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宋枚脑海里飘过无数深夜档狗血剧,从“霸道元帅带球跑”到“我恨你但我更爱你”,心惊胆战地望过去,看到还不及季行觉膝盖高的小机器人,愣了三秒,一颗心才哐当掉了回去。
季行觉拎起小机器人,冲宋枚扬扬下颔:“介绍一下,这是我儿子。”
想了想,他补充:“也是戚情的儿子。”
他语气自然,完全没有多想什么,戚情愉悦地勾了勾唇角,平淡地嗯了声:“我们的儿子。”
一个机器人,什么儿子不儿子的。
宋枚腹诽一句,微笑着凑近,打量小机器人,亲切和善地道:“这小家伙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要不要我帮忙改进改进?”
小机器人一秒缩到季行觉怀里,害怕地揪紧了他的衣领,瞳孔震颤:“mama,坏叔叔!”
宋枚的笑容僵住:“……”
季行觉忍着笑,拍拍宋枚的肩,跟着戚情步入了战舰舱内。
战舰正在正常运行中,每一个士兵都各司其职,在军舰中有序地来往,只在见到戚情时敬个礼,便目不斜视地离开。
达梅尔从指挥舱里走出来,见到季行觉,毫不意外地笑了:“我就知道,夫人肯定会舍不得元帅追过来。”
季行觉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搭个顺风船,我到第四星系就下。”
达梅尔顿感遗憾,打开终端的光屏,检查了下军舰的住宿资源:“以目前的速度,抵达第四星系预计还有三天,军舰上住宿条件不宽裕,目前只有一间空舱……”
达梅尔的目光在季行觉和宋枚间游移,笑眯眯地道:“我擅自把空舱房分配给宋博士了,夫人就和元帅住吧?”
夫夫同住,天经地义。
戚情得养精蓄锐,到了前线还有得费神,两个人一起住,势必会打扰到他。
季行觉沉思片晌,选择当一个体贴的元帅夫人:“我和宋枚挤一挤也不是不可……”
走道两旁的士兵们心里一惊,无声竖直了耳朵。
“不可以。”戚情断然打断,“你跟我住。”
季行觉:“但是……”
“没有但是。”戚情无情地再次打断,拎起他肩上的包,转身就走。
季行觉呆了两秒,匆匆地和宋枚打了个招呼,抱着小机器人大步跟上去。
元帅大人也太独断了!宋枚忧心忡忡:“就这么让他俩住一起啊?”
“博士请放心,我们元帅非常绅士,”达梅尔和蔼地道,“再过二十分钟会进行第一次跃迁,待在这里会很不舒服,我带您去您的房间。”
等到了休息区域,走进戚情的休息舱,季行觉才明白,“挤一挤”是真的“挤一挤”。
戚情没有动用特权辟出太大的休息间,不过他是统帅,休息舱已经是最宽敞舒适的了,即便如此,这个小小的休息舱也没有元帅府的半个房间大。
小小的空间里,一张单人床、一个半封闭型小浴室,以及一张桌子,就是这个休息舱能容纳的极限了。
统帅的休息舱尚且如此,其他人的肯定更窄,宋枚半夜翻个身,都能直接把他压扁摊平成肉饼。
季行觉顿时明白了戚情反对他和宋枚住的一片苦心。
原来是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战舰没有一般的星舰舒适。”
戚情仿佛一只筑巢后邀请雌鸟参观的雄鸟,有点紧张不安,即使提前让人给床换上了最柔软的垫子,还是不太放心,语气硬邦邦的:“哪里不舒服和我说。”
茫茫宇宙,又是征途,哪来的条件捯饬更好的。
季行觉莞尔:“我没那么娇气,都挺好的。”
戚情将背包放下,瞥了眼他细腻瓷白如玉的脸庞。
哪儿不娇气,比他这个正儿八经的贵族大少爷还娇气。
没有其他人在场了,戚情关上门,抵靠在合金门板上,阻断了季行觉任何想打岔溜出去的机会,开始发问:“想去联盟?”
季行觉是能坐着就不站着的性子,顺势坐到床上,抬眼瞅他:“元帅大人,耍我有意思吗?昨天离开皇宫后你就知道了吧。”
戚情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彼此彼此。”
“……我的确对安棠说的很感兴趣,”季行觉慢吞吞地开口,“打算去看看。”
“怎么去?”戚情盯着他,“你以为安棠像看起来那么无害?”
季行觉挑挑眉。
“安棠是联盟议会现任议员长的亲弟弟,从联盟第一军校指挥科毕业,在战场上,是许多帝国指挥官不想碰到的‘狡狐’,”戚情淡淡道,“只是在几年前一场与星盗的交战中失利,导致半身残疾,即使装上了义肢也不能再上战场。”
他抱着手,长腿斜斜点地,“帝国目前与联盟的外交关系紧张,以非使团身份过去,还想不想回来了?别忘了你还是‘元帅夫人’。”
季行觉静默片刻,礼貌地把小机器人放到床上,凑近戚情,含笑仰头望着他,藏着几分狡黠:“元帅大人,你信不信,我能不惹任何人注意地潜进联盟,并且有把握偷到资料全身而退?”
“我信。”戚情冷冷道,“但你觉得我会让你去吗?”
季行觉无辜地眨眨眼:“可是我可以……”
“不行就是不行。”戚情答得斩钉截铁,不留一丝余地,“有把握不等于一定行,就算你一定行,也不行。”
季行觉:“……”
再好的脾气也被磨没了,季行觉脸上的笑意淡下来,面色沉静无波,吐出几个字:“你以为你困得住我?”
他一变脸,戚情反而得逞般笑了:“不装了?”
季行觉懒得和他多说:“那份资料我一定要得到。”
“为什么?”
“对我很重要。”
“那是仿生智能方面的绝密资料,你还没有正面回答过我,为什么要从机械智能转而去研究仿生智能?”
季行觉眉心紧皱,望着咄咄逼人的戚情。他在步步紧逼,逼他说出几句藏匿在心底的秘密。
他永远不会对戚情生气,只是有点犹豫。
隔了会儿,他还是移开了目光,看看时间:“是不是快到第一次跃迁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战舰内就响起了提示音:“抵达跃迁点,战舰将在三分钟后进行跃迁,预计五分钟结束。请舰内人员做好准备,保持原地不动,切勿在走廊上行走奔跑。”
跃迁时会对人体产生极大负荷,尤其是远距离跃迁,很多人会吐得昏天黑地,要死不活。
戚情把到口的话咽回去,把季行觉按到了床上坐下。
季行觉顺从地坐下来,看戚情回过身,毫不设防地背对着他,翻箱倒柜地找克服跃迁晕眩的药,想给他先吃下一粒,背影英挺,肩膀宽厚有力。
现在的戚情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柔弱稚嫩的少年了。
他是帝国的元帅,有足够的实力,可以知道很多事情。
季行觉舔了舔唇瓣,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可是——
季行觉几度犹豫,低垂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修长有力,温暖干燥,里面躺着一粒口服药。
“这是战舰上最后一粒,跃迁要开始了,”戚情催促了声,“吃掉。”
季行觉其实没有跃迁病。
半年前他跨越千万光年追击伊瑟,连续多次进行远距离跃迁,也只是加剧了头疼而已,不过看戚情严肃神情下藏着的那一丝关切,他还是听话地咽下了这粒药。
跃迁开始了。
耳边出现了轻微的耳鸣,失重感袭来,但其实重力系统并没有出问题,只是远距离跃迁带来的错位错觉。
季行觉腰背挺直,坐姿优雅,丝毫不受影响,望着戚情线条冷硬的英俊面庞,缓缓思索着刚才的话题,突然道:“你听说过‘复活计划’吗?”
戚情扬扬眉:“洗耳恭听。”
“光辉帝国建立后删掉了许多旧帝国的事迹,”季行觉缓声道,“兰达帝国的那位太子是最有希望让旧帝国焕发生机的人,他病逝后,暴君想要将他复活。”
戚情的眼皮狠狠跳了跳,难以置信:“复活一个死人?”
“在兰达帝国覆灭后,心有不甘的流亡军也试图将他们的皇帝复活。”
季行觉的脸色很苍白,在白色的灯光下近乎透明:“戚情,你觉得人能死而复生吗?”
戚情断然道:“不可能。”
只有死亡才是真正的永恒。
“说不定就有那样的可能呢?仿生智能与精神研究结合,或许可以达成。”
只是将沉眠的死者重新带回人世,他们真的会高兴吗?
季行觉漫不经心地想。
戚情脸色沉凝:“阿行,你是不是想……”
这个少年时的昵称还是重逢后第一次被戚情叫出来。
季行觉愣了几秒,笑意真切不少:“怎么会呢,我没那么疯。”
戚情的眉头紧皱,还是不太放心。
战舰内传来“跃迁结束”的提示语音。
季行觉站起身,步伐轻快地走向门口:“好啦,只是顺口一提转移你的注意力而已——我有点饿了,元帅大人的战舰上伙食如何?”
门一开,正好对上正准备敲门的达梅尔。
后者收回手,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夫人好,我记得元帅这里还剩一点药,战舰里有人出现了严重的跃迁反应,现在很需要。”
戚情站在季行觉身后,闻声眉头紧皱,冷冷道:“哪个废物这么不成器?丢出去当宇宙垃圾算了。”
士兵们在平时的训练中就得学会克服跃迁带来的不适,否则上了战场只会拖累战友,何论是严重的跃迁反应。
再想吐、再头疼也得憋着。
军舰上的药还是上回护送一个政要时剩下的。
达梅尔遗憾地别开身,露出身后气息奄奄的宋枚:“……是夫人的朋友。”
宋枚:“……”
戚情:“……”
季行觉迟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回头看戚情:“你刚才给我吃的那粒药,好像全名叫‘这是战舰上最后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