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的瞬间,季行觉怀疑自己被钓鱼了。
门外的警卫正在汇报:“……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议员长、上将,您们看……”
安泓的声音平稳冷淡:“备车。”
听说议员长非常负责任,联盟发生什么重大事件都会亲临现场,果然如此。
更何况换届选举的时间快到了,安泓也不想在自己的任期发生什么事。
小礼物送出去了,季行觉听到安泓又道:“小事而已,安棠,你留下来继续招待元帅。”
看来戚情暂时不准备走了。
季行觉停顿了一下,定了定心绪,果断溜到了书房门口。
书房门口也有密码,季行觉用老办法解锁成功,轻轻推开门,闪了进去。
比起楼上的书房,楼下的书房要小了不少,书架也不多,更像一个办公的地方。
季行觉坐到光脑前,插进破译器,打开电脑,又筛查了一遍。
还是没有。
季行觉皱起了眉头。
面对陈博士和作为一介普通研究员的自己,安棠可以敷衍,也可以不透露消息,但不至于撒这种具体的谎。
那份资料没有转交科研院,因为比起科研资料,更像“天马行空的想象”,显然在当年经历过科研院的权威鉴定,既然如此,也不可能是最高级别的机密文件。
安泓把它藏到哪儿去了?
季行觉不死心地又筛选了一遍,这回细致到几个月前的垃圾箱和浏览记录也查了一遍,果然就发现了点线索。
安泓浏览过那份文件,但是把它转移了。
正在此时,沉寂已久的个人终端亮了一下。
季行觉扫了一眼,是戚情的信息,简单的一个字:走。
安泓回来了。
季行觉当机立断,退出界面清除痕迹关闭光脑一气呵成,拔出破译器,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他记得一楼书房外就是后院,跳出来暂时还没人,但是整齐的脚步声已经在靠近了。
安泓的反应可真快,还没到地方就察觉不对了。
季行觉原路返回到院墙边,找到落脚点一跃而出,拍拍手上的灰,疾步走向外面。
脑中浮现出这一带的地图和巡逻警卫的换岗路线,他从容地躲着监控,逃进了一条暗巷中。
从这还能看见安棠家的别墅灯火通明,警卫一拥而上,围住了整栋楼。
季行觉望了那边几秒,一转身,前面已经站了个人,高大英挺的身影挡住了灯光,背着光看不清楚面容:“晚上好,艾蒙先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到你,来散步吗?”
季行觉:“……”
季行觉挤出两个字:“戚情。”
“天色不早,外面危险,”戚情扫了眼正在扩大搜索范围的警卫,“不如我顺路送你一程。”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间,季行觉抿了抿唇,低下头跟着戚情从另一边走出去,达梅尔正候在车边,见戚情带着个陌生人回来了,奇怪地瞄了两眼,没有多问。
路上果然遇到了密集盘查的警卫,得知车上是戚情,倒也没有人上前拦截。
车内静悄悄的,达梅尔安静开车不说话,戚情抱手闭着眼一声不吭,气氛死寂得令人心慌,季行觉嘴角抽了抽,思考要不要跳车逃跑。
这个念头一直盘桓到车子抵达酒店。
车门弹开的瞬间,季行觉灵活地跳出去,脚刚碰到地,手腕就被圈住了。
戚情神色自若地拉着他往电梯走去,达梅尔跟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这回达梅尔没被拍到电梯外,仨人一起坐上了电梯,季行觉哭笑不得地想把手抽回来,戚情却死死抓着他不放,两人的动作被副官阁下看在眼,欲言又止:“元帅,这位……”
季行觉敌不过戚情那股怪力,听到达梅尔开口,心头一喜,双目含泪:“少校阁下,救救我,我已经结婚了!”
达梅尔瞬间天雷轰顶,结结巴巴地叫:“元、元帅,您……”
您难道在搞婚外恋!
戚情整个看起来压抑极了,眼底黑沉沉的,仿佛蓄着力的风暴,吐出两个字:“闭嘴。”
季行觉看了眼立刻闭嘴的可怜的副官阁下,从容地把泪光收回去,温和解释:“他在叫我闭嘴,不是叫你。”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戚情毫不温柔地拉着季行觉,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的屋门口,刷开门,将他拽了进去,嘭地关上门。
达梅尔:“……”
虽然知道元帅一向很靠谱,他还是不太安心。
进门的瞬间,季行觉还没看清眼前事物,就被抵到了冰冷的门板上,手上的戒指被一把扯去,屋内没有开灯,黯淡的光线方才扫到他眼角的红痣,下颌就被掐住,唇上一热,一个不容拒绝的吻落了下来。
季行觉的眼睫颤了颤,努力想躲:“蛋蛋……”
你儿子还在看着呢!
戚情简短道:“在充电。”
季行觉又张了张口,这回却没能吱出声来,戚情亲得又用力又凶狠,隐秘的细微声响在静寂的房间中传到耳畔,极为清晰,唇舌交缠间,仿佛在触碰彼此更深层次的灵魂。
像有电流涌过,季行觉的腰不知不觉软了下去,不再试图挣扎。
良久,戚情放过他被亲得发红的嘴唇,执起他的左手,在他的无名指上轻吻了一下,语气难辨:“我给你的戒指呢?”
季行觉微微轻喘着,想开玩笑说丢了,对上他的眼神,却说不出来,慢慢地一挑脖颈上的细线,勾出了那枚被他当成吊坠的戒指。
面的定位芯片被他清除了,现在是一枚清清白白的好戒指。
他故作镇定:“元帅大人腰缠万贯,却送我一枚纽扣磨成的戒指,有点小气。”
戚情垂下眼:“是心口的那枚。”
季行觉捏着戒指的手指紧了紧。
戚情的语气很平静:“随你怎么处置,只要不还给我。”他略微一顿,声音低下来,“但我私心,也想要你能珍惜一点。”
心尖好似被人掐了一把,泛上股酸涩,面前高大英俊的元帅大人,仿佛变成只外表威风凛凛、实则可怜兮兮的狗狗。
“……珍惜着呢。”季行觉沉默了一下,又清醒过来,扯了扯唇角,“但你把它交给别人会更好。”
他固执地不肯言明,免得那层将破未破、摇摇欲坠、风一吹就散的窗户纸下一秒就会散掉。
戚情的嗓音冷了几分:“你这样说,不如丢掉。”
季行觉轻轻呼出口气:“戚情,很多事你不知道,等你知道的话,就不会对我……”
他的尾音消散在戚情俯身的一记狠咬。
季行觉诧异地瞪大了眼,没想到戚情会做这么赖皮的事。
戚情倒是毫无异色,扣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屋坐下:“我知道。”
季行觉一怔。
“那天我也听到了。”
戚情知道?
而且原来戚情是记得喝醉后的事的。
那在皇宫喝醉那次,岂不是也……
季行觉的脑子顿时乱糟糟的,戚情看他神色有所松动,补充了一记重锤:“母亲很早就告诉过我了,我和她从未觉得这是你的错。”
当年的季行觉只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想要戚白公爵带他去一颗星球上找一些东西而已。
“是圣教团做的,而你和你的父母与圣教团有关系,所以你不敢告诉我,”戚情盯着他的眼睛,“季行觉,你对我的信任仅此而已吗?”
季行觉摇摇头,艰涩道:“不止是这样,戚情,你知道我为什么想要那份资料吗?”
“他们对我的身体动了手脚。”
季行觉按着左胸,感受着温热的皮肤下均匀而稳定的心跳,戚情都知道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戚情,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不信任我。”
“我怕某天一觉醒来,发现我手上沾满了你或者谁的血。”
所以他搬出了戚家,独自住在郊外的公寓,恐惧与人深交。
戚情的眼眶似乎有些发红,呼吸略微沉重:“你身上的那些伤……”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转而研究仿生智能,研究样本又是从哪儿来的吗,”季行觉平静地拉开领口,“这就是我的研究样本。”
明明那些伤口已经愈合到几乎看不清,戚情却觉得他是在撕扯结痂的伤,将连皮带肉、血淋漓的口子展现到他面前。
季行觉很勉强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还算不算是人,抑或我也是改造人,就像你在地宫看到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的话没能说完,腰上一紧,被戚情揽到了怀,要将他揉碎似的力道。
季行觉听到向来冷静的戚情声音颤抖,咬着牙,嗓音发着哑,却极为坚定:“你不是怪物,不许再做这种事了。”
季行觉原本绷成条弦的精神陡然松弛下来。
他有点疲倦,靠在这个暖意融融的怀中,又汲取到了力量,闭上眼点点头,埋头在戚情的肩窝间,尽量让声线平稳:“当年的事,我欠你一个解释,抱歉,我没有想离开,我只是……想剔除我身体那些不安定的危险元素,再安安全全地回到你们身边。”
他也想回到戚家,回到戚情身边。
可是刚回到帝都那段时间,他总会回想到那些人对他身体的缜密检查,每天睁开眼,都要反复确认一下自己还是不是自己。
戚情安静了片刻,嗓音从头顶落下来:“那天晚上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参军吗?”
季行觉隐约想起这件事。
那是他刚被戚情拖去登记结婚之后的事,他们去参加了皇帝的晚宴,戚情为他挡酒喝醉,回到家,他看着戚情腰上的伤,忍不住问出这句话。
“我知道你有苦衷,我在筹备着,等我变强大,你就可以安心回来了。”戚情想了想,着重强调,“但我还是很生气。”
大少爷这脾气也太可爱了。
季行觉忍不住一下笑出来,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快喘不上气了,连忙推了推戚情:“元帅大人,再不放手我要断气了。”
戚情不情不愿地松开了点力道,却没放开他,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别再离开了。”
季行觉想了想,诚实地回答:“这得看情况。”
“……”戚情冷冷道,“你信不信我把你锁起来?”
季行觉丝毫不惧,反而又笑了,凑到他耳边,故意呼了口气:“这可是触犯律法的,就那么喜欢我啊,元帅大人?”
戚情的耳廓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并且有向脸颊蔓延的趋势。
季行觉惊奇地望着这一幕,听到戚情发紧的声音:“没有!”
“哦,没那么喜欢?”他拖长了声音,歪歪脑袋,瞅向戚情的脸。
戚情沉默了一下:“骗你的。”
从十几岁开始,他的目光就停驻在了季行觉身上。
每一次的故作骄纵,都只是为了让季行觉的目光也能在他身上停留而已。
“骗了我什么?”季行觉含笑问。
戚情垂下眸光,坦诚地与他相对:“比那么喜欢,还要喜欢。”
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彻底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