪景大松口气,自顾自地道,“太好了,我又不是一个人了。越清规是不会残杀正道人士的,我的摄魂术对他还有用。我能继续控制他为我所用了,太好了。”
越清规默不作声,鲜血顺着剑刃滚落下来。
“你为什么那么晚才追过来?为什么?是不是洛月明把你绊住了,是不是他把你绊住了!你为什么那么晚才来?为什么?”
柳仪景劫后余生,那些屈辱,惊恐,仓惶无助才姗姗来迟。
他顾不得拢起破碎的衣衫了,跪坐在床榻上,撕心裂肺地冲着越清规喊:“你喜欢洛月明,那你还回来找我做什么?你跟着他啊,你去跟他啊,你还回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是不是?!”
越清规不答,缓步走了上前。
“你滚!你滚!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我不需要!”
柳仪景发了疯一样捶打着越清规,五官都显得十分狰狞,“我不会输的,没人能杀得了我!你以为是他们羞辱了我,是不是?”
他忽然夺过柳仪景的剑,窜下床去,疯狂对着地上的尸体乱砍乱劈,剁掉他们的手和脚,割下他们的舌头,剜掉他们的眼珠。
“没人能侮辱我,没有人能侮辱我了!我不信命,这辈子都不信!我会在修真界称帝,我会杀尽天下人!还有你!”
柳仪景提剑抵着越清规的喉咙,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睛。
“我会杀了你的!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越清规一动不动,真的像是被人摄了魂一般。
“可我……可我只有你了。”
身子一软,柳仪景就跌跪下去,破碎的衣衫滚下了肩头,露出满身伤痕,皆是此前越清规在他身上留下的。
“我只有你了。”
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抬手捂住脸,眼泪顺着指缝涌了出来。
“为什么没有人真心待我?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被爱着,只有我没有人爱,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越清规也不能。
直到此刻,越清规也不爱他。
一点点都不爱,一分一毫的爱意都没有。
他对柳仪景的感情很复杂,准确来说,应该是对柳茵茵的。
既有同门师兄妹之情,又在幻阵里误打误撞做了一对恩爱夫妻。
他的茵茵师妹,现如今就跪在他的脚下。
身边到处都是刨烂的,不成人形的尸首,他身上很脏,满身都是鲜血。
越清规觉得自己也不干净,同样满身鲜血。
他缓缓蹲下身来,将发抖的柳仪景抱在怀里,温声唤他:“茵茵。”
“我不是柳茵茵,我不是她,我是柳仪景,是仪景!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唤我一声小景?”抬起濡湿通红的眼睛,柳仪景听见自己着迷似的问道,“师兄,你能唤我一声小景吗?”
能吗?
越清规也不知道,时至今日,自己能不能唤他一声小景。
一觉醒来之后,众人就发现越清规不见了。
洛月明生怕越清规遇见什么危险,满山地找,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圈之后,彻底确定越师兄跑了。
谢霜华的意思是,越清规现如今并不受柳仪景的摄魂术所控,已经恢复了神智,若执意逃走,旁人又如何阻拦得住。
如此,洛月明又忍不住沉沉叹了口气,暗道造化弄人,又是场冤孽。
而眼下,有比寻找越清规更让洛月明头疼的事情。
那就是徐忆轩这个小姑娘自打被柳仪景当众扯下腰带之后,整天要死要活的,只要稍不留神,她立马就要提剑自刎。
原本她死不死,其实跟天剑宗,甚至道宗没什么关系。
可坏就坏在,柳仪景是天剑宗的弟子,倘若徐忆轩就这么羞愤交加之下,不明不白地死了。
那传扬出去,岂不就成了“天剑宗弟子当众侮辱扶音谷少主,将其逼死”,那两个门派之间,不就结下大梁子?
不仅如此,那日事发突然,原本柳仪景要一掌把这姑娘杀了,结果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玉簪飞了出去,替徐忆轩挡下了致命一击。
要死不死的,那支玉簪刚好就是宋子轩的那支。
好巧不巧的,徐忆轩居然认出来了。
不仅认出来了,还死活缠着洛月明追问,到底是从何处得来的这支玉簪。
扰得洛月明头疼不已,总不能如实相告,只好胡说是自己捡来的。
徐忆轩也不是什么三岁小儿,能信他的这番说辞,那才是朗朗乾坤之下活见了鬼。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不是浆糊,一来二去之下,非认定洛月明就是她师兄转世。
对此,洛月明还颇有几分欣慰,反正只要不说是他杀了宋子轩就行。
随即问题又来了哇,宋子轩倘若活到现在,年纪撑破天了,也就二十来岁,洛月明现如今十七,这算哪门子转世投胎?
徐忆轩哭着道:“我知道的,修真界有一禁术,名唤夺舍,必定是宋师兄心有不甘,夺了旁人的舍,这才重返了修真界。否则你如何会有这支玉簪,又为何屡次出手救我?”
洛月明听了,竟然该死的觉得有几分道理,要按徐忆轩这个说法,居然也说得通。
倘若不是知道事情的始末,他都要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