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的碎裂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不等响声落下, 陆执锐就两步走上前去,一把将朱正元的领子重新提起来,拳头重重地挥落在了他脸上。
朱正元大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抬起拳头就要还手。但他根本不是陆执锐的对手, 接连挨了几拳之后, 就被陆执锐狠狠地一把摔在了地上。
在幸炽模糊的视线里,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陆执锐。
他只能模糊地看见对方的背影,高大,挺拔,重重地喘着气,西装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些皱起。
“朱正元, 你他妈还真是嫌命长了。”
这也是幸炽头一次听见陆执锐说脏话。
他嗓音是哑的,有点沉, 带着粗重的喘息声,并没有平时那样好听。
幸炽眼看着陆执锐走上前去, 极其无礼地伸出手, 指了指朱正元的鼻子。
“我能让你在港城混不下去,也他妈能让你在整个大陆混不下去。”陆执锐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有我在一天, 让你朱家好过,我陆执锐的名字倒着写。”
说完, 他转过身,大步走向幸炽。
私人会所包间里的灯光很暗,幸炽却还是一眼就对上了那双黑沉的眼睛。
他从没见过陆执锐这样的表情。
冰冷, 阴鸷, 紧咬的牙关让他两颊的肌肉都微微地缩紧, 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旁边那两个刚才按着他的保镖还站在原地, 陆执锐走到幸炽面前, 脚步还没停,拳头就挥了起来。
拳头带起的细微凉风擦过幸炽的脸颊,他不由得闭上了眼。
拳头狠狠落在他身侧的保镖脸上。
受过严格训练的保镖居然都挨不住陆执锐这一拳,被他打得一个趔趄,撞在旁边的墙壁上。
“谁特么都敢碰。”
下一秒,幸炽的胳膊被人紧紧地攥住,一把拉了起来。
他落进了一个坚硬温热的怀抱,冰冷的酒渍和炽热的胸膛紧紧贴在了一起。
他被陆执锐带走了。门口这会儿已经乱成了一团,似乎又有谁来了。跟门口赶来的人擦肩而过时,幸炽看到了匆匆赶来的民警,和跟着警察赶来的、满脸紧张诧异的岳缨。
——
陆执锐端坐在海城大酒店顶层套房的躺椅上。浴室里隐约传来水声,是幸炽在里面。
陆执锐坐在躺椅上出神,右手搭在扶手上,手背上分明的指节泛着明显的红色,已经破了皮。
那是刚才在打人的时候擦伤的。
陆执锐不喜欢动手,也没有需要他动手的场合。在他受过的教育里,打架斗殴是一件非常失风度的事情,会显得这个人粗鲁、无礼、并且不会操控自己的情绪。
但是今天他却忍不住。
他身边带的有人,他却非要自己来打。好像非得自己的拳头落在那个畜生脸上,他心口憋闷的怒火和疼痛才能消减一点似的。
但是事实证明,并不会。
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他今天恐怕不会坐在这里,而是会坐在附近的公安局里。
但即便如此,朱正元伤得也很重。
季岚已经跟着去医院处理他的伤情鉴定了,刚才季岚打电话过来,说已经有不少媒体聚集在海城大酒店和医院门口了。由于连警方都惊动了,这件事闹得很大,就连周围围观群众拍摄的视频都被传到了网上,现在舆情组正在紧急处理。
但是,就算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也势必要对陆氏造成不良影响。港城那边也有消息,朱正元的父亲鱼死网破,已经准备和陆氏打官司打到底了。
乱成一团。
陆执锐静静地听着季岚的汇报。要是放在以前,他现在会立刻赶回公司去处理这些麻烦。
但是现在,他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刚才被人挟制住、拼命挣扎着却无济于事,被灌了一身酒的幸炽。
从他跟了自己,陆执锐还没让他受过委屈。
光是想到幸炽刚才无助又害怕的表情,陆执锐就烦得坐立难安,甚至头一次产生了想摔东西的冲动。
那边,季岚给他汇报完毕,就停了下来,静静等着他的安排。
陆执锐却说:“联系《长桥月》剧组,让他们和朱正元解约,违约金陆氏来出,后续的投资也全都交给陆氏。”
季岚都愣了愣。
陆总……刚才是没听到吗?朱家要和陆氏打官司,港城的邬茵女士已经打电话来问情况了。
陆执锐却问:“有问题吗?”
“没问题的,陆总。”季岚连忙说道。
“再派人来海城大酒店问一问,他们的安保是怎么负责这里治安的。”陆执锐说。“大庭广众任由他们随便把人带走,如果他们的安保确实这么没用的话,陆氏投在这里的股份也可以直接撤掉了。”
“好的陆总。”
季岚又眼睁睁地看着陆总又安排了一件没用的事。
就听陆执锐嗯了一声:“去办。”
说完,陆执锐就挂了电话。
关于她汇报的事情,陆总一件安排都没有?
季岚半天才回过神来,拿着手机轻轻出了一口气。
那就全部都由公关部来办吧。
——
陆执锐刚挂电话,幸炽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他的衣服被弄脏了,没有其他的衣服可换,这会儿是穿着浴袍出来的。他今天喝了太多的酒,酒劲已经上了头,他走出浴室时,扶着墙走路都有些勉强。
他感觉头很沉,脚却很轻,很难迈开步子。
“陆先生。”他勉强和陆执锐打了一声招呼。
他知道,他是应该感谢陆执锐的。要没有陆执锐,他今天晚上要遭受什么,是他根本不敢想的。
但是酒劲麻痹了他的唇舌,让他说话有些费劲。既要走路又要说话,他有些顾不过来,只好先扶着墙壁,走到旁边最近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看向陆执锐。
陆执锐坐得离他很远,他的视线有点模糊,脑子反应又慢,一时间看不清陆执锐的表情。
却见陆执锐坐起身,转过头来,看向他。
那双眼睛仍旧是冷的。
“你脑子怎么想的?”陆执锐劈头盖脸地问道。“他们让你走,你就跟着走了?”
幸炽张了张嘴。
他不想的。但是他周围没有其他人,又喝多了酒,那些陌生人没人帮助他,他根本没办法。
但是,不等他说出话来,陆执锐又接着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这话幸炽不好接了。
他在这里应酬,他的助理和司机都是在外面等着的,离他很近,更方便赶过来。更何况,他的紧急联系人就是岳缨,那个时候情况有点紧急,他只来得及给岳缨打电话。
刚才岳缨也的确赶来了的,虽然比陆执锐慢了一些。
更何况……
陆执锐不是人在港城吗?他们这段时间关系这么尴尬,他也从没想过求助陆执锐。
这倒是幸炽心虚,不知道该怎么讲了。
“不是的,陆先生……”
他憋了半天才开口,但是陆执锐好像已经没有耐心了。
陆执锐的确开始烦躁了。
就算这会儿幸炽已经安全了,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幸炽两人,幸炽这会儿又晕又可怜的样子,还是让他觉得烫眼睛,让他止不住地烦。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没保护好幸炽,还是因为幸炽受了欺负。总之,对上那双雾蒙蒙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眼睛,陆执锐的火气就蹿上了脑门,把他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
他想现在就冲去医院,再狠狠地把朱正元打一顿。他也想现在打电话出去,不顾商人的面子和底线,安排陆氏的每一条商业链,一起把朱氏封杀得干干净净。
但是现在,幸炽还在这里。
陆执锐出声打断了他。
“那个人是个什么东西,也能欺负到你头上来?”陆执锐说。“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也胆子这么小,是吧?”
他看着幸炽独自坐在那儿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站起身,大步走了过来。
但是,他生着气,却拉不下面子抱住他。他站在幸炽面前,反而手足无措起来,最后俯下身,单手撑在了幸炽头侧的沙发上。
这样对幸炽来说极具压迫感的动作,反而让陆执锐感觉到了安心。
就像是终于把自己想保护的人,牢牢地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了一样。
陆执锐也终于松下了一口气,满心里心疼的话,也终于说得出口了。
“我陆执锐的人在外面受这样的欺负,丢的就是我陆执锐的脸。”他说。“别再有下次了。”
他说得咬牙切齿。
他话说得狠,就是要让幸炽清楚,以后碰到什么麻烦,就来找他。非要自己解决,简直是个傻瓜。
但是他面前的幸炽却好像愣住了。
陆执锐知道他喝多了酒,这会儿温热的气息带着酒气,轻轻地落在了陆执锐脸上。
他反而多了些耐心,能让幸炽好好地反应一下他刚才说的话。
半天之后,幸炽终于开口了。
他看到幸炽笑了。
虽然是笑,但是却十足地不对劲,看起来有点惨淡,像是很累了一样。
“不会有下次了,陆先生。”幸炽说。
陆执锐紧张的心脏终于要放松下来一些。
“我们分手吧,陆先生。”
他听到幸炽接着说。
“我以后也不想再丢您的脸了。”