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辩禅

藏魂坛,顾名思义,可以藏住人的魂魄。

“怕是已经被他练成出魂之术。只要将魂魄捉出,藏在坛里修炼,再厉害的刀枪也只能砍到他的身体,伤不了他的魂魄。”那阴阳先生说。

“虽然方才看他已经断气,但魂还在,就能慢慢修复身体。”

有人生气道:“这丫的使诈!那不是怎么也弄不死他?”

谢不宁想起《子不语》中记载过一个故事,有恶霸被官府行刑打死,没多久又还魂过来,继续作恶。如此二三回,官府怎么也奈何不了。直到恶霸母亲捧出一只坛罐,说是他的藏魂之坛,将坛子毁掉后,恶霸的身体才彻底断绝生机。

“万物相生相克,他能藏魂,一定也有克制的方法。”谢不宁思索道,“还得麻烦各位留意有关藏魂坛的记载,看能不能把他的坛子找出来。”

在场的和尚道士和先生们受司家所托,自然答应下来。

瞿泽说:“我们警方也会继续跟进,发布通缉令寻找线索。”

有了众人的合力支持,谢不宁放心地告诉司桷羽,白先生一时半刻应该不敢再出现。

两边通缉,他未来一段时间得夹起尾巴做人。

剩下的事,自有司家的人安排处理,不用他操心。

“多亏了你啊,小谢。”司老爷子摩挲着手里的文玩串珠,对他的称呼流露一丝亲近。

他笑呵呵地注视谢不宁,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都透着慈祥:“多亏你为桷羽着想,时刻关心他的安全。”

司霁云陪同在老爷子身旁,视线往儿子和谢不宁身上来回飘。早上听说老大送小谢去上班,他还颇觉得有些不适应,毕竟男人和男人……

不过小谢年轻本事大,加上老大体质特殊,倒是挺般配。

谢不宁不太好意思地低头喝茶,谦虚道:“小……司先生也帮助了我许多。”

时刻关心什么的,也太夸张了。他们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谢不宁往司桷羽那儿看。对方正在斟茶,随意的姿态中透着贵气和沉稳,一看便是大家子弟。

司桷羽察觉他的视线,手腕一顿,硬生生在空中转了弯,把香气四溢的一杯茶放到他手边。

“……”

谢不宁双手握着茶杯,指尖发烫。两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司老爷子看在眼里,端起茶啜饮,但笑不语。

眼瞅着进入奇怪的氛围,司霁云心说,老爷子也真是的,没看小谢脸皮薄,都不好意思了。

他轻咳一声转开话题:“桷羽命里吸引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小吃了不少的苦,连白先生这样的人也对他下手,哎……小谢,以后就多麻烦你啦。”

谢不宁心想,这是要雇我当小司的保镖么?

提到白先生,司老爷子脸色一沉:“去年在阳崇山遇见他,现在想想也不尽是偶然。”

司家二叔一直没插得上话,这时端肃着脸道:“他差点害了咱家两个孩子,分明没把司家放在眼里。”

“要紧的是,不知他到底什么目的,什么时候又会暗中下手。”司霁云忧心忡忡,“爸,这事不能耽误。”

“好好查一查。”司老爷子捏紧手串,眉间挤出一道沟壑,吩咐下去,“这几年的行踪,见过的人,一个都别放过——不止是他,家里请的人,也清查一遍吧。”

查的深了,总有蛛丝马迹掩盖不了。

司桷羽替自己斟好茶,眉眼氤氲在雾气里,一片平静。

谢不宁喝茶的间隙露出杏圆的眼,吃瓜一般地看来看去。不过他知道,司桷羽早就在暗中调查这位白先生,而且颇有进展,估摸着用的人和司老爷子不是同一批。

谈话之余,想到小谢如今刚签约自家的公司,司霁云心里记下,得向星寰打个电话过去,让人多照顾他一些。

听说新人不好出头,遇到的污糟事也多,还是哪天把人叫过来,亲自交代好了。

司霁云想着事,掉头对司景程叮嘱道:“你在星寰管事,别让他们给小谢安排乱七八糟的工作和酒会,看着点。”

司景程全程低头玩着手机,闻言撇嘴:“知道了。”

司霁云便满意的点头。虽然答应得不情不愿,但老二这是放在心上了。

谢不宁同司桷羽离开后,司老爷子也起身,和他们边走边聊。

“看来桷羽还魂醒过来,还多亏了小谢。”司老爷子说,“这回不能亏待了他。”

司霁云沉吟道:“我打听过了,他正职是道观里的道士。不过那道观又偏又破,不如送座张天师的金身,显得有诚意。”

司景程忍不住吐槽:“废那么多劲,直接给钱不就行了。”搞得这么重视,真当神仙呢?

司老爷子横眼过去,沉声:“以后对人家放尊重点,别没大没小的。”

司景程目瞪口呆,百口难辨。我怎么就没大没小了?明明他年纪比我小!

他爸黑着脸凶人:“你怎么回事?还不听你爷爷的。”

司景程闭上嘴,他算是看明白了,谢不宁彻底入了老爷子的眼。但干他何事,就是死在女鬼手里,他这辈子也不会对搞玄学的人有好感。

这些年,习惯早就根深蒂固了。

司文华见他没反着来,松了口气,似是不经意地询问:“你和你女朋友……是叫胡菲?谈的怎么样了。”

提到心爱的女友,司景程脸色稍霁,嘴角勾起笑容。

“爸,我准备向她求婚。”他挑起眉尾,满脸自信地说,“上次你们也见了菲菲,我这次找的对象,没得说吧?”

司文华满意地点头:“你懂得收心就好。成家了,就得把精力放事业上。胡菲是学音乐的?不错,哪天我们去她剧院捧场……”

……

在司家大庄园里,谢不宁见到慧云法师。

院里树多,正值冬季,风稍大些,就有枯叶飘飞上空。慧云法师坐在一棵半秃的树下,手里捏着一片枯绿的叶子端详。

“师父,你在看什么呢?”旁边的小徒弟抱着胳膊跺脚,觉得冷。

恰好谢不宁和司桷羽走近。听到小和尚这话,谢不宁笑了一下:“禅师看的是这个。”

说罢,他伸出一根食指,指指天,又朝下指指地。

小和尚疑惑不解,皱着眉看看天,又看看地,啥都没有啊。

慧云法师看着他微笑。

谢不宁向法师点头,脖颈弯曲出修长的弧度。他没用道教礼,更不行佛礼,这样倒也算合适。

慧云法师笑眯眯地,伸手拈叶,从僧袍里伸向前,把那片逐渐失去水分的叶子伸到他面前。

谢不宁接过来,看着半黄半绿的叶子若有所思。

两人打的什么哑谜?

小和尚在一旁完全看糊涂了,探头探脑,好奇的不得了。

司桷羽眉眼间疏淡,不论何时何地,外人总是很想猜想他的心思。

谢不宁略思索一会儿,当着慧云法师的面,抬手把叶子扬出去。

小和尚一踮脚,火气上来,心说这人好不礼貌。

空中舞落的枯叶忽然一变,成了一只翩翩飞舞的绿色蝴蝶,与冬日寒风相较量。

正在小和尚惊讶得张大嘴之际,眼睛一花,绿蝴蝶摇身变作一朵黄花,轻盈地从空中落下。颜色鲜妍灿烂,好比日光。

只一瞬,悠悠坠落的花朵忽地雪白。一片雪花落在地面,沾着干燥的泥土,融成一滴水。

小和尚看向谢不宁的眼睛充满惊诧,好厉害!

“小小的障眼法,禅师见笑了。”谢不宁照旧将叶子还回去。

待他们走后,叶子又回到慧云法师手上。

小和尚问:“师父,刚才那位施主什么意思啊?”

慧云法师笑呵呵道:“你以为我在看叶子,他却看我在参佛法。我看枯叶,想的是万物消逝,他用手指天,指地,却是告诉我‘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

“还有呢?”小和尚瞪大眼,迫不及待问道。

慧云法师:“我把叶子递给他,向他提问‘缘灭又当如何’。”

小和尚手比划:“然后他就变戏法一样,真是厉害。那又是在说什么呢?”

慧云法师慈祥笑道:“他还是告诉我,‘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枯叶是蝴蝶,是夏花,亦是冬雪,缘灭即缘生。众生沉浮,皆是轮回。”

小和尚似懂非懂:“我怎么听不懂啊……但他这人还挺聪明,师父都高兴了。”

慧云法师便笑:“通透灵秀,难得。”

小和尚记在心里,能被师父夸难得,这才是真的难得呢。

“那他最后怎么又把枯叶还回来,也有禅机吗?”小和尚捻起那片叶子,左看右看。

慧云法师大笑,站起来拍一下他的脑袋:“世间一切法,皆是佛法。一个字,悟。”

……

回到小院子,室内暖和,谢不宁脱下外套,好奇问:“我看慧云法师好像常来你这,你感兴趣?”

要是剃光头,还有这么帅吗?谢不宁盯着他的头,认真思索。

司桷羽一看他的眼神,就慢慢道:“没想出家。”

“也不感兴趣。定禅寺曾受祖上的帮扶,慧云法师才应邀前来。”

“原来是报恩来的。”谢不宁淡定了。不是他对和尚有偏见,但剃光头真的没有现在长发好看啊。

凭小司和自己的关系,要出家怎么也得先考虑他们道观吧?

“倒是你,和慧云法师论禅。”司桷羽想起在玉村时,他对道佛的参悟,胆大而不同。

说起这个,谢不宁怪不好意思的,脸都有点红了:“啊,我就是怕丢人,才用障眼法唬一唬他们。”

司桷羽打开文件,笔夹在骨节分明的之间,微微愣住:“唬人?”

谢不宁捻起桌上的一支檀香,一边点一边说:“是啊。风纪雪这秃子告诉过我,要是碰上和尚辩禅,说不过又不想丢人,那就别说话,只用比划。”

今天一试,秃子诚不欺我也。

司桷羽被噎住:“……慧云大师是高僧。”

这点伎俩,恐怕在他面前过不了关。

谢不宁对上他的眼睛,眨了眨:“所以我只负责比划,悟到悟不到,全看他本事?”

司桷羽沉默,幸亏道观把你先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