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相原清坐上了从东京开往横滨的列车。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看着这个许久没有踏足的地方,年轻的老师有些感慨。随后他走到马路边, 侧面就是波光粼粼的水面。金色的阳光照在荡漾的水波上,飞鸟低空掠过。一阵微风吹来,拂过他散落在耳侧的发丝。
一年的时间已经让他的头发长长了不少,一般都用黑色的发带松垮的束在脑后, 今天也是如此。
相原清静立在这只过了片刻, 身后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相原老师, 好久不见。”
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走上前,立在他的身侧。相原清并未回头, 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个人的到来,只是回应道。
“好久不见,太宰先生。”
还记得一年多以前,也在同一个地点,他将入水自杀的太宰治从河里捞了上来。那时对方还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 现在却变成了港口黑手党的首领, 物是人非。只是两句话的时间, 双方就确认了对方拥有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的事实。
年轻的首领将食指节放在下颌处摩挲着,“让我猜猜,您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
石板毁灭后, 这个人已经夙愿了, 因此‘死亡’这个结局只是顺其自然的发展。但是...相原清之所以活下来, 是因为他还有某种契约没有完成。这个契约与那个隐藏在幕后的,带着青年穿越时空的‘人’或者‘神明’相关。
但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更准确的答案是...
“是为了您的学生吧?”猜测一个人的行为和目的很简单, 看他在意的东西是什么就行了。而在那个世界, 名为白的咒灵是相原清最在意,依照对方的个性也不可能抛弃的存在。
真实目的被毫不留情的点破,相原清却只是无奈的笑了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呢,太宰先生。”
“欸——~”太宰治将尾音拉的老长,鸢色的眼睛眨了一下,展示出了一副很惊讶的模样,“这么爽快的承认了吗?!”
相原清侧身与青年对视着,黑色的眸子里泛着暖光,满是笑意和包容,“没有瞒着您的必要。”因为早就被看透了,倒不如坦然的面对。
对方的反应过于平淡,恶趣味没有得到满足的太宰治脑子里突然又冒出了一个主意,右手重重敲击了一下左手的掌心。
“我们去横滨电视塔吧!那儿是横滨的最高处,比港/黑大楼还要高哦,可以俯瞰到整个城市的景致呢!。”
接着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从上面一跃而下也不失为一次美好的体验。”鸢色的眼里映着水面的光,跃跃欲试。
似乎并没有听到对方说出的可怕的自/杀设想,相原清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微笑着点头,“嗯,如果您想去的话今天我正好有空,只是现在是午餐时间。”
“饿着肚子观赏美景,再好看的景色也会大打折扣。”
突如其来的兴致被打断,现任首领看着这个年轻的老师的目光变得有些怨念,随即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要吃蟹肉煲!”
“蟹肉煲吗...我正好知道一间味道不错的,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
...
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天南地北的闲聊着,两人走进了一间餐馆。相原清突然想起,这是‘金色太阳’事件彻底发酵前他与太宰治,还有黄濑凉太碰面的地方。
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掰着蟹腿的人,年轻的老师甚至生出了一种时空颠倒的错觉。但只是失神了片刻,灵魂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
他问,“好吃吗,这里的蟹肉煲。”
“...很美味哦。”装满了蟹肉的嘴巴吐字含糊不清。
太宰治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享受生活——最起码在此刻,蟹肉煲带给了他满足。
......
横滨电视塔
相原清和太宰治站在最高处,眼前就是低矮的围栏。但二人都没有任何防护措施,这样的行为无疑是极端危险的。
短暂的萦绕在两人周身的轻松氛围仿佛被高空中的风全部吹散,只剩下地心引力在召唤,使人觉得身躯越来越沉重。
相原清俯瞰着整个横滨沉默不语——他已经明白对方带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了。
“景色不错吧,相原老师。”
“嗯,很不错。”
“你说...在如此适合的天气,在美丽景致和春风的温暖包围下死去...”青年垂眼看向地面,在心底估算着这个高度跳下去到底会摔成几截,又是怎样的血肉模糊。
紧接着,他的话锋一转,“书已经补全了新世界的基石,我写上的内容将不会被覆盖,这个世界彻底稳定了。”不再作为背面世界,而是一个独立的新世界。而‘书’也将失去再次改变现实的力量,彻底变为了基石的一部分。
“我的好多棋子都没有派上用场呢...相原老师。”年轻的首领收回目光,鸢色的眼睛与相原清对视着,里面暗沉一片,没有任何光亮,“一切该结束了...我该感激这个世界...”还是憎恨它呢?
但是...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虽然过程变了,但一切已经结束了。在这个世界上同样背负着命运的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面前死去,也许会是个不错的选择——即使这样的死亡不再有意义。当然,原本的意义在他看来也是十分可笑的。
年轻的首领转过身闭上眼睛,就这样放任身体往后倒去,然后——下坠。双脚彻底离开地面的时候,他重新睁开眼,最后将目光放在相原清的身上,难得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高空的风将他的发丝吹乱,衣摆也飒飒作响。
下一刻,一只手紧紧拉住了他。全身的重量都被一下子集中在被握住的手腕上,很痛,应该脱臼了。
他抬起头与这个人对视,想看看这种时刻对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但是,相原清的表情仍然和刚才一样——和在河岸边一样,和在餐馆里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年轻的老师两片嘴唇微微张开,他要说些什么呢?太宰治想着——是劝他不要自杀,还是长篇大论摆出老师的姿态来教育开导他?
青年的黑色发带本就系的十分宽松,突然吹起的狂风将这系带彻底解开,飘向不知名的远方。他半长的头发散了下来,发丝拂过脸颊,荡过耳侧。
他问:“蟹肉煲好吃吗?太宰先生。”
这样的话语完全出乎年轻首领的预料,连鸢色的眼睛也微微睁大。金色的阳光落进他的双眸,在朗朗晴日下反射着微光。心底就好像被羽毛拂过,轻轻一下。垂下眼睑,太宰治的神色莫名。
......
这么简单的问题,对却方沉默了许久也不见回应。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即使相原清经过了位面空间的体术训练也感觉到有些吃力——毕竟再怎么瘦弱,对方也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以上的成年男性。而这一百多斤的分量现在全都被他握在手里。
臂膀的力量还未耗尽,但手指的握力却已经在告急了。
轻叹了一口气,相原清正打算说些什么,手腕却突然被那个人紧紧的握住。他可以感觉到,手腕上的手指十分冰凉,不像一个人类的温度。
太宰治抬起头与他对视,鸢色的眼眸似乎又有了光彩,带上了笑意。
他说:“很好吃。”
那家餐馆的蟹肉煲很好吃。
......
不顾已经脱臼的手,太宰治直接借力重新跳上塔顶,随便转了一下手腕。只听‘咔擦’一声,他的手腕又活动自如了。
“好痛啊...”年轻的首领小声的抱怨着,然后十分自然的得寸进尺道:“下次再请我吃吧,相原老师。”
看着似乎又回到了正常状态的太宰治,相原清抬手调整眼镜的位置,眉梢微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学教师,房租已经花了我一半的工资了。”
“这次是我请客,下次就轮到你了。”接着,他轻笑了一声,双手环抱再胸口居高临下道:“身为港口黑手党的首领的你,不会比我还穷吧?”
“啊啊啊!!!太小气了相原老师!!!你的工资明明很高!”
看着眼前这个重新变得活泼的青年,相原清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如果对方真的准备放弃自己的生命,他不会阻止。因为他知道这是太宰治一直以来的愿望。
但是,继续活下去——在这个让他觉得孤独的世界活下去也是青年自己的选择。
许多人都会追求有意义的人生,可能是一个小目标,也可能是一份大事业。但是...人生怎么会存在真正的意义呢?
让人类短暂的一生变得有趣起来的,是人们会遇到的人和事,就好像好吃的蟹肉煲一样。而他,已经学会了享受当下的所有美好。因此,他接受了沢田纲吉成为他的学生,并不是因为歉意和愧疚——人生如此短暂,每一刻都弥足珍贵。不一定会有什么意义,但是会让自己和在意的人变得快乐起来。
......
乘坐升降机来到塔下,相原清准备与太宰治道别回并盛。
然而...一群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人将地面团团围住,让他无法顺利离开——是港口黑手党的人。
年轻的老师眉毛一挑,转过身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太宰治。
“您想做什么,太宰先生。”
“放心,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而已,只需要您在港/黑留一段时间。”走到青年的面前,太宰治做出思考的模样,“让我想想...就跟彭格列的人说您对我出手,并使我受伤好了。”
随后,年轻的首领又将话题跳到了完全不相关的地方,“这段时间我一定会抽空请你吃蟹肉煲的!”
与青年那双跃跃欲试的眼睛对视着,相原清叹了一口气,头痛的揉了揉额角——这个人明明比他还要大两岁,为什么那么幼稚?
但是——这的确是让沢田纲吉摆脱现在迷茫状态的好机会。
“怎样?相原老师,这个主意不错吧。”
相原清无奈道:“不要做得太过火,阿纲是我的学生。”太过分的话他一定会阻止对方的。
哦呀...这种反应...
意识到了什么,太宰治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不知道相原老师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学生知不知道沢田纲吉的存在呢?终于出现了,这个第一次真正威胁到了咒灵地位的人。
又或者说——沢田纲吉知道咒灵的存在吗?是否知道眼前这个人与咒灵拥有如此深刻的羁绊?
本以为会十分无聊,结果现在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