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此时正是卯时过半，出来做生意的摊贩渐渐多起来，也有零星几个行人上街买菜，比初到时多了几分热闹。
要换做平时，林雍已在出摊的路上。
但今日正式开业，他没有功夫照看早餐摊子，只得放了鸽子。
他心中默默念叨了句抱歉，就将摆在一旁的告示板往外一支。
板子正中间，夹了一张长方形的白色@图纸，上部分是一盘卤肉饭，下部分则是一碗鼎边糊，看起来热气腾腾，几乎跃然纸上。
饶是不识字的普通客人，想来也能够通过这生动形象的画面，想象出这家叫做一绝的铺子所卖的东西。
林雍调整了下告示牌的位置，往里头挪了些，确定不会影响到隔壁摊做生意，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往铺子走。
店铺门外两侧，整整齐齐地摆开了两排盆栽，是林雍昨日逛街时看到，随手就买下的。
当时那贩子摊子刚摆，连盆栽都未曾摆好位置，一听说他要开业，就急匆匆抱了一盆给他，美其名曰：鸿运当头。
那盆花长得奇奇怪怪，林雍并不晓得品种，墨绿的宽大叶片中间，冒出了三朵长颈红花并蒂而立。
是否如对方所说还有待商榷，但林雍见这花生的颇为喜庆，就以每盆二十文，一口气买了六盆，摆在店铺外头。
哪怕只是看着，也让人打心底里欢喜。
一@夜没睡，在刘家帮忙干活，饶是林雍年轻气盛，此时也不免有了几分倦意。
他在门口蹦了几下，全当做热身，筋骨活动开后，人也恢复了精神，就拨开厨房帘子开始干活。
厨房较为封闭，好在北面墙上方打了个不小的窗户，外头的光线照射进来，倒驱散了里头的昏暗，看起来十分亮堂。
原先这厨房也是没天窗的，是后来林雍见着黑，才让老徐帮忙打的窗。
此时一看，果然是英明的决定。
此时厨房的料理台上，堆满了六斤重的猪肉、瓶瓶罐罐、鸡蛋等，满满当当的几乎要掉下来，全是他提前准备好的食材，光是本钱就花了半两。
六斤重的猪肉中，有两斤是猪板油，剩下四斤是肥瘦均匀的五花肉。
林雍往灶里烧柴火，等锅子烧热的间隙，他把猪板油清洗干净，尽量切成手指一半长度的均匀的小方块，这样可以避免熬制过程中受热不均。
趁锅烧的冒烟，林雍把切好的猪板油丢进锅中，倒入不足以没过猪板油的清水，不停地翻动猪油，直到冒着泡泡的白水沸腾。期间不停地加入柴火，等到水分将近熬干，猪板油开始慢慢出油，林雍用木灰把燃的正旺的火势扑的小些，掀着盖子时不时翻搅到猪油渣变小，连带着猪油色泽也慢慢变成了金黄@色。
熬好了猪油，林雍将切碎的老姜、大蒜放进锅中爆炒出香，又把五花肉连皮带肉切成一指长的小丁倒入油锅中，顿时溅起了一阵油花，煸炒了几次上了色，狭窄的厨房里弥漫起了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混杂着姜蒜味儿，十分开胃。
这股味道，在宁静又清新的早晨特别的突出，很快就顺着风，吹到了不远处的大街上。
“小老板怎么还没来啊？最近他出摊可越来越迟了。”说话的正是林雍摊子上的忠实老客——老李头。
他摸准了林雍上摊的时间，可在这等了老半天，人都来了好些个了，也没见到林雍的人影儿，不由得急了。
另一个陪着他等了会，赶着去干活，又被再度搬回来的粥摊老板揽客，就跟着走了。
老李头心底唾弃了句，有点不安地来回走动。
“会不会不来了？”一个不太确定道。
“怎么可能！”老李头大声反驳。
“你看那个——”说话的人指着几步远的告示牌。
老李头先前早就注意到了，可他不识字，当然下意识地就把目光从那上头略了过去。
此时有人提起，就跟着几人一起瞧瞧。
“我字认不全，但还是认得点的……这是一，这是肉，还有这个是大米，嘿老李头你有没觉得这像我们天天早晨吃的那玩意儿？”识字的青年指着鼎边糊，咧嘴冲老李头笑。
“还真别说，挺像。”老李头眼睛有点花，伸长了脖子凑近瞧，果真是越看越像。
“那正是鼎边糊。”来人说完话，轻轻咦了声。
众人连忙回头去看，原来是个衣着普通，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若非要说有哪出不俗，那便是他那不怒自威的架势了。
总之他一来，站在他边上的几个人，都不自觉地推开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
“……倒是未曾想到如此迅速。”中年男子轻声自语，也并未在说什么，提起步子就往小道走去。
“他进去干什么？人都没来。”
“要不要跟进去瞧瞧？”
“这什么味儿，可真香！是肉吧！我也去看一眼。”
人的心里很奇妙，无人去时，便没什么想法。可有人率先走了，后来的就忍不住跟了起来。
总之当林雍回头拿蔗糖和五香，看到帘子边几张人脸，是真心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来了？”林雍道。
“闻着味儿来的！真是香啊！”老李头从中年男子身侧，伸长了脖子要看。
不过中年男子个子高，又隔得甚远，实在看不清锅里煮的是什么。
“很抱歉，配方乃机密，还请各位先到大堂里稍坐片刻。”林雍走到小门边，略带歉意却坚定地望着中年男子。
后者果然不再说什么，很快转过身，挤开人走了。
其他人虽还想拥挤，被林雍伸手挡了挡，也不得不去找位子作者，等人出来解释。
外头坐了七八个人，但林雍还是不紧不慢地把五香粉、胡椒磨成的粉和蔗糖放进了锅中，并搅了搅，才盖上锅盖，去了大堂。
“在这里，我必须先向大家道个歉。”林雍说着微微欠身。
坐着的人还没弄清楚是个啥状况，大都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从今天开始，外头的摊子我不会摆了。”
林雍顿了下，接着说道：“这家名叫‘一绝’的店铺，将会接着卖鼎边糊，除此之外，还会添加名叫一绝卤肉饭的套饭，供大家选择，每日午时准时开门。”
“什么？你不出摊子了，那我早上吃啥？”老李头当即拍桌站起来，跟林雍大眼瞪小眼。
林雍轻咳了下，冲老李头使眼色。后者毕竟在他这吃了十来日，跟林雍也处出了点战友情，还是很给面子的收了声，坐了下来。
但一个老李头没了，也还有五六七个“老李头”提出质问。
“早餐是没法子出了，但大家却可来我这吃中饭。除了鼎边糊，还有米饭管饱。今日午时过后，头三个来店里吃饭的不用付钱，头十个吃饭的付一半。大家午饭要是有需要，就来我这尝尝看吧。”林雍热情道。
“什么？不要钱？”
“可我离得远，赶过来都迟了，唉赶不上。”
“老头子我说什么都得尝尝看！”老李头哼了声，坐了下来。
“那你今儿果真不出摊了？”
林雍点头，“果真。”
说话那人失望道，“那我只得去隔壁喝两碗粥了。”接着就率先出门了。
在这耽搁久了，其他人也赶忙跑出去吃饭。
只有中年男子和老李头还留着，老李头偷偷打量了中年男子一眼，心里头暗暗称怪：实在安静过头了。
“老头子饿着肚子来了，林小子能不能给我这老人家下碗鼎边糊啊？”老李头揉着肚子，瞧着倒有那么些可怜的味道。
“实在是没工夫，不如中午来，我一定给你下。”
“午时才开？”中年男子沉声道。
林雍也不知为何，对方一开口，他就忍不住收敛笑容，停止了腰杆，正经起来，“是，午时前还得做些准备。”
“好。”中年男子应完，起身大步走了。
等他人看不见了，老李头才长吁一口气，拍着胸@脯道：“老头子我一把年纪，还有点怵他。”
接着又问，“他刚才那意思，是午时要来么？”
林雍摇头，“我也不知，但看起来不太像。”这是一种直觉。
“真不行？”老李头眼巴巴地盯着厨房。
“真不行。”林雍立场坚定地拒绝了。
老李头唉声叹气地走了，铺子里终于只剩下林雍一人。
他进了厨房，把另一个锅里浮起来的鸡蛋捞出来，泡在加了盐的清水端到大堂桌上，仔仔细细地剥起蛋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