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笑年还是留下来一起准备了室外烧烤。
并顺利地成为了准备烧烤并为此忙活的最大苦力。
切食材, 烧火,把食材串起来,抹酱料——
而陆行深则在旁边专心致志地低头捏着小夏的手指。
手指上, 约莫一平方厘米的地方被烫到了, 表面看不出来, 但是指纹被烧没了。
陆行深的动作很慢, 也很细致, 专注到完全听不到也注意不到外界发生了什么,比如陈笑年已经一个人干活很久了这件事。
夏歌是不好意思的,他中途几次看向陈笑年,目光愧疚, 还伸出了自己仅剩能动的一只手,“我还是可以帮忙的, 我来抓住这个签子, 你往上串吧!”
陈笑年摆摆手,非常无奈, “没事的。”
再看向旁边的陆院士……
陈笑年怀疑他在故意拖时间, 不让小夏来帮忙,但是他没有证据, 而且无法抗议。
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 就让小夏再冒着被烫坏的风险碰炭火吧。
倒也不是没有无明火的烧烤装置,但是那需要出去买, 这个时间了,店铺早就都关门了。
也就只有这些原本用来做其它用途的炭火, 金属装置之类的,可以暂时替代。
三个人都不是特别饿,过了饭点儿是一个, 太晚了睡前吃太多也不好。
于是陈笑年忙了不久后,就招呼两人来尝尝了。
香气飘散开来,夏歌也早就坐不住了,频频朝着那边看了好几眼,陆行深早就加快动作,确保那里已经复原,才松开手。
刚一落座,还没吃两口,夏歌猛地惊叫了一声。
陈笑年忙问,“怎么了?!”
陆行深也以为出了什么事,直接摘手套。
“你们……我……”
夏歌几乎惊恐地看着他们两个,“我……还是……暴露了?”
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
原来他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脑门已经被摸了,肚皮也要被摸了,夏歌一把抓住陆行深要摸的手,颤抖道,“你们什么时候通过气了?!”
陈笑年:“通气?”
陆行深:“?”
夏歌默默低头,双手捂住脸,“我……的……身……份……”
“啊。”
陈笑年终于反应过来,后知后觉道,“原来我还没告诉你啊。”
陆行深:“……”
陈笑年:“其实在你休眠的时候就暴露了,当时情况比较紧急,我联络不上陆院士,就只好找上了李医生,他说陆院士已经知道了,并不会生你的气。”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了当时的情况,有意隐瞒着什么时,眼帘微微下垂,手中装作忙碌地将烤串翻来翻去,不小心抹了过多的辣椒。
实际上,当时的情况远不是‘比较紧急’就能概括的。
他根本不确定小夏有没有中枪,傅薄妄也不可能告诉他,两条路摆在面前,要么直接去研究所找陆行深请求探望,确认情况,要么装作不知道小夏是仿生人,去林家要人。
反复纠结之下,陈笑年选择了第三条路,最危险的一项——深夜潜入偷偷查看。
然后在门口被李彦发现了。
若不是李彦阻拦,并告诉他小夏没事,只是没醒,陈笑年不确定自己还会做出什么。
大不了就是被陆行深发现,他完全可以借口只是来偷东西,陈家的力量虽然不比陆家,但也足够保住他,最差被禁足三个月。
后来,李彦把他带走,认真解释了绝对不可以把‘进来偷东西’当做借口,也用不着担忧小夏的马甲问题,陆行深早就知道了,只是懒得过问,关心小夏的话,等就好了。
至于因为小夏掉马了就销毁什么的,这种事不会发生。
陆院士也听明白了,原来996是在意着‘掉马的事被知道了’这种事。
他都快忘记了。
但,前不久李彦还反复提醒他,千万不能让小夏知道他早一开始就知道了,这样会让小夏非常没有安全感。
不安等级相当于‘父母偷偷看了孩子的日记但是装作不知却在十年后说自己全都看过了’。
会引发信任危机的。
陆行深沉默了片刻,不管怎么想,都觉得会出现信任危机的话,小夏会不再信任的是从中告密的李彦,而不是他。
但还是没有多说。
他拿起一串烤好的肉,递了过去。
夏歌下意识咬了,接了,然后看着陆行深,忐忑道,“真的不生气吗?”
“嗯。”
“我不是故意暴露的……”
“我知道。”
半晌,夏歌坐立不安了半天,思来想去,他也是因为陈笑年和陆行深的相处太自然、太随意了,才被带跑,没想起来这回事。
这么一想,陆行深能那么淡定,陈笑年也没反应,说明确实危机解除了。
终于确认陆行深是真的不打算追究,夏歌放心地吃了起来。
旁边,不小心被辣椒呛到的陈笑年脸都辣红了,直接灌了水饱。
“明天我会带着改良后的防盗窗再去找他们谈谈,”
终于把辣味儿忍过去后,陈笑年继续说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不过,到时候可能会签订最终的合作协议,需要参与制作的研发者都到场,小夏,陆院士,你们……”
“不用署名给我,”
陆行深先一步婉拒,“麻烦。”
陈笑年默然,也是,对陆院士来说,可能就是随手改了改,这点钱对方压根就不缺的。
他又看向小夏,面露担忧。
陈笑年知道这样有点残忍,但还是诚实说道,“因为直接购买人是傅上校,可能……没法避免这次见面。但是,小夏,这次的署名对你来说很重要,以后有点什么事的时候,是能成为筹码的。”
他没有将话说得太明白。
防盗窗现在还只是卖出使用权,可一旦被人使用,立下军功,他和小夏都将成为间接立功者。
到时候,哪怕有人要找小夏的麻烦,哪怕仿生人的身份暴露,也能在明面上多争取一线生机。
果然,夏歌一时没有说话。
他低着头,脑海里浮现出傅上校的脸。
冷酷的,残忍的,举着枪的。
想到有可能要再次面对这个人,他竟然有些笑不出来了。
真的见面后,要怎么面对这个人呢?
夏歌一点信心都没有。
明明理智上都明白的,甚至亲口说过,他理解上校的做法。
星际法对仿生人是那么的严苛,不计任何前提,不论任何特殊情况,只要有仿生人对人类展现攻击性,就是违禁。
他知道的。
他也知道,真正让阿九至今醒不过来的,并非上校的那一枪。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是阿九呢?
夏歌低着头,觉得自己真是太双标了,哪怕最后受伤的只是自己,不是阿九,他恐怕都不会这么不想见到上校。
“我……”
夏歌嘟囔着,纠结着,好看的眉毛第一次委屈地挤在一起,眼角都耷拉下来,
“可不可以过几天,再给我几天,休息一下,准备好了,我就去。”
陈笑年已经松了口气,非常理解道,“我会和那边说说的。”
甚至他自己都不想再看到傅薄妄了,只不过对比之下,理智让他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与其在明面上针锋相对,不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为阿九的将来,小夏的将来,做好更多安排。
陆行深在此时突然出声,“不想去就不去了。”
夏歌一愣,“诶?可是……”
可是这是他应该做的事啊。
而且他已经收了钱。
陆行深不以为意,天大的事从他口中说出,都自带着一股轻描淡写的意味,
“这种严肃的场合不适合你,我和林玉音说一声,让他去就是。”
连同陈笑年在内,夏歌也微微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嘴巴都忘了合上,心跳加速。
“真、真的……?可是、可是……”
陈笑年也惊讶极了。
他完全没想到,还有这种对策?
夏歌震惊到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两只手都胡乱摆着,试图弥补语言不到位的地方,“可是他明明很讨厌、讨厌上校,而且、而且这样的话,我不就没用了吗?这是我弄出来的事,偷偷的,本来就应该我来……”
“他不知道你已经醒了。”
陆行深平静地看向夏歌,不动声色地把对方手中空了的签子收起来,放到一边,
“他讨厌傅薄妄是没错,但你现在也不喜欢他,不是么?反正都是被讨厌,没那么容易露马脚。”
好、好合理?
夏歌惊呆了。
是哦,林玉音就是因为不喜欢上校,才想找他替婚的,而他最后对上校也说了讨厌。
陆行深又补充道,“不用遮掩讨厌排斥的情感,对他来说反而更轻松,而且这次只谈公事,不属于私人性质的见面。”
陈笑年也被说服了,也对夏歌说道,“这个方法确实可行,就这样办吧,正好你本来也应该多休息观察两天。”
“可是……为什么?”
夏歌小鹿似的眼睛圆溜溜、湿漉漉地望着陆行深,“为什么要这样做?”
陆行深动作一顿,被他这样直勾勾地望着,问着,眼底的神色越发晦涩难懂,良久没有说话。
这还是夏歌第一次瞧见他这样的眼神。
陆行深的眼睛很冷,大部分时候不带温度,喜怒都无法从中找到容身之地。
如今,有什么闪着光的东西掉进去了,一点点沉入最深处,沉到夏歌不被允许看清的深处。
陆行深是很好懂的,也超级好哄,高兴的时候,哪怕是讨厌的香菜也愿意吃掉,夏歌这样笃信着。
可现在,为什么陆行深好像有了别的秘密呢?
他迷惑不解,抓着陆行深的衣袖,凑近了仔细去看,近到像要亲上去似的。
陆行深的眼睛很黑,很暗,在夜色中、在炭火摇晃的昏暗光芒下,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瞳孔与虹膜的界限都不那么分明,但这一切都瞒不过精度极高的机械电子眼。
一切细节在夏歌的眼中放大,变得清晰,最微小的表情也被他有意捕捉。
夏歌眨了眨眼,调整着电子眼的焦距,好奇道,“陆行深,你的瞳孔在放大。”
不但瞳孔在变化,呼吸的节奏也在变,变轻了,却更加凌乱。
夏歌抬起手,担忧地轻触陆行深的侧颈,数着他脉搏的跳动,“你不舒服吗?”
下一秒,陆行深闭上了眼睛,把他乱动的手抓了下来。
“嗯,有点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