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办?”皇帝语气急躁。
“内阁现在只有两个人,你再提一个人上去。记住要找毫无背景的,最好从你自己培植的心腹官员中挑。”凌风看向皇帝,“这十年你有培植自己的势力吧?”
皇帝梗着脖子,非常不满个人能力被质疑,“当然有!”
“好。”凌风点头,“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件事情我就不掺和了。至于新税的事情,你从户部给我找个人过来,我跟他当面商议。”
皇帝有些为难,“户部,都是卢登的人。”
凌风诧异,“全都是?”
皇帝仔细想了想,“卢登原来做过户部尚书,现在的尚书是他升任内阁后提上来的,本就是他的左右手。下面两个侍郎也都是他的门生。再往下的官员,朕就不认识了。”
凌风以手扶额,“户部和吏部是六部的重中之重,你怎么能让一派势力掌握呢?”
皇帝小声反驳,“吏部尚书徐敬仪就是寒门出身的江南学子,朕完全按你教的标准挑的。他多次忤逆朕,朕都没有跟他计较,还把他升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
“陛下,我们现在要说的是户部。”吏部管理得再好,也不能掩盖户部被卢登把控的事实。怪不得前几日翻看户部的账册,发现了那么多物价造假的信息。
皇帝难得垂下了头,“朕马上往户部安插人手,过个一两年就可以升侍郎了。”
凌风对他这简单粗暴的执政手段不想发表任何看法,“你看着办吧!”
皇帝见凌风像个甩手掌柜似的,把事情都交给他办,心情非常失落。明明以前,凌风会亲自帮他挑人的。
皇帝抬起头,询问凌风的意见,“你觉得,内阁提谁上去能取代卢登?还有户部,派谁过去比较合适?”
“我对现在朝中的情况不太了解,也不认识几个官员。”
皇帝仍旧执着地盯着凌风,大有他不帮忙挑人就不罢休的架势。
“阁臣的变动是朝中大事,我不能随意帮你决定。”见皇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凌风只好补充道,“至于派人去户部,你觉得娄冕怎么样?”
“娄冕?”皇帝不解。
凌风解释道:“既然户部现在被以卢家为首的京城势力把控,那你就选个江南书香世家出身的翰林,刚好两方势力可以分庭抗礼。”
如果选纯粹的寒门子弟,进了户部肯定被卢家那帮人吞得骨头都不剩。而江南书香世家团体,是仅次于京城勋贵与官宦势力的另一大势力。既有世家背景不会轻易被欺负,翰林院出身也可以保证才学,最合适不过了。
皇帝拧了拧眉头,“你不是说他文书写得不错吗?朕打算把他留给你用,专门帮你草拟誊抄一些文字类的东西。”
凌风摆摆手,“我一共才写几份折子,状元给我打下手不是浪费吗?有合适的职位你就给他安排下去,不要平白耽误一个人才。”
“给你打下手怎么能叫浪费呢,多少人求之不得。”皇帝小声嘀咕两句,最后道,“朕考虑考虑。”
——
因为伤在脖子上,被人看到肯定会引起恐慌。所以皇帝在紫宸殿养了半个多月,直到伤口愈合得差不多了,才恢复上朝。
此时,卢皇后谋害五皇子的案子,也判了下来。
如小泉子这些被带去调查的无辜之人,自然是放了回来。而去宫门口拿毒药的宫女红玉,以及其他一些帮凶,都判了斩首。至于卢皇后本人,因为五皇子没死,她被送入皇家尼姑庵剃度出家,终身在佛前为五皇子祈福。
卢次辅得知消息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表示。就跟卢皇后不是他的女儿似的,不仅没有向陛下求情,甚至都没有托关系找人照料一二。
只听说卢家大公子去了一趟,不过尼姑庵守卫森严,没有放他进去。
恢复上朝第一日,朝会的主要议题自然还是年后的会试。
三年一次的会试不仅是朝廷选拔人才的一项考试,更是朝中官员吸纳新人拉拢人脉的重要途径。
会试有一位正主考官,三位副主考官,一般都由朝中一二品大员担任。还有十八位同考,由翰林担任。
竞争最激烈的,当然是正主考官的名额。因为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相当于是明年所有考生的座师,大部分进士都会优先向他靠拢,成为他的门生。
卢次辅争的,就是正主考官的位子。
户部右侍郎作为打头阵的,先上了折子提到会试之期将近,各地举子提前进京的情况。
自然有人接话,顺势提到了会试主考未定,推荐德高望重的齐首辅和文采出众的卢次辅。
齐首辅拄着檀木拐杖站在左侧首位,不发一言。
皇帝冷着脸看他们表演,心里却在想凌风自从那天送过折子以后,再也没去紫宸殿找过他。他是不是需要交给凌风一些政务,这样凌风会多来找他。
想到就做。
下面一位大臣正慷慨激昂长篇大论的时候,皇帝招招手叫来福公公,“把这一摞折子送去栖梧殿。”
皇帝养伤期间因为要装病,所以大部分奏折都积压了下来。皇帝给凌风的这摞就是不着急处理,但是要花费时间研究的类型。
福公公应下,抱着一摞折子去后殿交给刚放出来的小泉子,让他给凌风送过去。
——
金銮殿下,几位朝臣吵得口沫横飞风度全无,甚至跟市井庶民似的急得涨红了脸就要大打出手。
皇帝不耐烦了,随手抄起一摞折子往下面一砸。
毕竟是练过武打过仗的,皇帝的臂力不容小觑,一摞折子飞得老远,有一大半都砸到了正在争吵的两人头上。
两人捂着头也不敢呼痛,跪地请罪,“陛下息怒。”
“会试之事押后再议。”皇帝一锤定音。
众位大臣都有些不满,但怕皇帝动手打人都不敢再说。
卢次辅仗着身份出列,他是阁老,皇帝肯定不敢对他动手,“陛下,人才乃立国之根本,会试乃选才之重策,万万不可轻忽,殊不知——”
皇帝暴躁地打断了他,“胡说八道,朕才是立国之根本!”
卢次辅:……
他脑子里还有很多前人留下的诸如“民为贵”“士为本”之类的劝诫之言。但想来皇帝是肯定不会听的,不仅不听,甚至还会给他扣上藐视皇权的大帽子。
卢次辅默默咽下心口的一口老血。皇帝这样的人对付起来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有时候很好忽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在意,任他随意拿捏。有时候又非常蛮横独断专权,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让他完全束手无策。
——
皇帝见卢次辅不说话了,冷笑一声,“小福子,把那份新税改革的折子给他。”
“是。”福公公知道皇帝指的是凌风批阅过的那份。他双手捧着奏折,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仿佛手中捧的是圣旨一般。
众人见状都有些诧异,皇帝动怒的时候,不都喜欢扔折子吗?给谁的就砸谁脸上。
他们这还是第一次见,皇帝让福公公亲自捧着奏折转交给某位臣子。
折子拿在手里,卢次辅突然生出一股忐忑。
皇帝高坐龙椅之上,语气中带着得意,“打开看看吧,记住先做好准备啊,不然吓出个好歹来朕可不负责。”
卢次辅本来还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这么说,直到他翻开折子。
一眼看到了折子尾页上鲜红的印章。
不同于玉玺上“受命于天”之类的描述,这枚印章简单粗暴地用最复杂的九叠篆,雕刻了最简单的四个大字——摄政王印。
卢次辅明明对传说中的摄政王没有任何敬畏之心,但看到这枚印章,不知为何,他突然慌了。
卢皇后被抓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慌。现在,就像是预知到了什么危险一样,他的心脏突然狂跳,手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对面的齐首辅注意到他的异样,拄着拐杖慢慢挪过来,看到折子上的印章,以及写得不甚标准的“已阅”二字,瞳孔猛地一缩。
他,回来了?
不,不会的。摄政王如果归来,陛下肯定会组织百官跪拜朝臣庆贺,摄政王也肯定会入朝堂接管一部分政务,最起码,也会到朝会上露一面。
所以,摄政王没有回来,但是陛下已经和摄政王联系上了。或者是,摄政王派了人回来。
齐首辅想到了兵部报上来的消息。兵部左侍郎接待过一位手持摄政王书信的来客,据说是一位未及弱冠的少年,轻功高绝,态度温和。
——
受伤比较重的皇帝都好了,江桐钰自然也早就活蹦乱跳了。
生活在栖梧殿里的日子,若说做什么最开心,那自然是黏在凌风身边。比如现在,大白天的,他又开始往凌风的书房钻。
凌风收到了小泉子送来的奏折,看得一阵头疼。
他最讨厌这种咬文嚼字满篇之乎者也的折子,偏偏里面时不时又夹杂着一些有用的信息,他必须每句话都仔细读一遍,以免错过了重要信息。
“凌风——凌风——”江桐钰踮着脚尖溜进来。
凌风早就习惯了他这种不算偷袭的偷袭,头也不回。
江桐钰慢慢挪到凌风背后,猛地往他身上一扑,两条手臂抱住他的脖子,“凌风,你在看什么!”
凌风拽下他的手臂,“奏折,冗长繁杂,看得头疼。”
“我帮你看呗!”江桐钰任他拽下手臂,也不反抗,顺势坐在了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我帮你把有用的东西总结出来,你看起来就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