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 陆执锐的声音有点哑。

有些话一直不说出口,也只是因为很难开这个头罢了。一旦说出了第一句,那之后的其他话, 就没有多难讲了。

更何况, 今天的幸炽, 也不是前几天那个醉得说不出话的他了。

“我是说,我们之间的确没有关系了。”幸炽说。“那么,我个人的事,也不需要您替我操心了。”

“没关系了?”

电话那头,嗓音沙哑的陆执锐重复了一遍。

“是的。”幸炽说。

“我没答应过你。”陆执锐说。

他这句话似乎很难说出口,像是喉咙很紧, 艰难地从牙关中挤出来的话一样。

幸炽深吸了一口气。

“但是,我不想再跟您继续下去了。”幸炽说。“也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我跟您之间保持这样的关系, 无论对您还是对谢公子来说都不好。您既然对他还有感情,就没必要将这样的感情再寄托在其他人身上了。”

这些话, 幸炽在心里憋了两年, 没想到真到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艰难。

就在这时, 登机广播响了起来。

“我先挂了,陆先生。”幸炽说。“请您不要再打给我了。”

说完, 幸炽挂了电话,关掉了手机。

——

电话这头的陆执锐半天才回过神。

谢公子?

他和幸炽之间的事,跟谢景珏有什么关系?他们两个在一起, 怎么就不尊重谢景珏了?

铺天盖地的疑惑和不解中, 陆执锐忽然猛地想到了一件事。

是在他刚见到幸炽的时候, 似乎时勉的确说了一句, 幸炽长得和谢景珏有点像。

那之后没多久, 幸炽就被送到了他的床上。

在这之前,他从来没刻意去想过为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幸炽的身上,居然真的粗心地忘记了,幸炽是怎么送到他身边来的。

难道,那些人真觉得是他对谢景珏旧情难忘,所以把幸炽送来,给他当了一个替代品?

陆执锐震惊之余,心里猛地涌上了一阵恶心。

这些人把他陆执锐当成什么人了?先不说他早就忘记了谢景珏这号人,谢景珏也早就有柏展了,光说他就算喜欢谁,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移情到其他人身上的恶心事。

谁能替代得了谁?他陆执锐在这些人眼里这么随便?

更让他生气的是,幸炽居然一直以来,也是这么想的?

难怪他在自己面前演得声情并茂,几年下来将自己耍得团团转。难怪他成天想着要跑,就好像待在他身边是一件多让人难以忍受的事一样。

陆执锐拿着手机的手都气得微微颤抖起来。

行啊,幸炽。三年了,是哑巴了吗,不能多问他一句?还是瞎了,看不出来他到底对谁用心?

陆执锐咬牙切齿地重新拨通了幸炽的电话。

关机了。

刚才听他那边的声音,应该是在机场。敢这样接他的电话、跟他说刚才的那番话,肯定是还没登机。

怎么,这才多久的时间,难道飞机已经起飞了吗?

什么登机了,不过是想躲着他才故意说的鬼话罢了。

陆执锐气得喘不上气,猛地把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

幸炽上了飞机之后,就靠着窗户睡了过去。等他醒来,窗外已经是冰天雪地的西北了。

北方冬天很冷,摄制组提前替他们准备好了很厚的羽绒服。

几辆底盘很高的沙漠越野车已经等在了机场外。

就算穿上了羽绒服,西北冬天里干冷的风也吹得幸炽浑身打颤。他们匆匆上了车,车子就离了机场,上了公路。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但是窗外茫茫的白雪却将天都照得亮了一点。幸炽裹着羽绒服靠在窗上,冷风透过严实的玻璃,还能一丝一丝地透进来。

车子里的暖气开得很高,吹得幸炽昏昏欲睡。

看他一直在看窗外,旁边的闵燃风笑着说:“很漂亮吧?北方的雪的确是在海城看不到的。”

幸炽点头:“很好看,我好几年没有见过雪了。”

“就是冷。”闵燃风说。“这边冬天的确太冷了。不过很漂亮。冬天的沙漠,还有雪山草场,都跟其他季节不太一样。”

幸炽跟着点头,说:“那这回的片子拍出来一定很好看。”

闵燃风笑了笑:“是的。不过的确会很辛苦。这边进山的路本来就不好走,再加上冬天路滑,更走不快。所以我们得赶夜路,估计今天一晚上都要在车上过了。”

幸炽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来。

这会儿两边都是戈壁,手机信号不太好,随便点开哪个软件,都半天连不上网络。幸炽干脆收起了手机,跟旁边的闵燃风聊起天来。

闵燃风今年也还不到三十,很年轻,但是已经在娱乐圈里混了十几年了。

他有一种幸炽没经历过的成熟。

他十几岁就进了娱乐圈,那个时候被一位很有名的导演选中,拍了一部电影。他拍戏很有天赋,再加上长相很出众,从那时候开始,就一路爆红,一直到了现在。

幸炽听他说了很多他拍戏的经历,也听他说了很多他走过的地方。

西藏常年冰雪覆盖的雪原,陕西烈日炎炎的黄土高原,内蒙望不到边际的草场。他这十多年来去过很多地方,也为了拍戏吃了很多的苦。

幸炽像是从他的口中听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样。

“燃风哥,你不会觉得累吗?”幸炽听他轻描淡写地讲着在高原上赶夜路的事情时,不由得问道。“就像今天这样。”

闵燃风笑着回问他:“那你呢,你觉得累吗?”

幸炽想了想,摇了摇头。

“我觉得很有意义。”他说。“毕竟我们赶这么远的路,为的是更完美的作品,还有更独特、更好看的风景。”

闵燃风点头。

“是啊。”他说。“只要知道会有足够值得的回报和结果,就不会觉得累了。”

“足够值得的回报……”

幸炽自言自语,片刻之后,垂下眼笑了笑。

“是啊。”他说。“只要能够得到回应,能看得清前路和未来,就不会觉得累了。”

——

陆执锐派人去查了。

原来,当年把幸炽送来的是公司的一个股东,那次酒会正好陪同在旁边,听到了陆执锐和时勉的对话。那之后,他就联系了幸炽公司的老板,将幸炽送来,就是为了讨好陆执锐。

难怪,幸炽被送来时,正是他和那个股东一起出差的那次。陆执锐的住处是那个股东派人安排的,第二天一早,那股东还暗示地问他昨晚休息得怎么样。

只是当时,他刚接手公司,他父亲又得了急病,焦头烂额根本忙不过来,并没注意到那个股东话里话外的意思。

那之后,他也并没将幸炽的事归功在他身上,没多久还因为这个人办事不利,降职调任到外地的分公司去了。

这件事,倒是有不少人都知道,就连他身边的季岚也是默认了的。

反而只有他这个当事人浑然不觉。

事情过去了好几年,这个时候再申斥他们纵容不正之风已经太晚了。陆执锐拿着调查回来的资料,很久都没有说话。

站在他面前的季岚也有些战战兢兢。

很久之后,陆执锐讲资料放回了桌面上,手在上头扣了两下。

“你们一直都是这么自作主张的吗?”他问。

“不是的,陆总。”季岚连忙否认。

本来这件事一开始她就是不知情的,一直到陆执锐“笑纳”了幸炽,她才知道,但是陆执锐已经决定的事,就也轮不到她来插嘴了。

但是,她再要解释,之后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总不能把锅甩给陆执锐吧?蘭孚

她只好干脆闭了嘴,等着陆执锐接下来的训斥。

但是,陆执锐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资料,随便揉了几下,丢进了一遍的废纸篓里。

“出去吧。”他说。

这个时候再去追这些人的责,陆执锐总觉得好像自己是个逃避责任的懦夫。季岚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他拿出手机,屏幕上的界面还是幸炽的电话号码。

他对着电话沉默了半天,却始终拨不出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幸炽说。

三年,他都没有发现幸炽的异常,也没有能让幸炽信任他。这显得他很无能,一直到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了似的。

他不由得开始想,幸炽每次收到他的礼物时,看到他和谢景珏那些天花乱坠的新闻时,装出一副对他情根深种的样子时,面对他时,都在想什么?

陆执锐不敢想。

就在这时,刚才从他办公室离开的季岚又匆匆赶了回来,推门进来时甚至没有敲门,神色慌张。

“陆总!”季岚说。“刚才我接到电话,幸先生那边出事了!”

“什么?”

“他们进山的路上,公路旁边的山上雪崩,有十几辆车都困在路上,还有几辆车被埋在雪下面了!”

陆执锐瞳孔骤缩,手中许久没有播出的电话按下了通话键。

但是电话那头,却传来了无法接通的忙音。

陆执锐的手机滑落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