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白好像是一夜之间瘦下去的。
明明每天都在吃着用最顶级的食材做成的食物, 但就是肉眼可见的瘦下去了。
本来就小的脸更是瘦的只剩下一点点,不知道每天喂进去的东西都到了哪里。
精神也变得不好,林承赫每次回来, 都看到他窝在被子里睡觉。
可就连在睡梦中,也是不太安稳的,纤秀的眉毛皱成一团,偶尔还张着嘴巴在呼吸,像被什么很重的东西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样子。
林承赫刚回国, 其实首府里堆积的事情很多,都等着他去处理,但还是硬生生的把回家的时间改成了一天两次, 上午一次,傍晚带着医生一次,看林柚白状况如何。
这天下午,他刚带着医生进门, 林柚白就惊醒了。
林承赫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
林柚白慢腾腾的在床上翻了个身,急促的呼吸了一下, 小声道, “哥哥……你站远一点好不好。”
林承赫一怔, 手放了下来,看了一眼家庭医生。
医生朝他点点头, 他便沉着脸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医生才提着药箱出来,走到男人旁边,欲言又止。
其实根本就不用再多说。
这几天下来,每次检查过后, 医生给出的建议都是一样的——需要肚子里孩子的Alpha父亲的信息素安抚。
不然母体就只会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就算能够顺利生下孩子,Omega的身体也恢复不到生产前的状态。
林承赫说:“我刚刚靠近,他好像有点难受。”
“对,是这样的……”医生说,“虽然亲兄弟的信息素对彼此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毕竟是在孕期,比平时要敏感许多,产生轻微的排斥反应是很正常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他问。
医生抹了一下额上的汗,张了张口,心想,办法是有,可说了您又不愿意,还会生气。
那还不如不说。
“算了。”
林承赫自己也知道问了句废话,抬起腿,刚想进去再看林柚白一眼,却突然想起自己刚刚一靠近他就呼吸有点困难的样子,还是忍了下来。
脑子里在剧烈的挣扎。
他不想让林柚白再受这个苦,可要让他去亲自把那个人接过来,告诉他,自己弟弟的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需要他来安抚,林承赫又怎么都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最烦躁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在林柚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把那个未成形的胚胎给弄掉,可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就被他否决了。
堕胎对Omega的身体也有着不小的伤害。
更何况,柚柚也一定会哭。
毕竟他说他那么喜欢那个人……
林承赫长出一口气,头疼欲裂。
想了许久也没有头绪,反而愈发心乱如麻,林承赫没再停留多久,径直出了门。
-
医生离开以后,林柚白继续睡觉。
他实在是太累太累了,每天都睡不够。但是实际上就算睡着,也睡的不好,因为一直在做各种各样的梦。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自己怀孕了的缘故,林柚白开始频繁的做跟小孩子有关的梦。
他梦到一个四肢都短短胖胖的小娃娃,挥着小拳头,张着一颗牙齿也没有的小嘴巴,笑眯眯的看着他。
林柚白不认识这个娃娃,可是看到他,就觉得好喜欢,于是也对他笑。
一大一小相视傻笑,梦境的画面就像云朵一样柔软。
突然,小娃娃就不笑了。他慢吞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摔了好几跤,然后再也不看林柚白一眼,迈着小短腿颤颤巍巍的朝远处走去。
林柚白看着他的背影,起身想追,可是明明对方人矮腿也短,自己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他。
他急的哭了出来,小娃娃最终还是消失在了天边。
林柚白跌坐在白云的边缘,委屈的落泪,突然感觉到肚子一阵绞痛。
痛到好像要从他身体里面剥离什么似的,林柚白既害怕又恐慌,想要叫人来帮帮自己,可是当他茫然的环顾四周,却一个人影都没有。
林柚白从梦里面哭醒了。
醒了之后依然分不清梦和现实,眼泪还在哗啦啦的流,把真丝枕巾都浸湿了一片。
林柚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因为一个假的梦哭成这样,可情绪就好像一个开了闸的龙头,怎么也关不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的天色也是黑的,他就把脸埋进枕头里面,在黑暗里无声无息的流泪,一直到把脑袋都哭晕了,晕到都听不出外面的动静。
过了好久,他脑子里一片嗡嗡的,却隐约听到了自窗外传来的“笃笃”的敲击声,和一道似乎有些熟悉的男声。
林柚白起先没有注意。
他觉得是自己哭的太久了,出现了幻听。
小棠哥哥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呢?
这里是家里,外面都有哥哥的人守着,还是二楼,小棠哥哥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自己的窗子外面的。
想着想着又委屈起来。他好想小棠哥哥呀……
可是敲击玻璃的声音锲而不舍,那道人声也逐渐清晰了起来,在叫他的名字。
小棠哥哥其实很少叫他的名字。都是自己围着他,小棠哥哥长、小棠哥哥短。
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这样叫他,林柚白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的感觉,吸了吸鼻子,把头从枕头里面抬起来了一点。
自己还在做梦吗?
可是就算是在做梦,也想看一看是不是真的。
艰难的从床上下来,踩着拖鞋站直的时候,腿软的差点跌一跤,眼前一阵眩晕般的发黑。
慢吞吞的挪到窗边,抬手打开窗栓,再将窗户推开。
林柚白这才发现外面下着雨,只是很小,所以他才没有听到雨的声音。
雨雾细细蒙蒙的,将青年的眉眼淋得湿润。
他刚要抬起来继续敲窗户的手就停在半空中,凝视着推开窗户的人。
两周没见,小Omega就瘦了一大圈,手扶在窗柩上,原本就大的两颗黑眼睛嵌在巴掌大的脸上,望着他的方向,有种空荡荡的怔愣。
明明他在里面,段亦棠却觉得林柚白才像是一个被雨淋湿的小动物。
青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雾,朝他伸出手,哑声道,“来。”
林柚白的眼圈开始迅速的变红,没有多久,就变得比刚刚才哭过之后的眼睛还要红。
“小棠哥哥……”他颤着声音问,“真的是你吗?”
“是我。”
林柚白抿着嘴巴,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可是就像踩在云上面,每走一步都害怕掉下去,然后就摔醒了,发现是假的。
手刚要探到外面去,青年就长臂一伸,将他整个人都抱了出来。
熟悉的怀抱跟味道,还带一点湿润的雨气。
林柚白大口呼吸了几下,心好像终于落到了实处,可满腔的委屈和想念却怎么也压不住了,一下子扎进了他的臂弯,细瘦的手腕圈上他的脖颈,呜呜哭了出来。
“呜呜啊啊啊……小棠哥哥,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呀……”他的哭的眼泪鼻涕一起流,口齿不清的道,“我好疼的哇你知不知道哇……”
青年难得有些无措,听他这样哭,又喊痛,连忙将他抱起来,“哪里疼?”
“没有……不是的,不疼,”林柚白打了个哭嗝,又摇了摇头,“是做梦梦到很疼……”
可是那个梦让他真的很害怕,只要一想起来,还是怕的腿肚子打颤。
脸蛋和眼睛全部被眼泪糊住,他刚想要用手背擦一擦,就被握住。
带着薄茧的粗糙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泪珠,然后将他整张脸都捧起来,很轻的在他干燥的唇边亲了亲,又抬起唇,在他额上、颊边各落下几吻。
“没事了,”青年低低的道,“不疼了。”
他们约定过的,难受就要抱抱,但是因为已经谈恋爱了,所以要亲亲。
林柚白仰着脸看着他,眼睛一眨,刚刚被擦干的眼睛就又滴下来一颗很大的眼泪。
“两位,该走了。”一道声音幽幽的从前方传来,仿佛气若游丝,“再不走,咱今天晚上连人带机器都得废在这儿。”
林柚白头脑发昏,猛然听到还有其他人的声音,吓了一跳,从青年怀里探出头去看,这才发现他们此刻处在一个类似车厢的空间里面,驾驶位的地方坐了一个人。
跟磁快速车很像,但唯一的不同是,它是浮在半空中的。
林柚白顿时吓的话都不会说了,眼泪也凝固在眼眶里面,嘴唇张合几次,结结巴巴的道,“小棠哥哥,这、这是什么呀?”
他果然还是在做梦吧?
青年凝视着他,低声道,“要跟我走吗?”
林柚白来不及思考,就点了头。
下一秒,有几束光朝这个方向打过来,随后响起了“滴滴”的警报声和尖利的口哨声,“什么人?!”
林柚白哭的动静有些大,在外面站岗的保镖队伍听到了声音。
大约是没想到会有人不经过大门直接出现在小少爷的房间外面,他们四处找寻了一圈,才终于在半空中发现了异样。
可这他妈……这个黑色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干人等望着那个方向,目瞪口呆。
段亦棠依然看着怀里的人,还想说什么,整个别墅的灯就都亮了起来。
整齐的脚步声在别墅的院墙外响起,随后是铁门被拉开的沉重吱呀声。
是林承赫派来守着的人要进来了。
“Y”号就像一座蛰伏在黑暗里的庞然大物,在变得亮如白昼的院墙内顿时无从遁形。
程赞提心吊胆一晚上,到了此刻,终于憋不住了,喉间挤出一个压抑的“草”,咬着牙,捶了一下方向盘。
他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坐在前面,总觉得活了十九年,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么离谱过。
“小棠哥哥,我想跟你走的,我、我,已经,有、有……”林柚白抓着他的手,想要拉过来摸摸自己,告诉他这里有什么,可不知道想到什么,还是有些莫名的羞耻,于是没有说出口来,将手放下,只急急的道,“……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我好想你……”
细软的黑发黏了几缕在额头上,小Omega卷翘的眼睫毛湿漉漉的,贴在青年身上,怎么也不肯分开。
“好。”喉结动了又动,段亦棠一手抱着他,一手将“Y”号的窗户降了下来,亲亲他的额发,“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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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时差的缘故,当长达四小时的跨国会议结束后,外面的天色已经一片浓黑。
林承赫从会议室走出来,在外面等待的下属立刻迎了上来,脸色有些焦急。
“长官,我刚刚一直想进去找您,但是他们不让……”下属战战兢兢的,一边递上通讯器,一边道,“别墅那边的人请求了五次通话。”
林承赫近来几天都没太休息好,脸色很差,方才在会议中,甚至十分罕见的走了一下神。
他接过通讯器,揉了揉太阳穴,“怎么了?”
那头的人好像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听到林承赫的声音,顿时就像找到了主心骨,磕磕绊绊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
因为太过震惊,所以那头几番停顿,整理好了语句,才继续往下说。
林承赫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的听着那头的人说话,一直到最后,那头的人说完,听他没有反应,小心翼翼的问,“……长官?”
立在一旁的人下属看着他的脸色,早已大气不敢出。
林承赫一把掐断了通话,呼吸还算平稳,只是干脆利落的爆了个粗口,“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