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的小诊所内。
还是一桌的瓶瓶罐罐, 以及各类针管药剂。
穿着白大褂的老头正拿着一管试剂在木桌和诊台之间不断穿梭。
诊台上躺着一位少年,长长的睫毛覆在眼下,脸色有些苍白, 呼吸却已经逐渐趋于平稳。
屋内很安静,静的只剩下几人的呼吸声。
把用过的棉签跟注射器扔到垃圾桶里,伏西摘下手套,搓了搓手,呼出一口气, 抽空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青年。
青年裸着上半身,肌肉流畅的右臂处缠着一圈绷带,正低着头, 十指深深插入发间。
“干嘛?”伏西看着他,笑了一声,“搁这自我反省呢?”
青年没动,只余精瘦的脊背微微起伏。
伏西走到桌边, 拧开茶杯盖子,喝了一口,老神在在的道:“你倒是瞒的好。”
青年深吸一口气, 将手放下, 看了一眼躺在诊台上的人, 突然一言不发的扯掉了自己右臂处的绷带。
他的动作迅速而暴躁,伏西都震惊了, 愣愣的看着他,“你干什么啊?”
段亦棠将手臂伸到他眼前,道:“抑制剂,再帮个忙。”
伏西静静的看着他,半晌, 笑了一声。
“现在知道求我帮忙了?上次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总有你要来求我的一天。”他慢条斯理的把杯盖合上,“咕咚”一声吞下茶水,道:“不过,我得实话告诉你,你想的事情,不可能。”
段亦棠缓缓蹙起眉。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无非是觉得药效不行了,想换。”还没等他说话,伏西便举了举手,继续道:“但当年我给你配这个的时候,就明明白白给你说过了,里头不好的东西加的有点多,所以副作用很大,让你自己心里有个准备。”
“我知道。”段亦棠看着他,淡道:“我现在也一样有心里准备。”
“那不一样。”伏西摆摆手,“量已经到头了,再多就是杀人。”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他抬起眼,隔着瓶底一般的厚镜片,似笑非笑的看着段亦棠,“我伏西再黑心黑肺,也还是个医生。变相杀人这种事,我可不想干。”
段亦棠陷入沉默。
“现在是几个意思?”伏西看了他一会儿,又看了一眼那个躺在诊台上的小Omega,挑了挑眉,意有所指,“咬都咬了,你这是想不负责?”
段亦棠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哑,“……没这么想。”
“那你还在纠结个什么劲?”伏西一哂,“这不像你啊。”
段亦棠突然带过来一个Omega,着实让伏西吃了一惊。
毕竟这人一个月前还在说“没遇到什么人”,结果这才多久,连腺体都咬上了。
进度够快的。
Alpha的话果然都不能信。
不过在那小Omega颈上检查了一番,伏西也就什么都明白了,只是心里觉得好笑。
伏西啧啧两声,还想说话。
“我咬破的时候,他好像很难受。”段亦棠突然说,“腺体流了很多血。”
说着,像是又回忆起了那个画面,青年脸上浮现了一丝少见的茫然。
伏西看着他的表情,怔了怔,笑容慢慢淡下来,搔了搔一头乱糟糟的短发,一时没有说话。
段亦棠声音沙哑,回荡在安安静静的房子里,“伏西,你认识我父亲是谁。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伏西脸上的表情彻底淡下来了。
“别说笑话,谁?我不认识。”伏西反问他,“你不是孤儿么?”
段亦棠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伏西坦坦荡荡的跟他对视,丝毫不心虚。
“算了。”段亦棠移开眼,视线落到躺在床上的小Omega身上,问:“他什么时候可以醒?”
“很快就能醒。”伏西自然而然的也别开了视线,说:“Omega的腺体本来就有自愈能力,可以说是Omega全身上下愈合能力最强的地方了,更何况他还是S+级的Omega。”
段亦棠点了点头,眉心展了展。
“——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把他给咬坏了。”伏西揶揄的看着他。
“……”
段亦棠又皱起了眉,像是对他这极度不正经的话感到不满。
就不该拿这种问题来问伏西。
不过这样插科打诨过后,他的确轻松了许多。
伏西起了身,开始收拾起桌上散乱的医疗器械。
段亦棠默默的穿起衣服。
过了一会儿,伏西说:“你跟你爸又不一样。”
段亦棠一顿。
伏西拿下巴指了指床上的人,继续道:“而且他跟你妈妈也不一样。”
“年轻人能不能乐观点。”他端着一盘纱布走过来,拍了拍段亦棠的肩膀,“别总把事情想的那么坏。”
-
林柚白醒来的第一眼,先看到了头顶矮矮的天花板。
这一定不是在自己家里,他想。
林家有许多处房产,没有哪一处的别墅不是高高的穹顶。
他迷茫的眨了一下眼睛,试图动了动身体,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身来,疑惑的打量着四周。
还没来得及细看,肚子就发出了微弱的一声“咕”。
肚子饿了。
林柚白表情顿时垮了下来,捂着小肚子回想了一下睡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记得自己遇到了一个没有喷阻隔剂的Alpha,然后自己好像就发情了,紧接着又闻到了特别好闻的味道,是从小棠哥哥身上散发出来的,但是小棠哥哥不肯给他闻,最后他靠哭和撒娇让小棠哥哥妥协了,终于闻到了。
可是闻到了之后反而觉得更晕更热了,之后,好像有人咬了他的脖子……
想到这里,林柚白的表情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后颈对Omega来说可是十分隐私的部位,是不可以随便给人碰的。
他连忙伸手去摸。
手指碰到颈后,触到一个圆圆的光滑贴片,按了按,下面微凸的腺体软软的。
林柚白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那里还好好的贴着隔离贴,没有什么异样,既不疼也不痒。
但是他又有些迷糊了。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吗?
虽然生理课上说过,在发情期的时候,做一些被咬脖子的梦,或者一些更令人害羞的梦,都是很正常的,可是这个梦境未免也太真实了一点吧。
他的手按在后颈上,有些疑惑的想。
外面传来电子门锁被开启的“滴滴”的声响。
林柚白一惊,下意识的把自己藏回被子里面,缩成一团,眼睛在被子底下睁的大大的。
房间门被打开,脚步声走近,停在他床边。
林柚白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的扯了扯自己的被子,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睡醒了吗?”
林柚白立刻掀开被子,惊喜道:“小棠哥哥!”
黑发青年站在他床边,正垂眸看着他。
小Omega穿着他十几岁时候的旧睡衣,仍然显得宽大。睡得久了,头发也有些乱,远不像平时那样打扮的妥帖精致,却透出一股子愈发惹人怜爱的清纯。
林柚白跪坐着挪到床边,纤细的两条胳膊伸向青年。
段亦棠顿了顿,张开手,林柚白便一下子抱住他的腰,乌稚的眼珠四处看了一圈,终于意识到这里是哪里了,“这是你家吗,小棠哥哥?”
“嗯。”
小Omega仰着头看他,“我们什么时候来的呀?”
“早上。”段亦棠回答,又拿手摸了摸他额头,低声问:“还难不难受?”
林柚白乖乖摇头,“不难受啦。”
说完,他想起什么,又问,“那个人呢?”
段亦棠静了静,一时不知道他问的是江其崧还是彭穆——这短短的一天半发生了太多事情。
他稍作思忖,模棱两可的回答,“他们被带走了。”
林柚白点点头,又靠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小脑袋实在是不太会思考太复杂的事情。
他只知道最近好像很乱,就算是在A市,也接连遇到了好多这样危险的事情。
幸好有小棠哥哥在身边。
“不过好奇怪呀。”林柚白迟疑了一下,道:“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发情期了,但是又有点不像。”
毕竟真正的发情期不可能这么快就好的,也不可能醒来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段亦棠刚要解释,林柚白便道:“但是我记得我和你抱抱了。”
说着,林柚白的脸蛋红了红,小手在衣摆上揪了一下,小声道:“……还亲你了。”
他抬起头,眼睛弯成一对月牙儿,笑滋滋的道:“是不是因为跟你抱抱了?原来我难受的时候,和你抱抱也会好。”
段亦棠垂眸看着小Omega毛绒绒的头顶,摸了摸,“……是吧。”
林柚白搂着青年劲瘦的腰身,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在他背上的时候。
明明都是Omega,可是小棠哥哥居然可以那么轻松的背着他,还走的特别稳。
小Omega脸靠在段亦棠身上,脸上稍微热了一点点。
他把脸往青年腰间埋了埋,小声道:“对了,小棠哥哥。”
“嗯?”
“我刚刚……好像闻到你的信息素味道了。”
段亦棠身体几不可见的一僵,尽量平静的道,“是么,什么味道?”
“我也说不太清。”林柚白的声音闷闷的,“好像是什么烧起来的味道,有点呛呛的。”
段亦棠安静片刻,无声的笑了笑。
林柚白又抬起脸,笑眯了眼睛,“不过我好喜欢呀。”
林柚白越说,越觉得小棠哥哥跟自己哪里哪里都很好,不能再喜欢了。
Omega对Omega是会这样吗?
喜欢抱他,喜欢他的信息素,在他身边就觉得很安全。
“小棠哥哥,”林柚白的心脏砰砰直跳,抬起脸,“你说,如果Omega与Omega也有契合度的话,我们两个会不会特别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