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的第二天,纪锦去当地的商场参加了一个剪彩活动,晚上一行人就乘坐飞机回上海了。
落地后,公司安排车送众人回家。
车上粟安问沈擎宇:“小宇,你后面两天有什么安排吗?”之后两天纪锦没有工作,可以待在上海休息。
沈擎宇说:“我打算去看看房子。”
“看房子?”正在玩手机纪锦闻言抬头。
“嗯,想换个地方租房。”他没有提房东忽然要涨房租的事。恰好他健身房的工作辞了,不用再考虑工作通勤时间,所以他打算换到一处更偏僻、房租更便宜的地方去。
“怎么忽然要换房子?”纪锦睨了眼自己的保镖。这家伙虽然一身怪力,可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莫名显得很好欺负。他问,“不会是你的房东欺负你了吧?”
沈擎宇被他说中真相,不由尴尬地笑笑。虽然房东违约,但他除了被迫临时找房有点仓促之外,并不损失什么,也就没打算计较。
纪锦翻了个白眼:“我说,你不会还在少林寺练过功吧?”
沈擎宇不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是怎么冒出来的,茫然摇头:“没有啊。”
“真没有?我有时候感觉能看到你身上在冒佛光。”纪锦啧啧摇头:“你这脾气,就不像是练武术的人。”
沈擎宇一本正经:“练功有助于修身养性。其实我练功夫前也不是这样,练了以后才变成这样的。”
纪锦看他的表情很难分辨他到底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忽然被吊起好奇心:“那你功夫这么好,有跟人打过架吗?”
这个问题沈擎宇想了一会儿,答非所问:“以前我在一家泰拳馆当过一阵教练,教过很多学员。学员里有些人性格比较爆,在外面跟人一言不合就会动手。所以每次上课的时候,我们都会提醒学员现在是法治社会,学了功夫不是用来打架的。不过就算每次都提醒,效果还是不好,每隔几个礼拜就会有人惹事。”
纪锦挑眉。然后呢?
“练过一些功夫的人如果不能控制好自己的力量,在外面又不戴护具,非常容易把人打伤。有些学员因为伤人赔了不少钱。后来我就把他们赔偿的医药费整理了一张价目表贴在拳馆的墙上:一拳,鼻梁骨折,赔偿两万;一肘,两颗门牙脱落,赔偿五万;一脚,脾脏破裂,二十万购买三年牢饭套餐。这张价目表贴出去以后,拳馆的学员知道自己的拳脚值多少钱,再没有发生过在外面打架的事了。”
“哈……”
纪锦喷了。他想起那天沈擎宇戴着黑框窄边眼镜坐在沙发上看专业书的样子,由此联想到了沈擎宇带着那副眼镜坐在桌边一本正经抄写价目表的样子,越想越有意思。沈擎宇似乎是个有很多面的人,只可惜展露在他面前的似乎还只有冰山一角。
粟安插话:“那既然要换房子,你就到阿锦附近找个房子吧,这样阿锦有事叫你也方便。”
沈擎宇微怔。他原先没想到这茬,经粟安一说,他也觉得理当如此。他这份工作是没有明确上下班时间的。哪怕纪锦不工作,因为私事出门需要保镖陪同,他同样有随叫随到的义务。
他问:“阿锦住哪儿?”
“滨江豪庭。你认识吗?”
“……”
虽然沈擎宇不了解市区有哪些豪宅,但这小区名一共四个字,前两个字说明了小区的地理位置,后两个字说明了小区的格调。可以想见,在纪锦家附近找个房子,三千多的预算怕是只能租个厕所……
因为沈擎宇没反对,这个话题也就没继续下去了。
今晚粟安家里有点事情要处理,加上顺路,所以司机开到半路先把粟安放下车了,沈擎宇继续跟纪锦一起回去,这趟出来纪锦带了好几箱的行李,得有人帮他一起收拾。
很快车就到了滨江豪庭。因为沈擎宇也有不少行李,纪锦嘱咐司机过会儿把沈擎宇送回家,于是司机在车库里等着,沈擎宇和纪锦一起上楼。
上楼后,沈擎宇帮纪锦收拾东西,纪锦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私人物品,就抱着电脑到一边忙去了。
沈擎宇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音乐声,是纪锦的电脑里放出来的。放到一半时沈擎宇感觉有点耳熟,原来是那天晚上他在纪锦房门口听到过的零碎片段,现在已经被纪锦梳理成一支比较完整的歌曲了。
又过了一会儿,东西都收拾完了,沈擎宇想到司机还在车库里等他,正准备和纪锦告别,纪锦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拉开身边的椅子拍了拍:“过来,给你听听我的新歌。”
沈擎宇乖乖上前入座。
纪锦把demo的进度条拖回开头,重新播放。
“现在还没有编曲,主旋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伴奏可能还要改改。怎么样,好听吗?”
沈擎宇认真听了一会儿,问道:“是情歌吗?”
纪锦笑:“对,写这首歌的时候我自己想到的主题是《秘密》。不过填词会交给别人做,到时候填出来会是什么样我也说不好。”
普通歌手大都有固定的风格,或是苦情歌手,或是嘻哈歌手。这可能是受限于歌手自己的能力,也可能是团队打造的市场定位。但纪锦却并不拘泥于某种特定的风格,他自己有创作能力,他能够将摇滚、古典、爵士、嘻哈、民谣等等不同元素相融合,并且融合得妙趣横生。他是真的在玩音乐,这对他来说驾轻就熟。
“好听。”沈擎宇再一次为自己的词穷感到惭愧,“特别好听。一听就是你的风格。”
纪锦问他:“你觉得我是什么风格?”
“呃,我不懂音乐,我也说不出来……就是你的歌,都能听出是你写的,反正特别好听。”
纪锦挑眉,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那我告诉你我是什么风格好了——我就是,天才的风格!哈哈哈哈哈!”
沈擎宇先是一愣,随即也忍不住笑了。如果粟安在场肯定要翻白眼了,可沈擎宇被厚厚的粉丝滤镜糊了眼,纪锦这副臭美的样子在他眼里怎么看怎么可爱。
“那你写一首歌,需要多少时间?”沈擎宇问。
“这不好说,得看灵感,最快的时候我一天写过三首。当然,只写了主旋律和伴奏,没有编曲……”说到这里纪锦忽然停住,垂着眼过了片刻才又开口,“没灵感的时候大半年写不出一首歌也是有的。”
沈擎宇微怔。他察觉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纪锦的语气有微妙的转变。
可不管是一天三首还是半年一首,对于沈擎宇这种堪称音盲的人来说都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才华了。他脱口而出:“真好。”
“什么真好?”
能坚持自己的梦想,能用自己的梦想赚到钱,还能得到应有的成就感,真好。沈擎宇笑了笑:“就是觉得你做音乐一定很开心。”
纪锦的目光忽然闪烁了一下。他靠回椅背上,眼睛望着电脑屏幕,却没有具体的焦点。
“是的。”他缓缓点头,语气郑重,“音乐就是我的生命。甚至比生命还重要。”
沈擎宇不懂他为什么忽然上升到生命这样的高度,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与此同时他注意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凌晨一点了。
司机还在楼下等着,沈擎宇实在不好意思让别人等这么久,问道:“阿锦,我是不是该回去了?”
纪锦皱了皱鼻子,有点不大高兴似的:“对了,你找房子的事情——你想找什么样的?”
“不知道……”对目前沈擎宇来说,他最需要考虑的问题只是三千多的预算有没有可能在附近租到房子,至于会是什么样的房子不是他能挑剔的。
纪锦看着走廊尽头黑洞洞的房间,没来得及深思熟虑就脱口而出:“要不你搬过来算了,这房子就我一个人住,还有两间房都空着。你住进来我有事叫你也方便。”
这房子是四室两厅,一间房是纪锦的主卧,一间被他当成琴房兼工作室,里面摆放着各种乐器和录音设备,另外还有两间房目前都空着。
沈擎宇一愣。
客厅里安静了三秒,纪锦忽然也后悔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收回,气氛顿时异常尴尬。
“谢谢……”沈擎宇舔舔嘴唇,“不过我有朋友做房产中介,他已经答应帮我找房了。而且我训练的时候动静比较大,可能会把家具弄坏,我还是租附近吧。你有事叫我我马上就过来。”
纪锦甚至没工夫去想他话里前后矛盾的地方,听到他拒绝迅速松了口气。
“那就算了,”他伸了个懒腰,假装漫不经心的样子,“很晚了,我也有点困了,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啊对了,还有件事,明天我要去4S店取车,上午你带上驾照过来跟我一起去。”
“取车?”
“对,前阵子车撞坏送去修了,已经修好三个多月了,一直没空拿。”
“好……”
纪锦再次重申:“你记得带上驾照。”随后挥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沈擎宇走到客厅连接玄关的地方他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纪锦:“阿锦,晚安。”
纪锦头也不回:“晚安。”
没多久,玄关处传来电梯开门声,紧接着是关门声,偌大的屋子彻底安静下来。
纪锦缓缓松开攥着的拳头。脱力地往椅背上一靠。从他提出让沈擎宇搬进来到现在不过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就你不行?你到底有什么毛病?”
“先生,这是一种精神障碍,建议您住院治疗一段时间……”
“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纪锦,你得的是精神病,精神病懂吗?法律规定你这种人不应该结婚,也不能生孩子,因为你会祸害你身边所有的人!你就应该被精神病院关起来!”
“我给你一个衷告,以后别让任何人离你太近。当他们发现你的真面目,他们一定无法忍受你。他们会抛弃你,会耻笑你,把你当成一个笑话。因为你本来就是个笑话!”
“你去照照镜子,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没有人会爱你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
“沈擎宇……沈擎宇?!”纪锦冲到电梯口,发现电梯上的数字已经停在地下室了。沈擎宇已经走了。
纪锦背靠墙壁,浑身无法克制地发抖。
这几个月里他的状态一直不错,心情也都保持得很好。上一次被私生粉和箫易杰激怒,在失控的关头沈擎宇一个拥抱和几句安慰就让他恢复平静了,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痊愈了。
可是,原来是他得意忘形了吗?
有些念头不能动,一旦动了,就如同潘多拉的盒子被打开。顷刻间,无数恶念如潮水般涌向他的头脑,试图占据他的思想,操控他的身体。他拼命做着深呼吸,转身快步往琴房冲去。
这世界上只能音乐能够帮助他。
只有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