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舰里没有热水,季行觉一身血和泥,借用了地面基地的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没看到戚情,慢悠悠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去,走到停在外面的战舰外,抬手敲了敲。
等候片刻,舱门打开,里面除了戚情,还有个熟人。
是护卫队的田萝。
见到季行觉,田萝连忙打了个在招呼:“夫人,我都听说了!您没事吧?”
“没事,”季行觉冲她微微一笑,他刚洗完澡,苍白的脸庞有了点血色,笑起来眼尾上扬,红痣招摇,格外惹眼。
戚情抄起他的毛巾,直接把他的脸盖住。
季行觉:“?”
田萝被季行觉笑得有点晕头转向,赶紧汇报完自己和其他人搜集到的信息,随即一并脚:“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达梅尔随时能接应。”
戚情颔首:“回去吧,小心行事。”
田萝敬了一礼,折身离开了战舰。
季行觉捻了捻还有些湿润的发梢,懒得继续擦了,拿开毛巾看向戚情,不跟他一般计较:“什么时候走?”
戚情道:“参加完庆功宴。”
留在星盗的地盘不是明智之举,夜长梦多。
季行觉当然知道自己有点任性了,笑了笑没多说,放下毛巾道:“尼尔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们走吧。”
戚情按住他,把毛巾拿回来,冷着脸盖在他脑袋上,动作不算温柔地一顿揉搓。
本来到嘴边的话,在见过圣子与季行觉之间那股怪异的氛围后,他又咽了回去。
直觉告诉他,现在最好和季行觉不要摊牌。
圣子和大主教果断撤离了无界星海,尼尔带着人又清剿了一通,笼罩在星盗头顶的乌云散去,星盗的庆功宴办得格外的大,巨大的露天演讲厅的椅子被收归地下,成了相当不错的举办地。
酒香和食物香气逸散而出,彻底把圣教团留在此地的“神圣气息”冲去。
季行觉和戚情到场的时候,尼尔正举着酒杯和几个星盗头子开怀畅饮。
当年整个无界星海,多半都背叛了老卢瑟,剩下的都在冷眼旁观,他倒是开明,没有挨个追究。
“这就是尼尔首领那位得力手下?”
之前送了季行觉和戚情一程的那个光头也在座,转头看过来,狐疑道:“有点眼熟。”
“啧啧,这兄弟,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简直和被戚情撵着跑一个感觉。”
“要我说,这兄弟比戚情厉害多了,等兄弟们收拾收拾,重新杀回去,挫挫戚情的威风,把他打得哭爹喊娘!”
尼尔:“……噗,好提议!”
季行觉也呛了一下。
戚情冷漠地扯了扯唇角,和季行觉坐下来,记住了这几个星盗头子的脸,加进特别关照列表。
周围坐满了星盗,嬉笑怒骂着大口喝酒,吵吵嚷嚷的,喝高了的当场打起来,其他人也不劝架,反而在场鼓掌吆喝着加油助威。
夜色蔓延,风从城市外的平原席卷而来,在中央星抬头就能看到无数明亮的星星,让人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
星盗的话题跑来跑去,不过提到戚情,就不可避免地想到这些年和帝国联盟打的仗,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近些年在圣教团手下做的事,纷纷感慨摇头:“卢瑟老大说得对,哪儿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光头倒了杯酒,推给戚情:“对了,这位兄弟怎么称呼?来走一个!”
戚情一动不动,淡漠地望他一眼。
光头的手僵住。
热烈的气氛顿时一凝,尼尔敏锐地眯了眯眼,意味深长地哦了声:“怎么不喝?是不想喝还是……不能喝?”
戚情这样的身份,是断然不能有任何弱点的,即使有,也要藏好掖好不能暴露,否则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例如酒量不好。
季行觉笑着伸手一挡:“我来代饮吧。”
戚情看他一眼,皱皱眉,淡淡道:“只是不喜欢酒味而已。”
他截过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神色平静无澜。
尼尔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脸色和眼神,察觉不到一丝醉意,对上那双泛着点冷意的浅色眼瞳,遗憾地收回目光,耸耸肩:“好吧。”
季行觉悄悄凑到戚情身边,压低声音:“还好吗?”
戚情的动作略有迟缓,眨了眨眼,点头。
看来不太好。
季行觉歪头听了会儿星盗头子们对未来的畅想,转着酒杯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含笑听了会儿,脸色泛起点醉红,眼底朦朦胧胧,像飘着散不去的雾。
尼尔注意到他手里的酒杯,顿时大惊失色:“这是烈酒啊,怎么喝了这么多,难受吗?”
“……有点,”季行觉揉揉太阳穴,笑着起身,“再坐下来该发酒疯了,我先和他回去了。”
尼尔丝毫未起疑心,关切之意倒是不假:“我让人一会儿送醒酒药过去,快去休息吧。”
季行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背过身的瞬间,他的眼底一片清明,假意被戚情扶着,朝着战舰走去。
戚情的脚步倒还是很稳,丝毫看不出异常。
一进休息舱,季行觉立刻关起了舱门,果不其然,肩上一沉,戚情的重量直直压了过来。
他早有预料,扶着戚情走近休息舱里,小心地把他放到床上。
戚情半睁开眼,长长的眼睫微颤着,眼底微微茫然。
这副模样实在难得一见。
季行觉摘下他手上的戒指,看着重新显露出来的熟悉面容,唇角弯了弯,弯下腰,胆大妄为地戳戳他的脸,摇头道:“公爵大人那么好的酒量,你可真是亲儿子。”
戚情认真地望着他,含糊地“嗯”了声。
季行觉把玩着那枚戒指,轻声道:“戚情,看到你成长成这个样子,公爵大人一定很欣慰。”
战舰上只有两人,远处星盗的笑闹声隐隐约约传进来,衬得休息舱内更为安静。
季行觉想了会儿,补充道:“我也很欣慰。”
戚情的意识混沌不清,没有明白他在说什么。
季行觉也不在意,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些废话,替戚情解开衣服上的纽扣,让他躺得舒服点:“等会儿我给你吃下解酒药,一两个小时就能清醒,不过得让你先睡会儿,你太了解我了,在你眼皮子底下不好行动……不过我有点怀疑,你喝下那杯酒是故意的吗?”
戚情没有回应。
季行觉当然也不需要他回应,坐到床头,又戳了戳戚情的脸:“等我解决好一切就回来……但愿你不要太生气。”
生气的话,还得想办法哄。
元帅大人和以前的小少爷不一样,还不太好哄。
他不介意哄到戚情肯消气为止。
季行觉琢磨着,想站起来,停留在戚情脸上的手突然被一把攥住,戚情仿佛从醉意中突然挣扎出来,手下一用力,季行觉猝不及防,倒在他身上,两人身上都有酒气,气息交织在一起,空气都变得些微黏腻。
“……要去哪儿?”戚情模模糊糊地问。
季行觉愣了愣,回答:“就出去一小会儿。”
戚情迷糊地嗯了声,却还是没有放开他。
“元帅大人?”季行觉试探着凑近他的脸,“醉着呢?”
戚情立刻反驳:“没有。”
季行觉吃吃笑起来,垂着眼,视线一寸寸描摹着眼前英俊的面容。
因为离得近,他可以清晰地观察戚情凌厉的眉峰,浓睫半垂下的浅色眼瞳,他很喜欢戚情的眼睛,永远清亮而明澈,不被一丝杂质污染。
视线下移,是戚情的嘴唇,薄薄的,看上去不近人情。
那个突如其来的吻带来的触感与温度,又似乎回到了唇上。
季行觉一眨不眨地盯着戚情的嘴唇,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低下头吻了上去。
双唇相触的瞬间,身体里似有电流激过,心口被什么东西撞了撞。
我是喝醉了吗!
季行觉猛地反应过来,略微睁大了眼,慌乱地撑着戚情的胸口想爬起来,后脑却被一把按住。
戚情半醉半醒着,迅捷地翻身将他压到身下,凝视着他的眼睛,像个小孩子一样,有些生气:“是你自己凑过来的。”
然后又要离开。
不等他再开口,戚情低下头,封住了他的唇。
季行觉望着他的眼睛,挣扎出来的手颤了颤,还是没有选择敲晕戚情,轻轻地放了下来。
滚烫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不知道是谁深入了一步,舌尖接触时季行觉有点昏沉,呼吸被逐渐加深的吻夺走,他的气息加重,脑中大片大片空白,闭上眼,脑中只有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明明如冰川般浅薄冷淡,却炙热而温柔。
为什么要吻他,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温柔?
季行觉的喉结滚了滚。
他当然知道。
双唇分开的时候,季行觉的衣物已经被撕扯得很乱了,他稍一用力,将戚情反压到身下,醉意已经侵吞而上,戚情却不肯坠入睡意的牢笼,执意抓着他不放。
季行觉抿了抿唇,被重重吻过后的滋味还有些发麻。
“……你不能喜欢我。”
季行觉平缓了呼吸,决然地挣开他的手,语气冷冰冰的:“戚情,你父亲是被我害死的。”
在他模糊想起幼时的事,将他的秘密告诉戚白公爵后,他们前往了一颗秘密的星球,还没有抵达,就遭遇了袭击。
为了保护他,所有人都死了。
战舰迫降到一颗行星上,爆炸时的火焰吞没了花海,眼前血色无边无际的蔓延,他摔在花丛中,被抓了回去,但是对方却没有杀他,只是将他带去了一个地方,反反复复地给他做检查。
然后他们就这样放走了他。
戚情无知无觉地躺在床上。
等他醒来,就会忘记这一切。
季行觉从来不敢告诉戚情这些,他怕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对他只余痛恨与厌恶。
精神有点疲惫,季行觉长出了口气,起身将醒酒药融进水里,回来给戚情喂下,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他最后回头看了眼戚情,给田萝发了信息,便离开了战舰,按下戒指的开关,伪装成另一副模样,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群,远望着战舰。
半晌,田萝和其他人抵达了战舰,给他发来信息:夫人,元帅好像睡着了,您在哪儿?
季行觉回复:你们先走,我在其他战舰上,等会儿就跟上来。
见过季行觉的作战能力,田萝没有起疑心,战舰缓缓起航,飞向了太空。
季行觉站在原地,目送战舰离开,良久,才转过身,在停泊港里随机抽选了一艘幸运星舰,花费了点功夫入侵进去,钻进操作舱里,驾驶着战舰,起航飞向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