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坐车回酒店的路上,纪锦一路都在刷手机,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乐得眉开眼笑的。

他每乐一次,沈擎宇就回头往他的方向看一眼。

“小宇,不用猜,我告诉你。”粟安头都懒得回,专注地给自己贴美甲,“他肯定在看别人怎么夸他刚才的现场呢。”

纪锦斜了粟安一眼,把自己的手机丢给坐在前座的沈擎宇:“你好好学学,都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你看人家多会说话?你就只有一句‘太厉害了’,像话吗?”

沈擎宇接住手机一瞧,果然如粟安所言,纪锦正在看论坛里别人对刚才现场的讨论。

“啊啊啊啊啊纪锦的现场真的燃炸了!!!姐妹们相信我,一定要来听一次锦锦现场好吗!!!”

“纪锦是真的稳啊,太稳了!这唱功,这表现力,关键人还是创作歌手,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吧?”

“前面箫易杰唱跑调了粉丝还说现场设备有问题,纪锦唱完打不打脸?同一套设备,人家连唱带跳怎么一个音没跑呢?难不成设备临时修好了?”

“楼上修设备的是要笑死我吗?纪锦,专业维修各种现场设备!”

纪锦尾巴都快翘上天了。他为了能看见手机屏幕,身体前倾,下巴几乎搁到沈擎宇的肩上:“看到没?人家这才叫粉丝,你就是一假粉!”

沈擎宇感觉到他说话时的热气喷到了自己的耳蜗里,顿时鸡皮疙瘩从指尖一路爬到了脖颈上。

“怎么不说话?”纪锦问,“惭愧了没?”

粟安看不下去了,摇着头从沈擎宇手里抽走手机,扔回给纪锦:“别为难人家小宇了,还逼着人家夸你呢?你看你把小宇逼得脸都红了。”

沈擎宇垂着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腼腆地笑。

纪锦撇撇嘴,切了一声,捧着手机缩回后座继续嘚瑟去了。

今晚的酒店是晚会主办方订的,距离活动现场并不远,十几分钟后车就开到了。主办方给纪锦安排的仍然是一间总统套房,纪锦睡套房主卧,沈擎宇睡套房外间。粟安住另外的房间。几人拿上房卡,就各自回房了。

进屋后,纪锦找出卸妆用品准备去把舞台妆卸了,沈擎宇帮他收拾了一下翻乱的行李,问道:“阿锦,还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做吗?”

“没有,你去休息吧。”

“那我就出去锻炼了。我不走远,有事你给我打电话我马上回来。”

“锻炼?”纪锦扫了眼套房客厅,“房间不是挺大的吗?你就在这儿练呗。”

沈擎宇笑容软软的:“我怕会把房间弄坏,还是出去练吧。”

纪锦心想你到底要练什么激烈的项目,还能把房子弄坏?他也有点好奇想看看沈擎宇准备怎么练,不过各种发胶和化妆品让他很不舒服,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自己收拾干净。

“知道了,你去吧。自己把房卡拿上。”纪锦说完就钻进卫生间去了。

……

二十分钟后,粟安吃过晚饭下楼散步消食,走到酒店后方的绿化带时,她忽然听见拐角处传来猛烈的击打声和类似武术选手比赛时发出的低喝声。大半夜,路上人烟稀少,粟安被这种动静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往回跑,可她跑出没两步又停下了。

她轻手轻脚拐回去,扒着墙探头往声源处瞧。只见月色下一个黑影正在墙边踢一个大大的、圆圆的、黑乎乎的东西。那人出脚极快,修长结实的小腿猛地扫出去,立着圆环就被他踢得凹进去一大块。等他撤腿,弹性十足的圆环又立刻恢复原样。他一腿接着一腿没完没了地踢,把圆盘踢得凹来瘪去,好不可怜。

粟安认出那道身影:“小宇?我刚听到动静就怀疑是你,还真是啊。你在这儿训练呢?”

沈擎宇听到声音,立刻停下了动作:“安姐。”

粟安走上前:“你在踢什么呢?这是……轮胎?!”她的尾音因为惊讶骤然扬了八度。

刚才光线暗,她离得远看不清,只觉得沈擎宇踢得是个特别Q弹的东西,她还以为是什么她没见过的健身器材。这时候才看清,那居然是个没有轮毂的橡胶轮胎!

这轮胎的圈有十几公分厚,立起来高度能到粟安大腿中截儿,粟安不信邪地伸手按了按,按完脸色都变了:“天呐,怎么这么硬?!”

她刚看沈擎宇踢的时候觉得这玩意儿就跟个果冻似的,可她用足了力气按,橡胶轮胎一点儿都没变形。不光如此,轮胎的表面非常粗糙,刮得她掌心火辣辣的。想想也知道,能承载一千来斤的小汽车在路上跑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光滑柔软的?

沈擎捏起短袖的袖口擦了下汗:“是有点硬,不过弹性也很大。用这个练扫踢的力量效果最好。”

粟安倒吸凉气,忍不住低头去瞧沈擎宇的腿。沈擎宇穿着宽松的拳裤,底下两条长腿干干净净的。粟安简直怀疑他的皮肉组织是不是和正常人不一样,这玩意儿要是让她用力踢两脚,估计能把她腿骨踢折了。

她又往边上看了眼,发现除了轮胎之外墙上还挂了两个拳靶,必然也是沈擎宇的装备。她这会儿总算知道沈擎宇为什么有那么多行李了。

“你每天就这么练啊?”

“对。”

粟安想说什么,稍稍犹豫,又咽回去了。她换了个话题,不再聊训练的事:“你今天感觉怎么样?能适应这份工作吗?”

沈擎宇的话一直不多,总是问什么答什么:“挺好的,能适应。”

粟安又问:“今天我看到箫易杰跟你说话,他都说什么了?”她指的是彩排前的事,之后发生的事因为她不在场所以并不清楚。

“他问我是不是阿锦的新助理……我都跟阿锦说过了。”

“哦?阿锦没生气就好。”

其实比起箫易杰说了什么,粟安更担心的是纪锦对此的反应。她精通人情世故,当然看得出来箫易杰屡次三番撩闲,就是为了激怒纪锦。麻烦之处在于纪锦易怒易躁,所以箫易杰几乎每次都会得手。可今天回来的路上纪锦心情甚好,看来箫易杰今天并没有做什么。

沈擎宇却显得有些迟疑:“安姐……”

“怎么?”

“阿锦他,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不舒服?”粟安茫然,“他跟你说他不舒服了吗?他没跟我说,我怎么会知道呀?”

沈擎宇抿唇:“我是说他早上……我觉得他状态不对。”

从昨天到今早坐飞机前纪锦着实有些古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沈擎宇疑心他生病了,可这病又好得太快,今天下午便就痊愈了。

粟安明白他的疑惑,不以为意地摆手:“他经常这样的。我以前也觉得奇怪,不过他自己说,一旦他没休息好就容易心情很差,让我们不要招惹他,他自己缓一段时间就好了。艺术家嘛,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的。”

沈擎宇皱眉。他早上就很在意的一点是粟安竟然对纪锦的异样没什么反应。眼下粟安这话印证了他的猜想——纪锦果然经常如此!

粟安以为他不适应纪锦的喜怒无常,安慰道:“别担心,你再跟他相处一阵,会了解他的脾气的。他喜怒都写在脸上,其实挺容易摸清楚的。”

沈擎宇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安姐,阿锦有什么把柄在箫易杰手里吗?”

粟安一愣,神情严肃起来:“为什么这么问?箫易杰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沈擎宇摇头:“阿锦演出结束的时候,箫易杰来找他拍照,阿锦看起来并不高兴,但最后还是答应他拍了。”

粟安惊讶地瞪大眼睛,急忙问道:“什么叫不高兴?阿锦骂人了吗?动手了吗?有人看到吗?”

“没有。他没有骂人,也没有动手。”

“……没有?”粟安满脸写着不相信。她完全想象得出箫易杰会用怎样欠揍的嘴脸去招惹纪锦,纪锦居然能忍得住?还乖乖同意了?

“等等等等,你先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

沈擎宇只好把纪锦表演完下台之后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站在他的角度上,他实在没觉得纪锦有什么不寻常之处,只是奇怪为什么纪锦明明那么讨厌箫易杰,却还要配合箫易杰提出的要求。尤其是箫易杰说的那几句话,他总觉得隐含威胁之意。

粟安却陷入了沉思。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理解为纪锦今天演唱得太尽兴,心情好到看到箫易杰都不想发脾气了。

她拍拍沈擎宇的肩膀:“你做得很好。以后就像这样,有什么麻烦事你能挡的就尽量把阿锦挡着点。”

她没有回答刚才沈擎宇关于纪锦是否有把柄被箫易杰抓住的问题。沈擎宇知道她对自己仍有戒心,也就不再重复提问。

两人沉默地对站片刻,沈擎宇温声问道:“安姐,那我再练一会儿?”

“练吧练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粟安转身走开,沈擎宇就继续踢轮胎了。右腿扫完五十下,换左腿继续。踢得两腿都发胀发麻了,他又开始练空击。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一滴一滴往下淌,将他脚下的一片土地全都洇成深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