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被塞进了幸炽的手里, 粥的温度透过陶瓷,传递到幸炽的手心上。
陆执锐又将汤匙放进了幸炽手里。
“您……”
“先吃。”陆执锐打断了他。
陆执锐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很违和。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那个不锈钢的保温桶, 明明手里拿着东西, 却有种两只手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感觉。
他拿着那个保温桶半天都没放下来, 就静静看着幸炽。
幸炽在他的目光里,勉强地喝下了一口粥。
里面的配料放得很足,尝起来也很入味,应该是煮了很长时间。幸炽和陆执锐在一起那么久,就算不爱喝粥,也渐渐能尝出好坏来, 在这样的小地方能买到这么好喝的粥,还真是一件很让人惊讶的事。
幸炽光顾着喝粥, 并没有注意到陆执锐有点忐忑的目光。
“好喝么?”陆执锐问他。
“嗯?”幸炽正好把第二匙粥放进嘴里,没法开口说话, 抬头看向陆执锐。
“没事。”陆执锐说。
看这个样子, 应该是好吃的。
幸炽不知道陆执锐怎么看起来这么欲言又止,思考了一下, 问:“陆先生,您也没吃饭吧?要么您也……吃一点?”
“……不用。”陆执锐停了停, 说道。
“哦,好吧。”幸炽就没再劝了。
接下来,一个人静静地喝粥, 一个人坐在旁边出神, 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 幸炽忽然听到陆执锐很突兀地开口了。
“那天你挂了我的电话。”陆执锐忽然说。
“嗯?”幸炽放下汤匙。
“先吃饭。”陆执锐强调说。
他似乎很执着于让幸炽把手里的粥喝完。幸炽只好重新拿起汤匙, 又往嘴里送了一口。
“你还没给我解释的机会。”陆执锐说。
幸炽看向他。
昏暗的灯光下, 陆执锐捧着那个保温桶,看起来有点傻,但表情却很认真,眉心不自觉地拧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沉沉地看着他。
幸炽承认,那天和陆执锐说那些话是他有点冲动。
就算陆执锐一直把他当做另外一个人的替身,但是归根结底也没有亏待他,他再来责备陆执锐,于理来说是有些不应该的。
“……您要解释什么?”幸炽问。
“谢景珏。”陆执锐说。
那三个字从陆执锐的嘴里说出来,让幸炽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陌生。这个人就像一直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刀,时刻提醒着他他的身份。这让他心生恐惧,不敢抬头去看。
现在,这把刀忽然被陆执锐堂而皇之地摆在了他面前。
幸炽没有说话。
“谁告诉你,我把你当成他的替代品了?”陆执锐问他。
这让幸炽说不出来。
这本来就是大家都默认了的事。谁都知道陆执锐当年有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谁也都知道,他确实和那个白月光长得有几分像。
幸炽垂着眼,半天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的汤匙在碗里搅了搅,低声说。
“我和他确实长得有点像。”幸炽如实说。
“你们两个哪里像了?”陆执锐不假思索地反驳他。
……不像吗?
这反而轮到幸炽不理解了。他的长相,是连时勉看到都会暧昧地冲陆执锐眨眨眼的地步,那天他第一次见到谢景珏,也从那截然不同的气质里,看出了两分熟悉的眉眼轮廓。
陆执锐居然能理直气壮地说出不像。
“我从没把你当成过他,也从来没像传闻那样喜欢过他。”陆执锐说。“你非要听他们说,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这话说完,他也觉得自己有点不讲道理。
这的确是不好问出口的事情。
幸炽也忍不住反驳他:“可是,您当年还为他打过架,脸上留了疤。”
“什么疤?”陆执锐皱眉。
幸炽指了指他的脸颊。
那道伤疤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却像是个符号,一直宣告着陆执锐在十几岁的年纪,曾多么热烈地喜欢过一个人。
陆执锐摸了摸脸颊,表情变得有点微妙。
“这不是。”他说。
“什么?”
“不是打架打的。”陆执锐说。“……小时候贪玩,摔的。”
病房里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你是因为这个才要跟我分开的么?”陆执锐问。
幸炽没有说话。
“如果是的话,我现在跟你说清楚。我没有必要骗你,我不喜欢他,也没把你当做过他。你在我这里,从来都只是你自己。”
幸炽捧着碗,手里的汤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
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我不知道。”
“嗯?”
“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谢公子的事情。”幸炽说。“我现在也想不清楚。”
说到这儿,他抬起头,认真地看向陆执锐。
“陆先生,我可能的确需要静一静,也很想休息一下。我觉得,您或许也可以换其他人试一试,就像两年前那样。”
——
幸炽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让陆执锐半天没说话,接着就转身走了。
他都觉得陆执锐有点莫名其妙了。
毕竟,作为一个情人,他这样已经算是很懂事了。不吵不闹,也不找陆执锐要什么分手费,建议他换其他人试一试,陆执锐怎么就不高兴了呢?
要说陆执锐喜欢他,放在两年前、三年前,他都是信的,但是现在,他有点累,信不动了。
或许只是因为陆执锐觉得找替身这件事很没面子吧?所以急于想要澄清。
幸炽不想细想这些事,干脆不再去想。
而他不知道,陆执锐并没有走远。他一个人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过了很久,蹲在墙边给于逐航打了个电话。
于逐航明显已经睡了,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什么事啊,陆总?”他在电话那头的声音特别不爽。
“他说他想不清楚,想静一静。”陆执锐劈头盖脸地说。
于逐航反应了半天,才弄明白陆执锐说的“他”是谁。
他这两天也看新闻了。这两天不管是电视上还是网上,到处都能看到那个小明星见义勇为、带着别人在雪崩里救人的事情,就连于逐航都看了两三遍那个现场的视频,也记住了那个小明星的长相。
别的不说,陆执锐这个人虽然是狗了一点,但眼光的确挺好。
“不是吧大哥,他不是人在新疆吗?你不会跟到新疆去了吧?”
“他都知道我没把他当谢景珏了。”陆执锐答非所问。“但是他还是让我去找别人。”
“那他就是累了呗。”于逐航有点无语。
“我都告诉他了,我不喜欢谢景珏。”陆执锐说。
于逐航顿了顿。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喜欢他?”于逐航问。
陆执锐一时有些迷茫。
他根本没想过这个。
电话那头,被强行叫醒的于逐航也被他弄清醒了。他从床上坐起来,有点无奈地说。
“你不说他怎么知道?你就知道给他塞钱、塞东西,塞资源?那你看看圈里那些包养小明星的,跟你有什么区别?”
陆执锐从没想过这些。
“连别人都看不出区别,你指望他以为他在跟你谈恋爱?”于逐航问他。“你心里觉得是喜欢他,做的却是包养的事情,除非他真的是在图你的钱,不然他怎么会觉得不累?”
陆执锐半天都没说出话。
他不得不承认,于逐航好像并没有说错。
“陆总,他能到现在才跟你提分手,还真是挺能忍的。”于逐航叹了一口气。
“什么?”
“就你这样的,谁跟你谈恋爱,谁还真是倒霉了。”于逐航说。
——
幸炽的烧一退,状态就好多了。
这天晚上医生又来给他测了一遍体温。看到他体温恢复了正常,医生笑着说:“小伙子身体还是不错,这么快就退烧了。”
这个医生岁数不小了,看起来应该不关注娱乐圈,并没有将幸炽认出来。
幸炽也笑着对医生说了谢谢:“还得多谢您的照顾。”
“诶,刚才那个陪床的先生回去了?”医生问。
“啊……他应该是回去了。”幸炽说。
“之前没看出来,他手艺还真不错。”医生笑着说。“刚才听值班护士说了,说那个先生手艺真好,弄得她们晚上都去买粥喝了。”
“什么?”幸炽一愣。
“啊?”医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那个嘛。”
医生指了指放在床头柜上的半桶粥:“这个不是那个先生做的吗?”
看到幸炽一脸诧异的样子,医生了然地笑着说:“他没跟你说呀?这是他借用我们医院的后厨自己熬的。一锅粥熬了一下午呢,他又是跑过来照顾你,又是跑去看粥,可是忙坏了呢。”
说到这儿,医生又问:“他是哪里人啊,南方的吧?我之前光听说南方人做饭很厉害,没想到是真的啊……”
幸炽愣愣地转过头去,看向了放在床头柜上的半桶粥。
……这是陆执锐熬的?
他忽然想起刚才陆执锐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喝粥的样子。当时的陆执锐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催促他,多吃点饭。
幸炽后知后觉地从陆执锐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笨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