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第三十七章

作为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宋都城来说,大相国寺是汴京最著名也最宏大的佛寺。主持由皇帝赐封,皇家的各种巡幸、祈祷活动也多在此地举行,因此它其实还是一座皇家寺庙。

顶着这个头衔,大相国寺的香火自然是十分旺盛,源源不绝的香客从外城、内城涌来,这一座寺庙每日都要迎来千人进出,可即便是如此热闹的境况,也比不上每至月初月末六日的情形——万姓交易会,这使大相国寺成为了汴京最大的商业中心,人山人海不足以形容。

所谓万姓交易,便是不管姓什么,来自哪里,都可在这买卖。其生意内容囊括了吃、喝、玩、乐,正规的时常虽是从寺院大门前开始,但因场地有限,来的人又多,因此一直延伸到大相国寺附近的几条街道。

在距离大相国寺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四周的大街小巷就已肉眼可见的拥挤起来。

当然此时天还没黑,百姓也还没下工,但摊贩们为了抢占位置,大都早早地来了,但凡是临街的好位置,基本都占了人。摊贩们忙着搭架子摆桌子,互相聊天说话,嘈嘈杂杂,倒也不失为一种热闹。

“雍哥,到处都是人,我们怎么办?”

店铺门前是决计不能摆摊,以免分走人家商铺的生意,触怒商家。

但商铺与商铺之间的空白地段,都填满了各色的小摊,要想找个好位置,着实太难。

王鄞推着车,着急起来。

林雍笑他,“我都还没急,你急什么?”

“那……那你怎么不着急啊?”

“急有什么用?只会添乱罢了,这时候就得冷静下来。”

两人寻了个门面较大的铺子前刚刚站定,店里的掌柜就走过来要赶他们离开,林雍连忙道歉,并对他解释道,“我们走了好几条街才到,休息一刻钟就走,还请掌柜的通融则个。”

那掌柜的也是个心善的,眼见林雍和王鄞额头满是汗水,动了恻隐之心,点头道:“好吧,就一刻钟,多了也没,别影响我做生意。”

林雍连连道谢,还冲对方鞠了半躬。

“幸好还没入夏,不然天气热又聚了许多人,咱们再卖烤串,真能热死。”林雍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滚落的汗,向四周望去。

只粗略扫一眼的话,确实是看不出什么。

但若是静下心仔细打量,还是有几个不错的去处。

“你在这守着,我过去一趟。”

林雍要走,王鄞叫住他,“雍哥,记得时间,一刻钟。”

“晓得。”

王鄞目送着林雍走远,很快见他走了街对面的一家糖水铺。

“请问要点什么?酥酪、凉茶、绿豆汤还是花生汤?除了糖水,店里也还有些糕点小食,客官不如进来瞧瞧?”糖水铺的主人是个瘦高的女人,头发盘在脑后布扎起,脸颊没什么肉,但却爱笑,算得上温和近人,只是不经意会泄露了一丝精明。

林雍快速扫了一遍墙上挂着的木牌菜单,指着绿豆汤要了两碗。

他跟王鄞赶路而来,出了一身汗,又热又渴,这绿豆汤是早先在井水里镇过的,喝起来清凉可口,适合他们解乏降温。接过老板娘递来的两碗绿豆汤,林雍并不着急离开,而是问她道:“老板娘店里生意可还好?”

林雍的问题有些怪,超出了普通客人会问的范围,引起糖水铺老板娘的警惕,紧张道:“平日里好说,每到月初月末几日,附近来的方子太多,卖的又便宜,抢走我不少客源,实在可恨。”

“我也这么想的。”

老板娘一听,眉毛倒竖,忍不住尖锐道,“客官也在附近做买卖?不过面生的很,似乎没见过呢。”言下之意,就是问林雍是否今日刚来此处摆摊。

“想必老板娘心中有数了。”

果然,听了这话,老板娘脸色顿时一沉。

但碍于林雍还在店里花了钱,不好将他赶出去,便随口问他在何处摆摊。

“就在那边,老板娘请看——”林雍很是坦荡,直接指出王鄞所在位置。

四目望去,正好与王鄞投过来的视线撞在一处,老板娘有些尴尬的挪开,心里头极不痛快,暗暗腹诽道,每到这六日,这些摆摊的贩子就跟苍蝇似的烦人,要是没这交易会就好了。

她心里烦躁,对着林雍的表情就高兴不起来。

林雍门儿清,也不动怒,耐心道:“其实我来这处,是想说个法子,与老板娘一同挣钱。”

“什么?”

老板娘心想,这小伙子脑子没病吧?看起来高高大大,长得也算英俊,怎么就说了胡话。

有哪个嫌弃自个儿挣的钱多,还要寻个人和自己一起分钱,怕不是疯了?他要疯,自个儿可不奉陪,拉了脸就想要赶人离开。

“老板娘听完了我的话,要没想法,我立马离开,二话不说,您瞧如何?”林雍摆出招牌笑容,说的诚恳。

他五官俊朗,笑起来如沐春风,老板娘心中再如何怨怼,也不好直接赶人,叹了口气,让他快说。

“我想在店铺外摆摊,有两个原因,请老板娘不要着急,听我细细道来。”林雍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继续道,“第一,我卖的不是糖水,也不是糕饼,因此与您的生意并不冲突;第二,我说卖的食物口味辛辣浓重,吃完极可能口渴,顺带进店中吃完糖水,在正常不过。要是老板娘能答应,那我肯定尽力说服客人前来。”

糖水铺老板娘听的有些心动,但又冷哼一声怀疑道,“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万一你压根没几个生意,却偏偏占了我的地儿,惹得客人不上我店中吃糖水,又该如何?”

林雍略一思索,“老板娘平日一晚能有多少客人?”

糖水铺老板娘板着脸道,“问这个做什么?”

“解决问题,少不得问的细些。”

她哼了声,说道:“也就二三十人罢了。”

没说的是万姓交易会期间,生意锐减,只剩了一二十人,怎能不叫她郁闷。

“不如这样,要是今晚进店吃糖水的人能翻个倍,明儿也让我在这摆摊,您看如何?”林雍笑眯眯地望着对方,老板娘陷入沉思。

要是这样,也不是不行,只是——

“你要是做不到又如何?”老板娘质问道。

“要是做不到,我就付您三十文,权当暂时租借的钱。”

“成交!”

既然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老板娘也没理由说不,当即爽快应承。

林雍找到了落脚地,左右手一边一碗,端着绿豆汤走到王鄞跟前,催他快喝。

“雍哥去的忒久,掌柜就差要出来赶人了。”王鄞喝了一口绿豆汤,有些着急,“眼见着人是越来越多,再不找到地儿,两吊钱可如何回本?”

见他这操心的模样,林雍笑着摸了摸他脑袋,“你既然叫我声哥,我又正好叫你操心,这些都已解决了,一会喝完了绿豆汤,跟我一起把车推到糖水铺门口去就好。”

“店门外?这也成么?”

“原是不成的,与她做了个约定,总之先过去再说。”

他就不信,一晚上时间还吸引不来三十个客人。

要知道串串汤底以麻辣为主,没有吃过辣的人,哪怕是微辣吃着都像重辣,林雍是时间来不及,才没准备甜汤饮品,要真让他腾出时间,又怎么会白白将这部分盈利拱手让与他人?

好在糖水铺位置尚佳,站在门口依稀能望见大相国寺高高飞出的屋檐一角,等到真正入了夜,源源不断的人海向这里涌来,想必生意也差不到哪去。

两人将推车推到糖水铺外,推车又高又大,比起别家都大出一倍,糖水铺老板娘见状,顿时觉得被骗,有些来气道,“你家车子怎么如此大,往这一戳,要拦住我多少生意?”

“您这话可就没理了,既没高到遮住牌匾,又没宽到霸占门面,还许了诸多好处做下约定,此时又来计较这些……”林雍没讲话说全,但后边半句总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老板娘哼了声,走进店铺,气鼓鼓坐下。

王鄞有些不安,低声问道:“雍哥许了什么好处?”

“没什么。”林雍满不在乎,“就是帮她招些客人,并不是难事,好好歇着,一会可有你的忙。”

此时他还不晓得林雍这句话的意思,但连日来习惯了听从他的指示,王鄞乖乖坐在矮脚凳上,平复气息,看着林雍动作。

日头渐渐西斜,天色渐晚。

马道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能容纳两辆马车并行的街道,眨眼间就变得小了。

林雍嘴里哼着调子,划了根火柴点燃了炭火。

炭盆燃了起来,渐渐烫开了冷却凝固的牛油汤底,随着垫底的香料顶破红油,浓郁的麻辣香味跟着傍晚的清风吹向远方。

街很长,巷子很深。

摩肩擦踵着往前挤的人们,忽然闻到了一股垂涎欲滴的香味,忍不住交头接耳地询问起来。

“哪儿来的味道,好香啊!”

“老子刚从地里回来,特地饿着肚子来的,实在难熬!”

“到底谁家做吃的,简直要把人馋死了。”

“好像是从那边来的!”

有个个子高些的男人,找到了白雾飘出的方向,认准了林雍,推搡着要前边挡路的人往旁边让让。

别的人也都蠢蠢欲动,又怎甘心落后?

一时间,糖水铺附近几丈远的行人,就纷纷朝这涌来。

老板娘原是不指望今晚有什么生意,闻到味儿探出脑袋,想看看林雍捣鼓的东西,就被拥挤着涌来的二三十人给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个情况?”她难以置信。

“老板,这是什么!怎么卖!快说快说,我肚子都饿的痛了!”挤在最前排的人,想把脑子探进小窗,就被边上人给挤到了一边。

“这破玩意儿可真碍事,搞半天都没见到东西长啥样!”

“别挤别挤,一个个来!你快把我挤没了!”

“听见没!哪个再挤,老子就打他!”高大健壮的汉子,险些被推的摔倒,顿时怒了,扭头就吼了声,把推搡的人群给唬住,静了片刻。

他趁这功夫,把脑袋伸进小窗,总算给他看到了。

但看到也不顶用,汉子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个啥,呆住。

“这……这卖的是啥子?红汤?闻着是咸的,着实猜不出来。”

料理台上左右两个灶台,隔了两尺的高度,又隔了一层木架。

上头摆了三个脸盆大小的瓷盆,按照素菜、荤菜、河鲜分门别类。

“您看中了什么,说给我听,我就下锅在这汤里煮了给您。”林雍指着三个盆,“肉菜一串三文,素菜两串三文,河鲜一串三文,十串起卖,您看着要点什么?”

价钱都卖的不贵,就是怕路人觉着贵,还没吃上就被价钱吓跑。

所以林雍下午串串的时候,就交代王鄞每串不要串的太足,只需占满竹签四分一长度即可。

是以串多,每盆都极满。

汉子仔细思量,十串也不过三十文,既然来了交易会,就断没有不花钱的理。

这东西新鲜,闻着香,又从没见过,他指了五花肉片、羊肉块、菌菇、萝卜、小河虾要了十串。

“一共十八文。”林雍喊出价钱,等对方递了钱来,才把串串下了锅。

这些肉都切得又小又薄,蔬菜几片一串,再加上油温极高,在汤锅中稍稍沸腾几次,就已熟透,再烫就老了。

林雍取出十串,用油纸裹了,从窗口递给汉子,叮嘱道:“这串串口味极重,还请客官慢些吃,小心坏了肚子。”

汉子自认皮糙肉厚,又很少生病,便没将林雍叮嘱放在心头。

热腾腾的串串刚递从窗口递出来,他就忙不迭走到一旁,拆开油纸包,选了串羊肉往嘴巴一撸,仅有的三块羊肉就进了嘴里。他还当平日里吃的那样,大口的嚼吧,一串接着一串吃,羊肉在牛油里沸腾过数次,肉质很嫩,羊肉的膻味儿被重口味的香料掩盖,一口咬下去,满嘴生香。一开始淡淡的辣味儿与麻味儿并不太重,可随着他吃下了三个串串,才哦后知后觉地发现嘴巴刺痛难耐,已经失去了知觉。

汉子倒吸一口凉气,啊了一声,惊叫道,“好痛,怎么会这样?”

那边乱哄哄排着队的路人,本就有不少在等着他的反馈,见他这模样,一下子购买串串的队伍就停滞了。

“这位大哥,你怎么了?”

“可是不好吃?”

“你要觉得味道不成,我就不买了啊。”

“为何会痛,可是咬到了舌头?”

特别是排在队伍前边儿的几个男人,都很着急,嫌汉子说话太慢,一个劲儿的问他。

汉子被花椒辣椒刺激的舌头都有点大了,深吸了几口凉气,觉得好些了,看着香喷喷的串串,一时间有点不敢下口,回答道:“味道是极好的,大家都可以尝尝,就是才吃了几串,这嘴巴怎么就又麻又痛?莫不是川椒放多了?”

“老板,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你不说清楚,我们不敢买啊!”

林雍将头从窗户里探出来,笑着解释道:“方才我就已经说了,这串串口味极重,是得慢慢吃的,最好啊,还是配个糖水一起吃,这样才能觉出其中的好来。光是这样干吃,可能会有些刺激,但这都是正常的。”

“当真?”汉子在一旁将信将疑。

“当真,不信客官就试试。”林雍自信道。

汉子也是个豪爽之人,平日里还算节俭,只月初月末来大相国寺附近奢侈一把,是以也没犹豫,只想试试林雍口中的感觉,当即就走进了糖水铺,找老板娘要了一碗凉丝丝的绿豆汤。

眨眼间林雍推车前就围了一层又一层,比附近所有的店铺摊子都要热闹,老板娘心里头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

可又想到林雍先前的约定,一时间也有些期待。

见到汉子走进来,惊喜的几乎要从凳子上跳起来。

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从汉子手里头接过铜钱,老板娘的心情发生乐翻天覆地的变化。

老天可保佑这小子生意一直这么好下去,那她的糖水也不愁卖了。

汉子领了绿豆汤刚坐下来的时候,确实觉得有些渴了,也没用勺子,就直接端起碗咕噜咕噜喝了几口,随手擦嘴,又吃了一串,咽下去的时候,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好像真的没那么刺痛了。

这是什么道理?汉子连着吃了几串,就喝几口绿豆汤,差不多吃完了串串,绿豆汤也喝完了。

肚子鼓鼓胀胀,嘴巴还残留着那股叫他神魂颠倒的奇特味道。

“过瘾!好爽!”他揉着肚子站起身,冲外头喊道,“大家伙快吃啊,要是迟了,怕是都没得买了!明儿我还得再来!”

他走到林雍边儿上,却被王鄞拦住。

汉子道,“我就问问,老板明儿还在这摆么?”

“那可就得看老板娘如何说了。”林雍扭头看向糖水铺。

老板娘一个激灵,连忙道:“在的在的,接下来五天,都在这,大家可都要来啊!”

“老板,羊肉牛肉各来两串,蘑菇萝卜——咦,这是什么?”脸颊圆润,身形有些微胖的青年,终于挤到前排,刚探头进窗口点单,就看到了荤菜盆子中的豆泡豆皮。

他还没见过这玩意儿,一时间觉得好奇,就要了两串,“是什么肉?看起来怎的不像?”

“它并不是肉,方的叫豆泡,片状的叫豆皮。”

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豆子做的,青年有点疑惑,“这东西怎能跟肉比肩?”

“那您得尝过了才知道,我说了您怕是不信。”林雍道。

“那好,各来两串,虾串两串,菌菇两串。”

“一共三十二文。”

林雍放入牛油锅中煮着,接着又冲外头喊道:“烤串,又香又酥的烤串,有人想要吃烤串么?价钱一样,实惠公道,口味保管与别家不同!”

他连喊了两声,立马有人问道,“与别家不同,有什么不同啊?”

“多加了几样特别的香料,客官不如尝尝?跟串串合买也成,只要十串就能卖——好吃不贵,错过了后悔!”林雍热情道。

“欸?这样么,那我也要猪肉——五花肉,就来两串烤的,快弄了我尝尝。”微胖青年有些激动,他原就重口腹之欲,不然也不会长得比他人圆润一圈,此时听林雍的介绍,又凑在窗口边闻味儿,只觉得口水要滴下来,馋的要命。

烤炉早就烧热了,不粘的烧烤架也被烧的滚烫。

林雍取了两串肥瘦相间的薄五花肉串,刚摊平放上烤架,就发出滋滋的声响,不多会儿,将五花肉翻面儿,方才靠近炭盆的那面,已经烤出了纹路,金黄淡黄二色交错,肥猪肉被高温烤的泌出了猪油,就挂在串儿上,亮晶晶地十分诱人。

快熟的时候,林雍快速刷上一层蜂蜜水,又撒了孜然、辣椒、胡椒等香料磨成的粉末,等烤的入味,就再撒一层,烤串跟串串几乎同时起锅,也都没用多少时间。

给了钱,取了串儿,微胖青年没有急着吃,而是走进了糖水铺。

既然要吃,那就肯定要吃出最好的滋味儿。

“老板娘,来一份糖蒸酥酪。”

这糖蒸酥酪是用牛乳、冰糖、酒酿汁搭上杏仁片上锅蒸成,最初是从宫廷里流传出来的方子,是以价钱并不算便宜,一碗酥酪总得要十文,饶是平日里糖水铺中也卖不出三碗。

老板娘又惊又喜,应了声,就跑去后厨蒸酥酪。

微胖青年先吃了个牛肉串串,牛筋劲道十足,他听从了林雍的叮嘱,是细嚼慢咽,可越是嚼就越是香,一串下肚,反而更饿。

他眼冒精光,直勾勾看着一大把的串儿,寻思着应该先吃哪个。

后来挑了林雍方才说的豆泡。

它看起来软踏踏的,稍稍一碰,就有红艳艳的汤水从破裂处滴落下来。

微胖青年觉得可惜,就将嘴巴凑过去接,孰料刚咬破豆泡,浓郁滚烫的汁水就冒了出来,把他烫的直吐舌头,差点就吐了豆泡,叫老板娘给他递了个碗。

他将豆泡放在碗中,用筷子戳破,汤汁将豆泡浸没,又晾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咬下去。除了外头的一层油皮,里头软绵绵,空荡荡,正因为饱吸了浓汤,味道比肉串要浓郁数倍,原始,但却美味。

青年越吃越热,但却根本停不下来。

嘴巴麻,算什么。

吃的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他一口气将串串吃了大半,才取了五花肉烤串,肥肉被大火烤的酥脆,咬下去能发出咔擦脆响。来自异域的孜然、胡椒、辣椒组合出来的滋味是全新的,是陌生的,却也是勾魂的,令人——难以忘怀。

糖蒸酥酪来的慢,青年就已忍不住将买来的串串吃了大半,见老板娘过来人,忍不住同她分享,“这个,唔,阔太好吃了,你可一定要,咳咳,尝尝。”

说话间被辣椒末刺激到了喉咙,咳嗽的眼泪直流,但即便是这样,也没停下来他的夸奖。

老板娘见状,心里冒出了个年头。

这东西有这么好?

被这小子说的,她都有点饿了。

老板娘摸了摸肚子,将目光转向门外。

那里比起一开始,更热闹了。

马道虽比较宽敞,但却因做生意的小摊子太多,而比平日里挤了不少。

林雍的摊子摆在糖水铺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客人太多,直接将路堵了一半多,新来的客人好奇,就会凑过来询问。

这一来二去的,队伍只见壮大,不见缩小。

光只凭借林雍和王鄞二人,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

“你听说了吗?马道街那头有个人买烤串呢,听说好吃的舌头都要吞下去了,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这么热闹的交易会,国子监的学生又怎会错过。

是平日里只会念书的,在这时候也总会出门转转。

但他们却不是同时出来,而是提前约好在哪里见面,各自出门。

等碰了头,再互相交谈自个儿见到的有趣见闻。

刘子邕与孙钰一道,他们方才听到路人交谈,心中极为好奇,在大相国寺门外焦急等待半晌,才总算看见了周定元等人。

他急迫道:“快些快些,等你们好半天了,再拖下去,我怕是抢不到吃的了!”

林角打趣道:“什么吃的,能叫你这馋鬼惦记成这样?”

“似乎是烤串吧?我也只是听人说起。”

林角奇道:“烤串?满大街都是,怎么就非得去那了,有什么独到之处么?”

刘子邕拽住林角胳膊,就把他往前拖,“说什么干什么,总之去了不就知道了!”

他们越走,越奇怪。

万姓交易会是以大相国寺为中心的,越往外头只会越宽才对。

怎么他们走出来一阵,越往前反而越挤了?

“什么情况?我倒是有点好奇了。”被挤得怀疑人生的林角郁闷道。

“你们看那!”孙钰个头高,能看得远,一下子就看到了二十步远外,几十个人聚集在一起把路上堵住的盛况。

“难不成就是那家烤串摊?人也忒多了些。”

孙钰平时老成,此时也忍不住被惊的变了语调。

等他们凑近了一看,好家伙,果然夸张。

“不对,你们看那牌子。”周定元吃惊道,“这一绝,难不成是我们认识的那个一绝么?”

刘子邕怪叫了一声,“亲娘啊,怕就是吧!我在汴京这么久,还没听到第二家叫这个名字的呢!”

也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的情形,林角有些紧张。

他咽了口水,突然喊道:“林掌柜——可是你们么——”

忙得汗流浃背的林雍,听到有人叫他,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从窗口里探出来,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就又缩了回去。

但这短短片刻,也足够林角等人看清了。

“是他!”林角瞪着眼睛,“林掌柜好本事!走,咱们过去瞧瞧,卖的是什么!”

孙钰手一伸,扯住林角领子,把他拽回来,掷地有声道:“排队。”

林角讪讪的摸了下鼻子,不得不跟着孙钰等人,老老实实地站在最外围排队。

队伍太长,光是要排到他们,就花了将近两刻钟。

几人闻着味儿,心里头跟被猫爪子挠似的好奇,却久等不到,刘子邕惨叫道:“我好饿,要不然我先去别地儿买点什么吃的垫垫肚子,你们在这排着罢。”

“不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好兄弟。”林角嘴巴一咧,紧紧拽住刘子邕,让他插了翅膀也难逃。

“你——”刘子邕长叹一声,悲痛欲绝,“好狠的心!”

就这样插科打诨着,总算是排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