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年以前, 盛英喆就光顾过不少次地下竞技场。
贫民窟的地下竞技场作为首都国早已不可分割的一个灰色产业,其收入来源当然不可能仅限于下层人民。
欣赏为了区区几千加纶币厮杀的底层人民,对于贵族来说也是一项极有趣味的调剂。
盛英喆刚一进去, 随行的人便递上了金色的手牌,迎上前来的赛场经理立即换上了一副谦恭的模样,将他们引上了三楼的贵宾包厢。
在包厢内坐定,先有几个侍应生打扮的人送进来酒和茶点,过了一会儿, 又有人敲门,是赛场经理领着两三个浓妆艳抹的窈窕少年进来,看不出是来到底Beta还是Omega, 只是都一样的腰肢纤细。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来,经理都换了一个人,不知道盛家二少爷的喜好,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进来了。
盛英喆视线只扫过去一眼, 还没有皱眉头,随行的人便察言观色,立刻走上前去, 笑容满面又不失强硬的把人给打发走了。
盛二少爷向来眼高于顶, 一般的人是看不上眼的。
能让他赏脸看一眼的, 光要有顶级的美貌还不够,还不能有落入俗套的脂粉气。
像刚刚那种妆容夸张到几乎看不出本来面貌的, 带到他眼前来,他只怕要生气。
好在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他们来的时间巧,刚好快到晚间最热闹的时候。
地下竞技场为吸引客流,除每日三场的普通赛事以外, 还在每周五、日各设有一场特别场。
届时将会从人气高的指定赛手中随即抽出两位,进行特别对抗。
特别场客流量大,现金奖池也是普通场的好几倍甚至数十倍,赛手都是地下竞技场出了名的王牌。
凹陷下去的圆形平台上方,扇形的巨大光幕上缓缓浮现出两行字,是今晚特别场的赛手代号。
其中一个盛英喆有点印象,顿时也来了一点兴趣。
在特别场之前,先是两场普通对抗。
盛英喆靠在包厢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的垂眸看着场内的两个人厮杀,情绪慢慢放松下来,思绪不由自主的飘远。
肮脏,淫.秽,还有暴力。
这就是贫民窟,没有人喜欢这种地方。
可因为这儿有段亦棠,所以在以前,他心甘情愿的往这里跑,去讨好奉承,去热脸贴冷屁股。
盛英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只能来这儿的一天。
——但是说到底,自己究竟又做错了什么?
他始终不明白。
视线回到大屏幕上,第一场终。
其中一名赛手血肉模糊的被抬出去,另一个也早已瘫倒在地上,却依然高高举起手臂,示意自己获得了胜利。
盛英喆没什么情绪的瞟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从沙发上起身,示意随行的人别跟来,自己出去透透气。
他来到走廊里。
整个三楼都是VIP包厢,隔音很好,此刻走廊里一片安静,谁也不知道仅一墙之隔的里面在发生什么事情。
盛英喆靠在护栏上,双臂撑着向后仰,突然听到二楼包厢的拐角处,有低低的交谈声传来。
一道低沉,一道娇软。
盛英喆漫不经心的循着声音望去。
是两个靠在一起的人影,看不太清脸。
其中一人屈膝半蹲着,搂着另一个的腰,微微凑近了他。
这样的姿势也能看出来两人体型差明显。
青年用手揩了揩对方眼睛下面的眼泪,又说了一句什么,声音低柔的像在哄他。
另一个却好像没有被哄好,小小的抽了一下鼻子,发出一道可怜的啜泣,紧紧的揪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像在对主人撒娇的小动物。
盛英喆无声哂笑。
这不算少见。
上流社会一些Alpha,也会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把自己养的Omega小情人带来地下竞技场,逼迫他们看血腥的场面。
Omega天生胆小又脆弱,多吓上一吓,让他们受到刺激,说不定会提前进入发情,或加剧本就在发情期的症状。
在这种双重刺激的兴奋下,Alpha再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盛英喆恶劣的在心底想,不知道这个把自己养的小宠物带过来的人,又是准备做些什么事情?
那头说话声渐停。
随后,脚步声远去,盛英喆侧过头,想看一看对方长什么样子,却见那小金丝雀儿乖巧的把自己缩回了房间,关上门,“咔哒”一声响。
盛英喆索然无味的回到了包厢里。
-
大屏光幕上,已经缓缓显现了赛场画面。
晚间特别场已经正式开始。
“蜃”对战“鲨”。
两名赛手一出现,两边的看台霎时一片哗然。
“蜃”本应是个肌肉虬结的青年男子,皮肤黝黑,一头微卷的黑发总是梳在脑后,从肤色到身材都充满了外露的力量感。
而此刻戴着“蜃”的面具的男子,却生了一副颇为精瘦的身材,修长有力的四肢包裹在特殊材质的赛服之下,肩背挺直而宽阔,半副面具下露出脸颊肤色偏白,嘴唇薄而平直。
任谁都能看出来,此刻站在台上的,并不是“蜃”。
反应过来被欺骗了过后,台下立刻有人嚷嚷起来:“这不是蜃!”
“我们要看的是蜃的比赛!这是谁?”
盛英喆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不过赛事仍然照常开始。
质疑声已然变成唏嘘声,大家都想看看,这个冒牌的“蜃”会如何被“鲨”轻松扔出场外。
要知道,“鲨”虽然是个初出茅庐的新秀,但却是一名罕见的有着北美血统的A级Alpha,且有着多年的边境雇佣兵经验。
他进入地下竞技场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便已经在积分排行榜上爬到了前三,手法以凌厉狠毒出名,对待和他对战的普通赛手,也向来毫不留情,轻则胸骨断裂,重则残废出局。
“鲨”无疑是只疯狗。
而观众们恰好就爱看疯狗,因此他人气相当的高。
此刻,“鲨”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青年,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要是你,就替‘蜃’投降。”
“别误会。”青年系紧腕间的绷带,淡淡开口,“我只是一名打工人。”
“鲨”唇边的笑意滞了滞。
对于他这种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来说,判断对手是否值得搏命,是他一向信奉的生存法则。
弱小的就踩死,而遇见显而易见比自己更强大的,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可不知为何,对上这个冒牌“蜃”毫无情绪的眼神,他却陡然有了一种感觉——
自己在对方眼里,甚至不算是一个“对手”。他更像是在被一个庞然大物俯瞰着,无情的判断他究竟能存活几秒钟,来试验新到手的力量。
-
林柚白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小包厢里,暂时有程赞作陪。
地下竞技场的经理十分尽职尽责,听说这位是段亦棠重要的朋友,还是个Omega,便十分热心的准备了许多东西,生怕他觉得在这里无聊。
不一会儿,毛绒绒的粉色小毯子,装满水果、酸奶和小饼干的盘子,以及储存有几百部电影的平板光脑,都被陆陆续续送了进来。
温控机器人将包厢内调整到适宜的温度,本该直播现场赛事的光幕也被替换掉,将屋内布置的不像是地下竞技场的VIP包厢,更像是什么宠物会所。
林柚白坐在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过了一会儿,他按着膝盖上的小毯子,倾身向前,一脸纠结的问:“小棠哥哥特别缺钱吗?”
“啊?”程赞正在拆开第三包曲奇饼干,闻言,漫不经心道:“不算吧。”
又想了想,含糊道:“以前可能缺吧,大家都穷嘛,什么工都打,现在生活好很多了。”
更多的他没跟林柚白说。
他们那一伙人,小的时候为了口吃的,那岂止是什么工都打。
以至于后来不穷了,有些穷怕了的人,比如江其崧,还是改不了本性,为了想要的东西,去偷,去抢,杀无辜的人。
一时活的像狗,就一辈子像条狗。
想到这里,程赞又往嘴里扔了块饼干,摇了摇头,眼里闪过一丝冷意。
“那他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打工呀?”林柚白问,捏紧了小毯子的边缘,“这里这么危险。”
程赞看了他一眼,作出一副惊奇的样子,夸张道:“没有啊,谁告诉你很危险的?”
“你不要欺负我什么都不懂。”林柚白严肃的说,“我也是听说过的,地下竞技场就是很危险的地方,在这里工作的人很容易就死掉了。”
虽说地下竞技场的赛事不允许实况转播,在星网上并没有任何影像资料,就算有也是被网络督察员秒和谐,但它的相关传言在论坛里面流传的十分广。
这些传言经过一层又一层的加工,传到他们这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贵族小Omega耳朵里,就又蒙上了一层恐怖血腥的色彩。
其实林柚白第一次见到段亦棠的时候,就听说了他是地下竞技场的员工,可是后来相处的过程中,太多其他的因素占据了他的注意力,他就慢慢的忘掉这回事了。
虽然已经知道了小棠哥哥很厉害,比许多Alpha还要厉害,也见识过小棠哥哥帮他打坏人,可、可是……
他真的好害怕再见到他受伤呀。
眼见小Omega表情变得低落,程赞心里一个咯噔,心道这真是自己这陪护的失职。
连忙放下零食,抹了一把嘴边的饼干屑,笑道:“那什么,你别听网上瞎说,哪有那么吓人?我跟你小棠哥哥认识这么久了,你信我,比信网上说的要靠谱。”
“而且你小棠哥哥刚刚不是也说了吗?”程赞继续道,“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游戏,很快就能回来了。”
“真的很简单吗?”
程赞“嗯嗯嗯”的点头。
是很简单,两下爆头,简单的不得了。
林柚白看着他,勉强相信了他的话,点了点头,“那好吧。”
程赞看着林柚白的侧脸。
睫毛弯弯的,小嘴巴红红的。
这小Omega的确是好看,虽然有时候有些傻乎乎的,但是不妨碍气质矜贵。
像是他们这种底层人一辈子也供不起的奢侈品。
他程赞倒是对情情爱爱什么的不感兴趣,也没想过,可他想起他哥前一天突然问他Omega都喜欢什么,还是把他吓的光脑没拿稳。
……不是,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知道?
还有,你为什么又会问这种问题?
总而言之,程赞心情复杂。
“你是不是特别好奇我哥干嘛要打这么多份工?”程赞看着他,突然问。
林柚白使劲点头。
“其实,当然是有原因的。”程赞故作神秘的道,勾勾手,“你靠过来一点。”
林柚白好奇的坐过去了一点。
“简单。”程赞用手拢了个喇叭,小声在他耳旁说:“男人嘛,要是突然有了很多要花钱的地方,那么一般就是……”
“嗯?”林柚白好奇的转过头来:“是什么呀?”
林柚白自己也是一个男人,可是对花钱从来是一点概念也没有的。
成年之前,一切都是家里给他买,妈妈给买,哥哥给买。
自己第一次有了想自己掌握账户买东西的想法,还是因为小棠哥哥。
虽然买的东西很多都没有用上,可是他当时的想法,的确是把最好的都给他。
程赞把话说完:“……一般就是,外面有人了。”
“有人了?”林柚白没听懂。
程赞无奈的看了他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意思就是说,他想攒老婆本了。”
林柚白先是仍然没反应过来。
然后过了几秒,睁大眼睛,“倏”的一下转头看向程赞。
“老、老婆本?”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林柚白一下子耳根变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