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赞美课堂

“没事。”

陆行深话音刚落, 眼前一晃,夏歌就真的从窗户跳了进来。

伸手利落,充分发挥了仿生人的体能优势。

所以为什么还要在有窗户的地方另外装门呢。

陆行深看他一时也静不下心, 只好无奈道,“那你去帮我急救箱吧, 位置给你。”

夏歌猛地脚下刹闸,有了一个力所能及可以做的事情后,立刻冷静多了, 嗖地一下冲出房门。

急救箱里自然是有消毒用品和创可贴的,在夏歌看来, 哪怕再小的伤口, 也是有着无限可能性的,谁知道植物上面有没有毒,有没有什么可怕的细菌?

亲眼看着陆行深摘下手套, 贴好创可贴,夏歌总算放松了些。

人类的伤口要用创可贴, 而且要等时间过去慢慢愈合。

要真的是仿生手的话, 反而不会这么容易受伤了吧?

夏歌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 上面脏兮兮的, 有着泥土和碎叶留下的绿色痕迹,唯独没有任何划伤。

他觉得没有问题,不需要借助工具,就一直用这双手直接去除草, 才会弄得这样脏兮兮。

换了别的什么东西,就算是金属、木头,也会在这样的长时间损耗下留下一些划痕。

可他的手摸起来还完好无损。

夏歌再次看向袖口,手腕, 鞋子,裤脚。

也是脏兮兮的……

他默默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再一步。

小小的泥脚印像影子一样跟随着他,从窗台贯穿整个房门,延伸到楼道……

天啊。

在陆行深发现之前,夏歌心虚地再次逃走,飞快地冲去了洗手间清理自己。

冲动,太冲动了,这下糟糕了,陆行深要生气了。

可是不管怎样,还是先把自己先清理干净,再去管走廊和房间里的污渍……不然一边清理一边走,脚下和身体还是会继续把更多地方蹭脏。

夏歌认认真真地开水,打泡沫,洗手三遍,仔仔细细将指甲缝里也清洗干净——感谢陆行深,仿生人的指甲缝怎么抠都不会痛——接着是手腕,衣服,以及那双布满泥泞的鞋子。

唰唰唰的清洗声从洗手间传来,持续了很久很久。

等到夏歌把衣服都洗完了烘干,顺便也清理了洗手间的水渍,小心翼翼拿着电动拖把出来的时候,研究所的走廊里一片寂静。

陆行深没有发现吗?还是在沉默中酝酿更大的风暴?

夏歌谨慎地猜测着,然后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朝着走廊两头张望。

没有人。

他松了口气,打算趁着现在清理好被他踩脏的地面。

电动拖把落在地上,还未启动,夏歌却猛地一愣。

等等,泥脚印呢?

不见了?

他不敢就此放松警惕,两只手并用地、抓着什么防身武器一般抓着拖把,一路走过自己印象中被弄脏过的那些地方,最终停留在陆行深最初的那个房间。

他记得里面是被他搞到最脏的地方。

毕竟踩了窗台,在屋子里乱转,到处乱摸乱碰……

夏歌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然后轻轻地、非常礼貌地敲了敲门。

当、当、当。

“进。”

夏歌推开门,站在门口向里看去。

陆行深坐在桌前,依然在计算着什么数据,和早晨看到时的姿势一样,像是从未站起身过。

一切如常,房间光洁如新,一切仿佛只是夏歌的错觉。

“咦?”

陆行深停顿手头的工作,“什么事?”

看起来非常冷淡。

“啊……”

夏歌呆住,忍不住想道,难道是陆行深在他洗手洗衣服的时候,默默清理了这些地方?

陆、陆行深的手还刚伤到呢,虽然伤口不大,但是正好位置在指尖上,是手指用力一定会碰到的地方诶。

“你拿着那个做什么?”

“打扫……?”

陆行深淡淡瞥来一眼,目光却不是落在那个拖把上,而是996已经清爽干净的身上,看完就收回视线,继续低头忙工作去了。

“很干净了。”

夏歌再次看了看窗台,嗯嗯点头,好像是很干净了。

没事就好!

“那,你中午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啊?是时候做饭了诶。”

“营养剂。”

“我就知道……”

每次这样问,得到的答案总是一样的,但夏歌还是不厌其烦地问着,又一如往常地嘟囔着走开,选择自己选菜谱。

午饭过后,就该去学校了呢。

令人期待的,校园生活!

两个小时后。

看着他一口气吃三碗的样子,陆行深欲言又止。

“嗯?怎么了?”

夏歌暂时咽下去,放下碗筷,关心道,“是不是这个离得远够不着,还是不够吃?”

“没有。”

陆行深顿了顿,把话咽了回去。

肚皮,鼓起来了而已。

这样去学校不太合适。

罢了。

出门前,陆行深还是再次把人带去房间,清空了胃袋。

然后照例是李医生送他去学校。

与陆行深这个‘林玉音的绯闻竹马’不同,李医生的脸和气质都极具欺骗性,只要他想,就能伪装成林玉音的私人医生。

下午只有一节两小时的大课,上百人坐在一个巨大的教室里听讲,因为是大课不再分班,陈笑年、楚越和颜晓枫都会来。

区别在与,这样的课专业性不强,楚越是打算蹭个出勤就偷偷溜走去打球的,颜晓枫打算坐着蹭个凉气,顺便完成其它课程的笔头作业。

四个人之中,只有夏歌和陈笑年是打算认真听讲的。

一个正襟危坐,一双眼亮闪闪的,一个决心拿满所有课程的全部学分及最高评价,目标是奖学金,所以也严肃极了。

课堂因为人很多,采取了特别的布局,和夏歌印象中见到过的课堂都不太一样。

正前方是教授在一个高台上讲课,一道半透明的、质地接近玻璃的屏障圈起一个半圆形的凸面屏,学生的座椅们则是呈扇形摆放,围在老师的讲台外围,形成一个半圆。

夏歌在一个地方坐下,又站起来,往旁边挪了几个座椅,来回换着方向试了试,发现竟然都能完美看清讲台。

出于有趣的想法,挪着挪着,就挪到了中间排的陈同学旁边。

“快坐下吧。”

陈笑年拽拽他,夏歌才跟着确定了坐下,好在座位比较自由。

一共就五六排座位,无论坐在哪里,都能看清中间,也没有谁的位置不好谁的更好一说了。

课程的主题是围绕着仿生组织制造在医学中的运用讲述的,因为不是专业课,讲师主要在说的,是发展史、发展历程、重要的技术和概念等等,没有太过细节的部分。

很多学生对于这些平时总在科普的东西感到枯燥又无趣,就算不讲,也作为常识能在考试中蒙对七七八八,认真听着的人并不很多。

于是在老教授的眼里,认真听着,始终保持专注的几个乖学生们,就显得格外顺眼。

顺眼到叫到人提问和探讨的时候,都会倾向这类好学生们。

视线相交的一瞬间,夏歌立刻后背一个激灵,他很喜欢过来听讲上课的感觉,但毕竟是第一次来,心虚得很,完全不敢回答什么问题,连忙慌张地挪开视线。

还顺便急中生智地低低咳嗽了一声。

我好虚弱,我站不起来,求您不要叫我起来好不好。

老教授最懂这个了,视线偏移了那么一厘米,落在他旁边的好学生身上,

“这位——陈笑年同学,你来回答一下,在你看来,阻碍这门技术进一步发展、突破的最大阻碍,是什么?”

荧屏之上,ABCDE五个选项呈现在所有学生面前,分别写着某一种技术、某一种理论难题的特有名词,从人造血液到神经嫁接,从使用年限后期维护,到人体的排异反应的处理等等。

陈笑年面色平静,站起身思索了片刻,朗声回答时,却说出了与那五个选项都不相同的答案,

“伦理。”

老教授沉默一秒,呵呵笑了出声,见怪不怪地让同学坐下,

“这道题的正确答案呢,是除了B之外全都选择。”

陈笑年坐下后没说什么,只是操纵着智脑,将这一份‘正确答案’记录下来。

夏歌看看教授,看看陈笑年,等到了下课的时分,才忍不住问他,“为什么那道题你会觉得是伦理呢?”

他还以为陈笑年会因此不认同所谓的答案,和老教授在课堂上就争执起来呢,毕竟陈笑年看起来是真的没有心服口服。

“因为真正限制了这项技术的,是相关的条例,以及一系列权限的收紧。”

陈笑年认真说道,似乎就只是在探讨一个学业上的问题,与数学题、语言题没有什么分别,

“不过,这也只是我自己的看法。”

夏歌想起来,陈笑年在通过那扇门的时候,也有3%的比例。

他声称自己移植了一个仿生人造的肝脏。

“上学就是这样啦,有的人从课堂学习从前不懂的知识,有的人则需要记录下来那些从前不认同的错误答案,好了解主流大众都是怎么想的。”

陈笑年不以为然,在课间拿出一瓶白水咕咚喝下,

“说起来,那些做决定的人之所以用种种条例权限来规范限制这些研究,是因为他们认为仿生组织的移植会改变人类的思维方式,和人格、性格,最终让‘人’越来越靠近‘非人’。”

似乎是觉得这种说法太可笑了,陈笑年说完就笑出了声,“什么呀,明明就是为自己的胆小找借口而已。”

再一次的,属于陆行深的【10.5%】在夏歌的脑海中闪过,疑问被一次次忽略,又一次次重新想起。

“陈同学。”

“嗯?”

“如果这么多人都这样看……那么被移植了仿生器官的人,是不是很容易被人排挤欺负呀?”

说什么移植了就会变得不像人类,被改变思维……那岂不是隐隐地在给那些因为生病、为了活命而被救助的人区别看待吗?

夏歌想到这里,嘴角的弧度都收起来了,

“生病、做手术已经够难过了,醒来还要被说不像人什么的好过分。”

陈笑年带着微微讽刺的笑声戛然而止,那些复杂的、深刻的、层层包装起来的情绪像是遇到狂风的雾气,瞬间被吹得乱七八糟,再也聚不起来。

他定定地问道,声线平直,“是吗?”

狂风吹过,雾气散尽,就是阳光照耀的时候了。

他听到小夏用清脆的声音说是呀,语气到神情都理直气壮,叫人无法反驳,

“陈同学也是,明明是很好的人,还会送我种子和礼物,如果有人因为什么器官就觉得你不好,那是他们的问题。”

陈笑年低头,无声地露出一个笑意,“陆院士真是幸运到令人嫉妒。”

夏歌没有听清他的自言自语,又像以往那样话唠地继续叽叽呱呱地说道,

“所以我觉得他们都是乱说,你是很好的人,陆行深也是很好的人,他也只是内向了一点而已,今天还替我打扫了整个走廊的卫生呢,哇,真的超快!我还以为是我记忆混乱了,你不知道啊,我当时浑身都脏兮兮的,那么干净一尘不染的走廊啊地毯什么的,全都是我踩得脚印,我都担心他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搬家了,那我的种子不就白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