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于尽,似乎是最坏的选择。
江桐钰不想死。他还没吃够凌风亲手做的饭菜,他还没带凌风去一趟他在松洲老家置办的大宅,甚至,他还没来得及对凌风诉说他的心意。
凌风,凌风,江桐钰在心中默念凌风的名字。随后深吸一口气,眼神锁定了最左边那把刀,一咬牙猛地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
“嘭——”紫宸殿的大门从外面踹开了。
江桐钰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立于殿门中央。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他纯白色的衣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
逆着光看不清人脸,但江桐钰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凌风。
凌风来救他了!
江桐钰第一反应就想跑过去,扑进凌风怀里,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了现在的情况。
皇帝召他侍寝,他抵死不从本就违抗了皇命,而凌风为了救他单枪匹马闯进了紫宸殿。无召擅闯紫宸殿,等同于行刺皇帝,是要诛九族的!
他们两个如果逃不出去,一定会被处死!
不行,凌风不能死!
江桐钰眼神一厉,猛地转头冲向了刚才选定的那把短刀。一把将刀拔出握在手中,朝着皇帝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趁着皇帝怔楞的时候,江桐钰一刀划在皇帝手腕上,皇帝吃痛松开手剔骨刀掉落。而下一秒,江桐钰手中的短刀已经架在了皇帝脖子上,“别动!”
这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一瞬间。
江桐钰在极端危急的情况下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和体力,而皇帝也不知为何一直愣在原地,一点儿反抗都没有。这才让江桐钰一个完全没学过武的人,成功挟持了曾经御驾亲征杀敌数千的皇帝陛下。
因为没有挟持经验,左臂受伤只有单手持刀又控制不好力度,江桐钰在皇帝的脖子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皇帝这才从怔楞中回过神来,沉声道:“放开我。”
“你不要动!再动我就不客气了!”江桐钰威胁道,刀子又往里划了一点。
皇帝确实不敢动了。江桐钰手抖得厉害,下手完全没有轻重,很可能一个不小心直接割断了他的喉管。
——
看着一瞬间形势倒转的场景,凌风的步子都停滞了一下。在他的认知中,江桐钰一直是一种黏黏糊糊娇娇弱弱的形象,他从来没见过对方如此狠厉的样子。
江桐钰的左臂受伤了,还在不停地往下滴血。他用一只手挟持着皇帝,但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睛里泛上了一层红血丝,情绪看上去很不稳定。
凌风朝他走近了两步,“桐钰——”
“凌风,不要管我!你快逃!逃出宫去!”江桐钰急切地大喊。他一个人担着弑君的罪名就够了,凌风不能被他连累。以凌风的轻功,没有拖累的情况下肯定能逃出去。
凌风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声音轻柔,“桐钰,我来救你了,没事了——”
江桐钰完全听不进去,一心只顾着大喊:“你快逃!禁卫军听到动静很快就会过来了。你快逃!不要管我!陛下在我手里,他们肯定不会分出太多人追你,你能逃出去的!”
凌风已经走到了江桐钰面前,他伸手,握住江桐钰带着血迹的冰冷的手掌。
江桐钰贪婪地感受着来自凌风的温度,但只过了一瞬,他抬起受伤的左手猛地推了凌风一把,“你放心,我手里有保命的东西,皇帝不会杀我的。你快逃吧!我不要你死啊!”
江桐钰的声音嘶哑中带着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冲刷着他脸上溅到的血渍。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已经哽咽到发不出声音来了。
凌风顺势抓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护住他的身子,把人缓缓拉过来,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没事了,一切有我在。”
“咣当——”江桐钰手中的短刀掉在了地上。理智告诉他现在是最佳的逃跑时间,应该让凌风快逃。被皇帝召寝又反抗全是他一个人的过错,他不能连累凌风。
但是,把头埋在凌风怀里,周身笼罩着独属于凌风的气息,他突然什么都不想做了。周遭一切外物仿佛都不复存在了,天地间只剩下他和凌风两个人。
——
脖子上没了威胁的利器,但皇帝仍旧站在原地,脸色阴沉。
凌风抬头扫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但皇帝愣是被看得一个哆嗦,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凌风道:“告诉我,你今天这是在做什么?”
皇帝强撑着道:“我,朕,召桐钰公子侍寝。”
凌风又扫了一眼旁边的一堆刑具,声音冰冷,“你平时都是这么召人侍寝的?”
皇帝慌慌忙忙地摆手,“不,不是的,这是第一次——”
凌风没等他说完,直接一挥袖子,“咣当——咚——”所有刑具同一时间砸到了墙壁上,又同时落下来,四分五裂,无一幸免。
皇帝闭上嘴巴,不敢说话了。
凌风拍了拍怀里的人,摸到江桐钰还在渗血的左臂,对皇帝道:“这是你划的?”
皇帝小声解释:“给他解开绳子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划到的。而且,他在我脖子上划的伤口比我在他手臂上划的重多了。”
凌风没有反驳他话中显而易见的漏洞,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江桐钰,以后就是栖梧殿的人了。你不准再动他。”
皇帝着急了,“他怎么能——”
“明日一早让小福子传口谕,不,现在——”凌风朝门外喊了一声。
福公公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进来,哪儿都不敢看。
“去拿前宫名册,把桐钰公子划掉。从今天开始,宫里再也没有桐钰公子,只有江桐钰。他,是我栖梧殿的人!”
“是。”福公公飞快告退。
江桐钰受伤了,不能再耽搁,凌风把人捞起来横抱在怀里,朝门外走去。
门内,皇帝陛下的龙袍左袖上凭空撕开了一条口子,隐隐有血迹渗出来,和江桐钰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
但皇帝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紧紧攥着拳头,任血珠滴落下来。
——
凌风抱着江桐钰步伐飞快,只几个闪身,两人就到了秋水宫外。
秋水因为担忧江桐钰,早早把小八哄睡了,一个人在院子里等着。见江桐钰一身血迹十分狼狈地被凌风抱回来,他顾不上问情况,赶紧让小太监把早就准备好的热水伤药拿过来。
因为有厚厚的外袍遮挡,江桐钰的左臂伤得并不重。秋水帮他清洗过伤口,换上伤药用白布条包扎好,又亲手抓了一副药,吩咐小太监去煎上。
期间凌风一直等在一旁。
江桐钰抬头看了凌风好几眼。他有很多话想跟凌风说,也有很多疑惑想要问。但当着秋水的面又不好说出口。
等一切收拾妥当,秋水对凌风道:“你放心吧,有我看着,桐钰很快就能好。”
凌风道:“我带他回栖梧殿。”
秋水和江桐钰同时疑惑抬头。
“栖梧殿安全,没有外人敢进。”凌风解释了一句,把江桐钰连带着被子卷一起抱起来,朝门外走去。
江桐钰震惊地瞪圆了眼睛,像是一个被裹在蚕茧里的蚕宝宝。
回到栖梧殿,凌风把江桐钰放在卧房里,打算自己去书房。
“凌风。”江桐钰叫住了他。
“嗯?”凌风回头,眼神温柔。
江桐钰犹豫着问道:“宫里的传言,是真的吗?”
以前他只以为凌风非常受宠,但经过今天的阵仗,他再傻也能看出来这根本不是受宠不受宠的事。
他差点割了皇帝的脖子,凌风都能毫发无损地把他带出来。皇帝不仅没有发火,甚至还要编谎话给凌风解释怕他生气。
皇帝对凌风的态度,几乎可以说是敬畏了。
“什么传言?”凌风好奇道。宫里已经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了吗?
“有人说,你是摄政王献上来的。”江桐钰说完,又在后面小声嘟囔了一句,“摄政王他老人家归隐了这么多年,这是打算出山了啊。”
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传言。
凌风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才压住喉咙里的笑意,“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告诉你。”
“好。”江桐钰往被子里缩了缩,乖乖闭上眼睛。
一晚上经历了这么多事,胳膊还受了伤,江桐钰以为他会睡不着,或者半夜被噩梦惊醒。
但意外的,一夜安眠直到天亮。醒来的时候,暖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子照到了床前。
在凌风这里,他总能睡得特别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