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甘露,附灯鬼神智恢复清明,在谢不宁面前害怕地垂下头。
安琸别别扭扭,酷酷一甩头:“你害我家人,我才不会原谅你。我是听哥哥的话,要你谢!”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是好心帮鬼。”这小破孩怪傲娇。
谢不宁顺便解释,“以死状面人的鬼,大多是被困囿在死亡里,执念没法超脱,于是日复一日受死时痛苦的折磨,就会想找人替代受苦。”
“哥哥懂的真多!”安琸崇拜地仰头看他,问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什么样的执念,才会使鬼附着在一盏灯上?
“让它自己来说吧。”谢不宁放开这只鬼,它身上的怨气已经被净化,想必是没有危险了。
附灯鬼感激又讨好地笑笑,意识到面前的道士厉害得很,惹得他一个不高兴,万一被当场超度上哪儿哭去,于是十分配合。
“道长,你可知道这盏灯是用什么做的。”附灯鬼开口道,声音低沉又飘渺,像石子投入极深的水井。
谢不宁眉头一跳,还没说话,安琸就吓得抱紧他胳膊,牙齿打颤:“总不可能是用人做的吧……”
“没错,就是用人皮做的。”附灯鬼毫不留情地击破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它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了,可能是饿死,也可能是走在街头被人打死。那年月,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在大街上。它一个穷人,死了以后连收尸和葬礼都没有,就被拉去乱葬岗。
有些黑心作坊专门发死人财,扒了乱葬岗里死人的皮,做成工艺品销到海外。
这些灯罩华丽精美,任谁也看不出是人皮做的,甚至十分受追捧。只因它这盏是次品,才得以留下来。
它也不是没想过报仇,可乱世里,那些作坊鱼龙混杂,有洋人,有商人,有打手,它又怎能奈何得了。
“所以,你的执念是找张人皮,来完整身体?”谢不宁替安嘉年捏一把汗,“难怪只有安总喊冷,安夫人睡同一床安然无恙……”
它要找的,自然是男人的皮。
安琸听得呆住,台灯里不仅有鬼,他妈的这鬼还想扒了他爸的皮!这个世界也太恐怖了吧!
附灯鬼害怕谢不宁找它算账,瑟瑟发抖:“我,我也不知道,我就一个念头,身体完整才好重新投胎做人,否则我就老缺了什么似的……道长,我真知错了!”
安琸记仇着呢,骂它:“你知错有个屁用,作案未遂也得判刑的你懂不懂!谁知道以前害了谁,这回幸亏有谢哥在才没让你得逞。”
不然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亲爹!
附灯鬼大喊冤枉:“我以前没害过人呐!”
被谢不宁横一眼,才放弱声音:“……想是想过,但是我一直没得手!”
“我先前被人带进墓里,等出来了,谁知道现在的人都用电灯不用台灯!好不容易被人带回去,她还嫌我这个款式太老旧,不好看呜呜呜……”
这鬼哭得凄惨,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安琸:“……”还是我爹审美的错了?
侯东听这阴惨惨的哭声,怪瘆得慌,摸着胳膊问谢不宁:“谢道长,那咱们接下来是该……?”
谢不宁把青铜剑都带来了,若是犯事鬼不配合,打算直接原地超度。
不过这鬼还算老实,而且身世凄惨……谢不宁想了想,说:“先回安总那儿吧。”
……
安琸也不敢再待家里了,紧紧跟着谢不宁。由侯东开车,大半夜地来到安家暂时的住处。
“怎么样,解决了吗?”安嘉年根本睡不着,一开门急忙询问。
然后才看到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儿子,火气不打一出来:“你还知道回家——头发染的乱七八糟,简直污人眼睛,不像话!”
安琸一撇嘴,把那破灯买回家还招鬼的人,凭啥嫌他发型不好看啊?
“谢哥哥,辛苦大半夜累了吧?来来,我去泡茶给你喝。”不理会他爸,安琸屁颠屁颠地跑家里厨房去。
安嘉年大为奇怪,他这儿子向来叛逆不听话,什么时候变得懂事,竟然给客人泡茶?
“安总,小少爷跑回别墅去了。”见
他疑惑,侯东把在安家遇到安琸的事说出来。
说到镜中的红衣女鬼,还有房间里闪烁的油绿鬼光,安嘉年咕咚咽唾沫,万分庆幸:“还好今晚请你来了,不然这小子出什么事……我想都不敢想!”
也难怪儿子对他态度与众不同,对于高手,少年多多少少感到崇拜嘛。
“安琸中庭饱满,眉开眼阔,是福寿绵长的面相,放心吧安总。”谢不宁宽了他的心,谈起附灯鬼如何处置。
安嘉年得知买来的古董灯罩竟是人皮做的,差点当场吐出来。
更可怕的是,他还亲手摸过!这得洗多少遍手才能干净?
“就,就按您的意思,超度了吧……”安嘉年不想做的太绝,倘若真有鬼神,为自己多积德又何尝不可呢。
他赶紧奉上事先准备好的酬劳,心中想着,这点怕是不太够。听说小谢要拍电影,倒是可以投资一下……
谢不宁接下薄薄的红包,估摸里面是张支票。
“明天除去房子里的晦气,你们就可以搬回去了。”把背包甩到肩上,谢不宁准备离开。
至于超度一事,安嘉年去道观或佛寺举办一场法会就是。如果附灯鬼有信仰,还可以任他挑一挑。
“信仰?”附灯鬼听说还能自由挑选喜欢的法会,一时受宠若惊,郑重地思索了会,问,“那你们有没有上帝啊?”
谢不宁:“……”
挑个鬼,直接拉出去原地超度吧!
附灯鬼叹气:“唉,同一批里就我一个留了下来,他们应该是,是归上帝管吧?”
谢不宁一时语塞。想不到是这个原因,做了鬼,倒挺有情意。
他对于鬼物的看法,稍微发生了些变化。
谢不宁放缓语气对他道,“我们会把线索交给警察,明天一早你准备接受超度吧。”
闹鬼的事快解决,安嘉年不敢留着灯罩,当作证物交给警方。挑了个大晴天,一家人用柚子叶煮水洗澡后,搬回别墅。
只是毕竟见过鬼,心里阴影太重,安嘉年仍然觉得这房子住起来怪瘆人的,甚至想卖了换一套房。
“我看,咱们家不如请尊神像回来。”安夫人提议,“好多信佛的人家里不都供菩萨么。”
安嘉年有些意动:“这事儿还得先去问问小谢,人家专业。”
请神像回家供奉也不是不可以,懂得规矩就好。正式供奉之前,得先给神像装藏、开光,免得有什么孤魂野鬼来借香火。
这事不难,大点的宫观都有这种业务。
青崖观目前还没有可以供信众请回去的神像,之前祖师爷用金身替换下来的泥像太大,不适合放在家里。
因此,谢不宁介绍安嘉年去玄济观请了三清回来。
安嘉年怕家里儿女会嫌弃,谁知他们不但没有一点意见,还要求他多邀谢不宁来家里做客。
小儿子安琸上完香,甚至拍照片发朋友圈,把那天见鬼的事说的神乎其神,不过没几个朋友同学信他就是了……
……
林家工程不太平,比安家更好解决,谢不宁过去做场法事,回来得到一个大红包。
加起来,最近赚了有两百万。青崖观那边开工修路,加之之前的存款,差不多能凑得上。
他刚算完,手机就响了。
是王正青的视频电话,那头的人却是福生和福珠,圆圆的包子脸,乌溜溜的眼珠,两小孩在观里似乎过得不错。
王正青半边脸挤进屏幕:“老板,他们说要借我手机打给你。”
“我不在的时候,你们相处的很好嘛。”谢不宁矮下身子靠近镜头,“两个小可爱,把哥哥照顾的不错哦。”
福生腼腆地笑了,朝福珠高兴:“主人夸我们了!”
王正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们别乱说,我早就不怕鬼了,谁怕啊!”
谢不宁转眼离开青崖观大半个月,和两只小鬼说了好一会儿话。他们性格害羞,说起话来细声细气。
“主人,明天就是小年,灶王爷要上天奏善恶,师父要办法会。”福生稚嫩的嗓音有些空灵,黑眼珠瞅着谢不宁,“但是我和姐姐不想被超度。”
“为什么呀?”谢不宁诧异。
福生说:“超度以后我和姐姐就见不着了。”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也见不着主人了……”
超度轮回,是多少鬼求之不得的好事,谢不宁见他要为了福珠和自己放弃这机会,心里一片柔软。
“那你呢,福珠。”他微笑着看着屏幕里两个小娃娃,“你也不愿意入轮回吗?”
福珠拉着福生的小手,也坚定地看着他,点头:“嗯!”
谢不宁抵着下巴思索,福生怕他不肯答应,着急地挖掘自身作用:“我,我很有用的,我努力帮主人打坏人!”
“那就拜托你了,小可爱。”不是隔着屏幕,谢不宁真想揉他的头,笑着道,“既然你们现在不想,那就不急,以后想通了跟我说。”
反正法会年年都有,也不急于一时。两个小家伙品性不错,只是被柳四这样的人利用,身上沾染罪孽,留下来多做好事积攒功德,对他们也好。
两只小鬼一听,高兴万分,恨不得从屏幕里出来蹭蹭他。
福生又害羞又激动,声音小小的:“爱死主人啦!”
谢不宁也高兴,只是临近年关,因为工作的缘故,今年过年不能回观里了。
……
“大哥,谢老师第一部 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了。”自从得知大哥和谢老师的“关系”后,裴白扬在他面前更放得开,笑嘻嘻地问:“明天你们两个得去庆祝吧?”
司桷羽放下手里的文件,看不出情绪的目光,从纸张上抬起。
裴白扬看他哥怪不解风情,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心里责任感油然而生。
“哎呀,谢老师第一部 戏,对他来说意义肯定不一样,大哥你陪他一起去首映礼,谢老师得多开心啊。”
他挤眉弄眼道:“晚餐和鲜花,约会不都这样。”
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司桷羽向他看过来,眉峰下的眼睛深邃幽厉。
“不要在他面前这样说。”
淡淡的语气,气势却叫人没法反驳。
裴白扬一下子收敛了,老实地应答:“哦……”
大概是怕谢老师脸皮薄,会不好
意思吧?再不然,就是怕传出去对谢老师名声不好。这样一想,倒觉得大哥对谢老师真上心啊……
这样的男朋友……他竟然该死的有点羡慕!
第二天。
出门去首映礼时,裴白扬路过他哥敞开的车门,看见里面有一大束白玫瑰,偷偷地笑。
这一大捧玫瑰虽然不是红色,但也够张扬的,大哥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秀恩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