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大人坦率起来真是意外的可爱。
季行觉以指抵唇,低低笑了声,不逗他了,退开说正事:“一个坏消息,为了防止我把星图盗掉,尼尔竟然用的是几十年前的实体显示屏,配合外置储存器来展示星图,切断后毫无联系,这种古早落后的技术。不得不说,对高科技很有奇效……不过那张星图八成问题也很大。”
星盗会把真实的大本营地图展示给他们看,才是脑子有坑。
戚情摇头:“无妨。”
除了他们,借机潜进来的帝国军也不少,借此机会勘探一下无界星海也不难。
“能联系上其他人吗?”
戚情点头:“在无界星海范围内的能,但星海外的信号被阻隔了。”
“我们一路过来都有同步,达梅尔应该知道怎么做。”季行觉抻了个懒腰,“我去休息会儿,等着看明天圣教团会来哪位‘大人物’吧。”
戚情瞅着他微微苍白的脸色,眉头拧起:“你最近是不是太容易累了点?”
最近的确越来越精神不济了。
夫人的药也没效了吗?
或者说有效,但效果越来越微弱了。
季行觉心底略沉,嘴上调笑:“还不是因为太忙了,等忙完了回到帝都,我要请个长假睡个三天三夜。”
说完,季行觉掩饰性地别开头,轻快地往二楼走去,心怀甚慰。
自从离开帝都,他和戚情的生活质量就开始断崖式下降,再也没有享受过单间待遇,托尼尔的福,今天总算能一个人睡觉了。
前几天在星盗又挤又破的休息舱小床上,俩人不得不侧着身才能并躺在床上,就算他贴着墙,戚情也差点掉下床。
最后不得不演变成他缩在戚情怀里睡着,戚情才能安心躺在床上的情况。
季行觉心大,本来那样躺着也无所谓。
偏偏今天清晨,他迷迷糊糊醒来,就发现某个存在感很明显的东西……虽然知道是正常生理现象,他还是懵了好一会儿。
他没敢拿这个逗戚情,装死等着戚情醒来离开,脑子里莫名其妙回放起在小战舰上看到的运动片,直到光头喊人来开舱门才恍惚回神。
感恩尼尔。
季行觉欣慰地想着,随便拉开间房门,嘴上继续说着:“你睡我隔壁或者对门?近一点好互相照应。”
关门的瞬间,戚情精准地抬脚卡住:“住在一起才是互相照应。”
季行觉瞠目结舌:“可是……”
“这么危险的地方,你要让我一个人?”戚情挑挑眉。
季行觉混乱地放开门把手,思忖了半天,发觉不对。
正常情况下,这句话不应该是他来说吗?
堂堂帝国元帅也好意思说这句话?
他好笑地踹了脚戚情的鞋子:“小宝,你是不是在朝哥哥撒娇呢?”
戚情没什么表情地盯着他:“再叫一声试试。”
季行觉敏锐地嗅到股危险气息,潜意识告诉他,要是真叫出来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
他果断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小宝”俩字,非常能屈能伸:“元帅大人,您不为明天的行动部署一下?”
“你休息,”戚情简短扼要地道,“我开静音模式。”
小宝你也太粘人了——
季行觉悻悻地在心里哔哔一句,卷吧卷吧外衣躺到床上,眼风斜过去瞥了眼果然打开终端在和部下交流的戚情,默不作声地拉开衣领,低头看了眼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
这些伤其实都诞生在近两个月,起初深可见骨,在不进医疗舱的情况下,自我愈合的速度惊人的快。
被戚情发现的时候,伤痕还比较深,长到现在,已经是一道道浅浅的伤痕了。
季行觉垂着眼睫,摸了摸心口处的伤。
下手剖自己的时候,他对准这里,比划了很久,没敢太瞎来。
其他地方倒还好,刺得再深也不会致命,愈合得也快,心脏就不一定了。
万一翻车了,他一个人待在帝都那个小破公寓里,消失几天都不会有人发现。
但是现在他又有点后悔没有下狠手了。
在没有研究清楚自己之前,他恐惧的事情就先发生了。
我到底算什么呢?
季行觉合拢衣领,闭上眼想。
让戚情发现的话,会觉得他也是圣教团研究的那种怪物吧。
……虽然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只能希望叶利斯早点研究透那个芯片了。
季行觉乱糟糟地琢磨了一堆,忽然听到脚步声靠近。
他连忙闭上眼,放缓呼吸装睡。
戚情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三言两语吩咐完联系上的部下,就走了过来:“阿行?”
见季行觉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他立刻收了声。
季行觉装睡的本领越来越浑然天成,心里正颇感骄傲,感受着戚情的目光在他脸上一寸寸扫过,头皮顿时发麻。
发现他装睡了?
等了会儿,戚情却不言不语的,似乎只是单纯地看着他,许久,他感受到戚情伸来手指,拂开他垂落在脸上的一缕头发。
明明只是个寻常动作,却又似极尽克制。
“阿行,”季行觉听到戚情开了口,斟酌了会儿,对他说,“长好点。”
季行觉:“……”
这是把他当花儿了?
季行觉闭着眼和戚情斗智斗勇了会儿,还是抵抗不住疲倦睡了会儿,睁眼时外头的天色已暗,比较头疼的是,虽然睡了会儿,但那股精神疲倦感并没有消逝多少。
季行觉捏捏眉心,看屋里没人,寻摸出去,发觉尼尔已经回来了,正悠哉哉地坐在楼下的桌边,看着部非常脍炙人口的热播剧。
季行觉瞄了眼,眼角抽了抽。
可不就是宋枚和西塞莉天天凑一起追的那部霸道星盗与贵族少女狗血恋剧。
见到季行觉,尼尔非常热情地挥挥手:“季教授醒了?啧啧,戚元帅也太不行了,我还以为你明天才能起来——吃晚饭吗?”
季行觉的拳头有点发硬,勉强笑了笑:“尼尔首领,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会挨打了。”
正说着,门嘎吱一声被推开。
戚情拎着两只烤好的野兔和几个摘来的新鲜果子走进屋,看季行觉正下楼,扬了扬手里的战利品:“醒了?来吃晚饭。”
尼尔呛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戚情,你有必要吗?”
季行觉哭笑不得:“你从哪儿弄来的?”
“附近有林子,抓来烤的。”戚情不屑地瞥了眼桌上尼尔让人送来的晚饭。
不论是从尊严方面,还是安全方面,他都不可能吃尼尔送的饭。
更不可能让季行觉吃这个不怀好意的星盗送的饭!
季行觉没悟到这个道理,凑过去嗅了嗅,元帅大人的手艺一如既往的精妙,香味居然勾起了一丝久违的馋意,俩人坐到尼尔对面,慢悠悠地分吃两只烤得金黄流油、香气扑鼻的兔子。
尼尔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另一头,起初还颇为不屑,慢慢的,吃两口菜,看他们两眼,再吃两口,再看两眼,最后没憋住,腆着脸凑过去:“看起来挺不错?”
好歹现在是住在人家的地盘上——
季行觉用眼神示意戚情收着点,撕了条肉递给他。
尼尔尝了尝,顿时眼前一亮:“元帅大人……”
戚情冷淡地吐出两个字:“没门。”
尼尔响亮地“啧”了声。
季行觉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地啃完条兔腿,好奇地瞅瞅尼尔的眼罩:“恕我冒昧,尼尔首领,你的眼睛……”
“这个啊,”尼尔摸摸右眼的眼罩,“季教授放心,我的眼睛好得很。”
戚情吐出根骨头,不咸不淡地泼冷水:“他不关心你,他只是想研究你是不是瞎子。”
“被季教授研究也是我的荣幸,”尼尔微笑着顶回去,左眼眨了眨,柔情脉脉地瞅向季行觉,“季教授要是想看我摘下眼罩的样子也可以,只是得把某些碍眼的家伙提前清场,唔,按照我家的家训,能看我摘下眼罩样子的,只有我未来的妻子……”
戚情眸色如霜,冷飕飕地道:“那真是可惜,你恐怕活不到摘下眼罩的时候了,非常欣慰世界上少了一个倒霉蛋。”
经过几次接触,尼尔已经相当熟练地掌握了点炸戚情的技巧,嗤嗤笑:“好重的杀气啊,季教授你看,这种男人要不得,你和他在一起,时间久了搞不好就对你亮刀了。”
戚情漠然道:“我只对欠收拾的人如此。”
季行觉:“……”
战火怎么还殃及池鱼了。
他懒得再给这俩小学生拉架了,脚下一蹬,椅子咻地滑出去半米远,走之前还捞过俩果子,咔嚓啃了口,优雅颔首,冷眼旁边:“两位慢慢吵,不要带我。”
见季行觉如此,戚情果断收起攻势,不再搭理尼尔,凑到他身边,递了递手。
季行觉奇怪地低头看了看,发现他手背上有道些微破了皮的擦伤。
“我受伤了,”戚情冷静地道,“帮我包扎。”
季行觉差点笑出来,歪着脑袋,笑盈盈地望着他:“你在撒娇吗,元帅大人?”
他还以为戚情不会回,没想到戚情看他一眼,坦然地嗯了声。
上一次戚情朝他撒娇,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更小点的时候,戚大少爷格外喜欢冷着张脸自以为傲气的撒娇,季行觉从来拒绝不了,往往戚情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戚白公爵不止一次感慨:“我和郁瞳都没把他带出少爷脾气,阿行,你太惯着小宝了。”
追溯到季行觉第一次拒绝戚情,还是离开戚家的那天。
季行觉的思绪一下飘了很远,笑着揉了把元帅大人的头发:“我去拿药给你消毒。”
尼尔脸色有点扭曲,见季行觉真上楼去找药了,忍不住开嘲:“戚情,这伤再不抓紧消毒就要愈合了吧,你还真好意思说出口。”
“我好意思说出口,也有人乐得接受,”戚情往后一靠,姿态闲散,嘴角一勾,“你有吗?”
尼尔:“……”
尼尔突然有点后悔把这两位接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